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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捏着的鲛珠还是之前与杨深乘战船出海那一场与鲛人的“战斗”中巫夔给予的,而现在,他拿着它,决定去见那个男人。
一路过来,海底城的情况却让人十分震惊。
这城里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类了,而鲛人们之前基本上都居住在城市的中心地带,因为那里的建筑相对来说保存完好。
现在谢尔却发现,城市边缘,房屋更残破的地方,居住了不少鲛人。
海水中仿佛传递着压抑的气息,一路走来他几乎都能见到隐约听到飘荡在空气中的绝望的哭泣声音。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仿佛外面有吃人的怪物,可惜那样残破腐朽的房子,关不关都无法抵御恶意的袭击。
偶尔有鲛人在路上游荡,也是面黄肌瘦,神情哀怨,原本美丽的长发和长尾都失去了光泽,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怎么会这样?蓝夙渊被俘也并没有多久啊,在……那个人的统治下,这里竟然变成了这么一副人间地狱的模样。
想到巫夔,谢尔脑中又浮现出那个随时随地笑眯眯没个正经样的男人,不由得皱起了眉。
如果说刚才在沙棠号上不辞而别孤身前来还有一点自弃的心理在情绪中的话,现在他则被深深的疑问所占据。
把这里搞成这个样子,那个人在想什么。
穿越外城变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路上几乎没有人,也没有警戒,好像住在这里的鲛人都已经被遗弃。
不过在进入从前鲛人们聚居的内城区域之后,气氛又陡然一变。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贵族气息。
与刚才那些贱民一般的鲛人们比起来,生活在这里的鲛人则明显过着贵族的生活。
整个城区装点精致华丽,连水温都带着一点暧昧的暖意,来往的鲛人衣饰华贵、神情倨傲,极力装作优雅。
但也只是装而已。
谢尔目光漠然地从他们身上飘过,没做半点停留,这些人,很明显从前都不是贵族。
气质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即便他们现在穿着最好的衣服过着优裕的生活,这么短短的时间还是遮掩不掉身上那粗粝的味道。
而且他一个都不认识,确定这些绝对不是从前就生活在那里的鲛人。
那么很明显,这里的这些人,都是蓝夙渊口中的叛族者。
不过说到优雅,倒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一言一行不论多么出格还是能体现出传承的修养与气韵。
该死,谢尔猛地发现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好几次不小心想到巫夔了,虽然他这次来的目标就是巫夔没错,但想得这么频繁可不是好事。
内城的警戒做得十分充分,四处都有明桩暗哨,好像生怕城外那些生活不如意的可怜鲛人冲进来一样。
然而谢尔以自己常年受训的直觉,诡异地觉得这城里这样严密的警戒,防的好像不是外面的人冲进来,而是里面的人跑出去一样。
巫夔那家伙到底在那里?
谢尔藏得更加小心,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与没有生命的物体同化,却没有停止收集信息。
不远处有两个鲛人在交谈,有一句没一句地飘入谢尔耳中。
“那个该死的……凭什么做我们首领,翎羽那家伙就罢了,好控制,这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啧,小声点,跟巫氏合作也是不得已,就凭我们,怎么能把蓝氏皇族拉下马来。你没看到那天蓝皇发现被背叛的眼神,那叫一个好看。”
“那又怎么样,现在蓝皇已经被解决了,可我们倒好,被巫夔压得事死死的。”
“也是倒霉,他手里有那么厉害的药,沾一沾就连蓝皇都能轻而易举放到,原本以为解决皇族之后就能扔掉他的。”
“去他娘的,看他下的这些什么鬼命令,原著民贬为贱民迁居外城,我们倒是成了贵族,却都被圈在这里,还说贵族和贱民不应该接触。”
“这家伙是不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轻点声!这离他住的地方可不远,小心把你也贬去外城。”
那鲛人那么一说,他的同伴悻悻地闭了嘴,两个人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谢尔留在原地,呼吸心跳的频率没有一丝变化,却暗暗蹙起了眉。
他们口中的那个巫夔,怎么让人那么陌生。
贱民?外城那些半死不活的鲛人是巫夔造成的?
