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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不是在为人类争取什么自由与和平,他这是丧心病狂!
蓝夙渊挡在他身前,冰冷的寒气笼罩他的身周,蓝发与银尾时而如光速般闪过,拉回一名即将被卷走的子民,时而从他压抑着怒意的双唇中吐出命令,安排人们撤退,时而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杨深。
如果有机会,杨深可能会思考这眼神的含义,思考蓝夙渊是否也怀疑,他也是制造这场风暴的参与者。
但现在杨深完全无法考虑这种念头。
他站在那里,眼前是无数鲛人们乱象惨状,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哭号,还有那切身无比地,深海风暴来临的死亡之声。
杨深觉得愤怒,非常愤怒,他很想做点什么,能救救这些无辜的人。救救蓝夙渊,救救他自己。
奥斯顿一定会赶尽杀绝,整个银蓝海域一定都会进入深海风暴的席卷范围,他们撤退又能往哪里退?
这些鲛人和所有人类奴隶必定退无可退。
有哪里……有什么……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们,安全?!
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杨深希望自己拥有力量,他需要,需要巨大的——需要能让他们避难——又来了。
头一阵昏沉,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从灵魂深处升起,在呼唤他……呼唤他……呼唤他……
杨深忽然猛地睁开眼,喊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33·拯救
那神秘的音节脱口而出的刹那,杨深立刻感到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甚至是生命力。
与此同时,来自海洋深处最可怖的狂暴飓风裹挟着无数的乱石碎沙废墟活物浩浩袭卷而来。
所过之处,眼中所见任何曾经存在的东西都被拔地而起,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碎为齑粉,再混流入风势与浪涛中去,变成新的杀人利器。
还没能得到帮助的鲛人平民们甚至连下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立刻被卷入了死亡的洪流。
然而在这声势浩大的风暴里,还有什么东西随着杨深的缓缓软倒,而浮现出了它庞大的身影。
是那艘楼船!
是那艘沉默了成千上万年,只被当做族传宝物连同黎陵大神的神像一起供在祭坛中,唯有鲛皇举行仪式时才能重见天日的,用来迎接鲛皇伴侣的楼船。
在喊出那个音节的时候,杨深内心深处忽然有了一种荒谬却又真实的感应,他觉得,那个玩意儿,能够感应到他的想法。
救救他们,救救这些无辜的人。
杨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里说。
下一刻,死亡的奏鸣曲中,忽有光华大盛。
那艘原本只能装下数十人大小的楼船,蓦地发出灿烂的红光,于乱流巨浪中升腾而起,在摧枯拉朽的暴风里,稳如屹立万年的磐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给震住了,他们族中千万年来暗淡如一段朽木的楼船,此刻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涨大。
红光照耀之中,一个个被卷入风暴的鲛人们瞬间消失,下一秒,他们就发现他们落到了一个灰暗却安稳平静的地方。
没有风、没有浪、没有重物碾压的痛苦、没有被活生生撕裂的惨烈。
他们活着,他们安全了。
有不少鲛人面面相觑,在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之后,忽然猛地哭出了声来,“感谢黎陵大神。”他们哽咽着说。
更多的,是已经失去了亲朋好友的鲛人,在茫然了半天之后,又哭又笑,痛苦到几乎要失去理智——要是再早一点,要是再早一点……
而楼船之外,尚未被红光照耀的、还在尽力拯救族人的鲛人战士们,也是一阵哗然。
正拎着谢尔的后颈企图把他扔到离深海风暴更远一点的地方的巫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头看着那艘乘风破浪安稳如初的楼船,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竟然……“真的,认主了?”他自言自语地呢喃着,忍不住转头想寻找究竟是谁能令这个终年寂静的旧物重新焕发出光彩。
然而这么乱的水流中,谁也看不清谁,下一秒,红光照过来,他和他手中的谢尔,也一同消失在海水中。
楼船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鲛人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看见他们伟大的蓝皇的身影。
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是陛下吗?是陛下救了我们?”
“当然是陛下!除了伟大的蓝皇陛下,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可是陛下自己人呢,你们谁看见他了吗,他进来没有?!他会不会为了救我们——”
“闭嘴!别乱说话,陛下那么强大,不会的!”
不知道是谁出口喝止,就在这时,船舱中再次响起细微的轻响,顿时所有的幸存者都惊喜地望去,这回定是蓝皇无疑了,他们想。
被送进来的却是一大群人类。
他们的服饰和脸上的表情都显示出,这些正是一直生活在海底的人类奴隶们。
鲛人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们可没有忘记,刚才那吃人的风暴、毁去了他们的祭坛他们的银蓝之海他们的家园的风暴是由谁引起的,他们的族人是因何而死。
就是那些狡猾的人类!
打着要为蓝皇的仪式前来观礼和祝福的狡猾又恶毒的人类!
尤其是那些在风暴中失去了亲人和朋友的鲛人们,看向这群人类的眼神几乎忿恨欲狂!