用力捏紧了手中的鲛珠,既然巫夔的住处不远,那还是尽快去拜访一下这位“叛族者的首领”。
他原本以为巫夔既然已经手掌大权,虽然时间短,但住的地方一定尽全力弄得富丽堂皇。
小心翼翼地找了半天后,却意外地发现也不过是个大点的屋子。
外面看上去并不多起眼,甚至还比不上之前见过的一些所谓贵族的住处。
潜入建筑内之后,里面的布置倒是有些眼熟。
谢尔眉心微动,恍然想起,当年与杨深一同偷窥鲛人的秘密被巫夔发现后,那个男人逼着他把他带回他家,那时巫夔的家差不多就是如此。
看来他很喜欢这样的陈设打扮,想不到巫夔还是个念旧的人。
只是这些情景让谢尔想起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回忆,比如说蓝夙渊还下过旨赐他做谢尔的未婚妻。
该死的,想到这里他忽然又觉得还是不要让蓝夙渊重登皇位好了,免得再遇上这种事。
心头微微一乱,有那么一个瞬间,谢尔忘了控制自己的动静,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束心神。
环顾四周一圈,没有动静,看来并没有暴露行踪。
谢尔更加小心地往里走,然后看到用手撑着额头,坐在桌前似乎正在假寐的巫夔。
那人脸上依然带着常年不变的笑容,连闭着眼睛都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谢尔觉得这笑流于表面那么地不真实。
他被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下。
巫夔笑不笑与他何干。他只是真的很好奇这个男人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反叛而已。
就在这时,原本合着双眼的巫夔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睁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来了就出来了。”
隐在暗处的谢尔一惊,巫夔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他的隐匿技术明明已经相当高明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被巫夔一眼识破。
这人是在他身上安了监视器不成。
谢尔犹豫着,考虑巫夔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还是只是使诈,就在这时,却有一个鲛人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
那人神色阴郁,声音尖细,令人毛骨悚然,“巫夔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
原来他发现的另有其人,谢尔收回原本迈出去一点的脚尖,继续潜伏。
心头松了一口气,却好像还有点比放松更多的东西。
失落?怎么可能,这大概是错觉。
巫夔看了看眼前这个鲛人,基因使得鲛人们全都生来美丽,但这个鲛人虽然也长得很好,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想靠近的阴郁气质。
就连他的长尾也是黑漆漆的颜色。
“有事?”巫夔侧头看他,尾音轻扬,像个调戏美人的纨绔。
那人丝毫无动于衷,尖细的声音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巫夔大人,你严令贵族不能与贱民接触,到底是为了什么?”
巫夔长眉一条,懒洋洋地说:“啧,这不是你们的愿望么,脱离叛族者的身份,成为人上人,报复原有的鲛人?”
“可是——”
“可是什么?我命令的是不许贱民与贵族接触吧,区分内外城不就是为了彰显你们渴望的身份么,怎么,你们还想跟贱民混在一起?”
“哼,巫夔大人好一张利嘴,当初也这样与我们谈判合作,把蓝氏皇族拉下马来,如今终于一统鲛族,阁下半夜心安么?”
巫夔一脸你脑子有病啊的表情,“你们都不怕,我有什么好不安的?还是你们希望我幡然悔悟,把蓝夙渊弄回来,统治你们,送你们回无望深渊?”
那人被气得一噎,恶狠狠道:“你手里的药最好没有用完的时候,还有,那群贱民可不会感激你!”
“呦,贱民而已,感不感激,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你想吃药?”
黑色的身影在水中一闪,迅速没了踪影。
这时巫夔却又转过头来,望着谢尔藏身的方向,“出来吧,小家伙,听墙角好玩么?”
一阵长久的沉默。
终于,谢尔慢慢从暗处现出身影,一言不发地与巫夔对峙,目光交汇。
巫夔笑,“你这是什么表情,亲爱的,打算揍我呢还是打算杀我?”