更何况,他们的蓝皇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若是,若是为了他们他反而出了什么事……
感受到船舱中浮动的杀意,大部分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类更加慌乱。
本来今天蓝皇与他们扬瑟恩将军的仪式,他们也一样很欢喜,有了扬瑟恩将军在,也许他们就有希望。
虽然他们不敢去祭坛亲眼看一看,但私下里一样全都欢欣鼓舞。
却在忽然间感觉到整个海底好像都开始震颤,然后过不了多久,一道光芒闪过,他们再睁开眼就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这种可怕的气氛和鲛人们的眼神让他们甚至不敢说话,也不敢轻易挪动。
虽然各自的缘由不同,但偌大的船舱里,鲛人与人类终究还是泾渭分明,如同中间隔着楚河汉界,不能越雷池一步。
唯一的异类,大概要算仍旧被巫夔拎着后颈衣领的谢尔。
“扬瑟尔!扬瑟尔呢!”一回过神,他立刻转过身,焦急地寻找着挚友的身影。
而此时仍在海中祭坛上的杨深,浑身酸软无力,眼前朦胧一片,只能隐隐看到一抹银色的身影,正在向他冲来。
不行……蓝夙渊……这样蓝夙渊会死的!
献祭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杨深眨了眨眼,看着那道银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没事了,都没事了,他想,然后听见了自己全身骨骼在风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能把自己也送离这个危险之地。
又要死了吗?像前世一样?在这铺天盖地的深海风暴里。原来这才是他的宿命。
不过至少,今生能死得没有遗憾一点,他差一点,就成为了蓝夙渊的终身伴侣呢……
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杨深随波流去。
☆、34·生还
“看!蓝皇陛下!是蓝皇陛下!”
在几道尖叫声中;只见一道银光闪过;船舱正中落下一个了身影。
真的是蓝夙渊!
鲛人们立刻激动起来,想要涌上前却又怕玷污他们伟大的皇;只能挤在一处;感激崇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所有炽热的眼神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而此时的蓝夙渊却略失往日的风度和冷静,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他刚一落地,只顿了顿;接着立刻动身从人群之中迅速地穿过。
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时刻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鲛人和人类们都纷纷给他让开一条道路;然后疑惑地望着与平时有点不太一样的蓝皇。
“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他冷冰冰地甩下了一句,自己却急切无比地冲了舱外,只留给他的子民们一个长发飞扬的背影。
“陛下!”
“陛下您要做什么!”
鲛人们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时候蓝夙渊为什么还要出去,毫无疑问这船舱外面早已被致命的风暴包围。
即便他们无比信任蓝皇的能力,却也依然会为他忧心。
可惜蓝夙渊临走命令他们不要跟出去,谁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否则一定会有人出去看看究竟。
正在这时一个低沉优雅的男声响起来:“在这儿呆着,岚音会保护你。”巫夔把谢尔拎到岚音身边,递给她一个把人看牢的眼神。
“喂!我又不是小兔子!扬瑟尔还生死未卜我要找到他!”
谢尔挣扎了一下,对巫夔怒目而视,他是乌托邦最出色的潜行者,他不是弱鸡,不需要被这么保护,他要救扬瑟尔!
“嘘——”面对挣扎不休的男孩,巫夔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靠在唇上,对谢尔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低声道:“相信我,他会没事的。”
金发的少年不知怎的就怔住了,他好像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从不正经的鲛人有这么严肃的时候,那声音好像有魔力一样,害得他忍不住要去相信。
巫夔一笑转身。
“大家赶紧抓紧时间休息,蓝皇陛下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归来的。”他高声道。
有人认出了巫夔的身份,以巫氏一脉传承的预言能力,他说蓝皇陛下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于是,浮动的人心开始渐渐安稳下来,与亲朋失散的开始小声寻找亲朋,受伤的人也一一排队到治疗者那边去治伤。
而巫夔随后则同样排开众人,往船舱外走去,在翻涌的风浪中,他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熟悉的颜色倏忽闪过,随后就不知被卷去了哪里。
刚刚还一脸自信的男人皱起了眉,略显忧愁之色。
他们这位皇……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在意那个人类。
而蓝夙渊几乎是在被杨深送进楼船的第一时间就没有丝毫犹豫地重新跳回了海中。
杨深会死,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怒意甚至比之前看见那几个人类丑恶的嘴脸更甚。
就算是天灾,这种事情,他不允许。
只是纵然他是鲛人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皇者,面对大自然恐怖之力依然渺小如斯,只能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衡,一往无前地向着那个正在消失的小小一点全力游去。
生怕慢一秒,那个人,就再也抓不住了。
随着波浪起伏跌宕的杨深眼前一片朦胧,只觉得有种种幻像一闪而逝,如同自己正在冷眼旁观自己一生的故事。
这是,蓝……夙渊?
眼前出现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的时候,杨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
事实上以他人类这血肉之躯,他早就该随风化为飞灰尘埃了,能挺到现在,还多亏他身上的衣服。
还记得刚送来的时候巫夔曾经说过,这是蓝夙渊特意嘱咐为他做的,以鲛人皇室最珍贵的鲛绡纱制成,枪炮不入水火不侵,能抵挡当今世上大部分攻击和深海重压。
就是这件看似恶趣味的衣服,把他的命留到现在。
蓝夙渊……
从前世到今生,暗中仰慕了太久太久,不知不觉在时光的洪流中溶入了血肉,到最后无论是换一个身体还是分割了灵魂,最初和最终果然都还是这个人。
那些即便躺在同一张寒玉床上也不曾敢于说出口的话,现在反而毫无负担了,毕竟只是自己的幻觉,还有什么不能表达。
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温柔而强硬地环抱,那种温柔与不久前在龙绡殿大殿上被蓝夙渊拥抱的感觉一模一样。
杨深扯了扯嘴角,微微抬手想去抚摸自己制造的幻象里那个男人的脸,可惜毫无力气,只能轻轻垂下。
蠕动嘴唇,他轻声说:“蓝夙渊,我喜……”
“抱紧。”冰冷而简洁的男声打断了他虚弱的低语,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强劲有力,杨深一震,努力睁大眼。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