☆、87·谋略
谢尔不答,只是长长久久地凝视着巫夔;保持沉默。
巫夔也不着急;同样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坐在那里回视对方;只是脸上不像少年那样绷得紧紧地;略侧着头;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快要睡着了。
两人对视半晌,谢尔忽然转身就走。
直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安静得渗人的身后终于响起巨大的水声,谢尔甚至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被牢牢缠住。
微凉的身体从背后附上来;牢牢地按住他整个人;巫夔头一歪,像打算要舔舐他的耳垂一般附在他耳边,声音华丽魅惑,“你还没回答我呢,嗯?”
谢尔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伸手拉住巫夔搁在自己颈上的手往外扯着,情绪上却没有太大变化,好像对自己的生死也并不是太过在乎。
“我来看看你。”他淡淡地说。
巫夔一怔,微微松了松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在自己眼底谢尔那软软的发顶,原本灿烂的金黄色已经被伪装色掩盖,扎成了小辫子,他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谢尔不知道,他其实也有点茫然。
他觉得自己对于巫夔的冲动,是很奇怪的,其实对这条怪里怪气的鱼并没有多少好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蓝夙渊用一个名字勾引了过来。
更不明白心底隐隐的焦灼究竟是源于什么。
或者那也可以被称为是好奇心吧。
巫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并不了解;巫夔想要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能把自己这种迫不及待想过来看看的心情归结为冲动,因为在他看到巫夔的时候,也并没有多激动。
——谢尔自己觉得是这样的,他认为自己并不激动。
“不知道。”他皱了皱眉,感觉到巫夔身上凉意更甚,缠得他不太自在,下意识地扭了扭。
“那你呢,是打算揍我还是杀我?”谢尔反问。
看过外城的状况以后,他不觉得巫夔会多心慈手软,那些至少还是他的同族,而他不过是一个异类。
巫夔却一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拖住他,蓦地往后退去,把人按在床上,笑眯眯地俯身上去,“怎么舍得杀?睡你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谢尔回答,强硬地低头,堵住谢尔的唇。
谢尔睁着眼睛,无声无息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没有反抗也没有反应,冷淡得像在旁观别人的故事。
巫夔被他气笑了,抬起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亲爱的,你这个样子,会让你觉得你在施舍我。”
谢尔眨了眨眼睛,映入他眼中的巫夔虽然在笑,却总让人感觉有些悲伤。
悲伤什么,没人知道。
谢尔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头,又把他慢慢按下来,主动吻了上去。
静了一秒钟的巫夔猛地开始攻城略地,疯狂得有点绝望的意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息下来。
“你走吧。”巫夔放开谢尔。
谢尔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潮,转身看着巫夔,“你到底想要什么?”巫夔并不喜欢这样一手掌握所有人生杀予夺独坐高位的生活,谢尔已经感觉到了,所以他更加疑惑。
巫夔捏着他的下巴,“得不到的东西。”
“你会死的。”谢尔用的是肯定句,他不觉得巫夔会赢,即使巫夔也并不弱。
巫夔摸了摸他的头,“死亡未必是最痛苦的——你再不走,我就囚禁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了。”
谢尔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慢慢转身走出去,没有回头。
巫夔目送着他的背影,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隐没,直到眼底什么都没剩下,才懒洋洋地半靠着墙壁。
“蓝夙渊,已经回来了啊,好日子过到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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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夙渊带着杨深潜入城中,一路上都没有见到谢尔的身影,不知道是他行动太迅速,还是隐匿技术太好。
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鲛皇,杨深眼底闪过一丝忧色,“你的尾巴变不回来了吗?”
蓝夙渊低头看了一眼踩在地上的脚,摇摇头,“还没到时候。”
时候?这个有时效?
他刚想说什么,忽然被蓝夙渊捂住嘴,一用力将两人一同躲在一处废墟后面,他才看到不远处走出来的看上去有点摇摇欲坠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