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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这位喜怒无常的巫氏长子是不打算在人来齐之前说话了,已经到来的叛族者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最后,终究占据了上风,一些人折返回去,将因为心存疑虑而没有前来的同伴全都带来。
满堂人齐后,巫夔睁开双眼。
他捏起手中的试管,在众人面前轻晃了一下,笑眯眯,“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今天叫诸位来,是因为陆地上的一些重大事项。”
叛族者们警惕地后退稍许,却又忍不住七嘴八舌。
“到底是什么消息,实验进展怎么样了?”
巫夔扫了众人一眼,加深了笑意,“非常好的消息,我想你们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别神神叨叨的,到底怎么样?是不是要送实验品过去?早该把外城那些扔上岸,什么贱民不贱民的,乱七八糟……”
听着底下你来我往的议论,巫夔愉悦地宣布了他的好消息,“嘘——安静,听我说,陆地上的实验室已经被彻底破坏,而奥斯顿总统,落入了蓝皇陛下之手,乌托邦已经群龙无首,实验?呵呵。”
一语既出,满室皆静。
所有人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还在消化着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就在这时,巫夔却突然捏碎了手中的试管。
嘈杂声四起,夹杂在喧哗声中的,还有从外面来的沉闷而整齐的声响。
无措仓皇地想要远远游开逃离那些迅速蔓延的据说能令他们无处可逃的药剂的叛族者们,却屋漏偏逢连夜雨地发现,他们被外面包围了。
如梦似幻的蓝色长发飘在鲛人战士之中,显眼得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蓝夙渊!是蓝夙渊!”
“药!该死的,巫夔把药剂打碎了!”
“跑啊——”
“冷静!”
“等等蓝夙渊不是被抓了吗怎么会啊啊啊啊你们看,他的腿!”
尖叫声里,无数人都看到原本拥有着银色长尾的蓝皇,如今居然用人类的双腿站在那里,与他身边的杨深,毫无违和感。
蓝夙渊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向前,走入叛族者中,丝毫不惧是否有人敢对他不利,对他来说,这些鲛人,全都不堪一击。
他走到一个鲛人面前,停步,看了他一眼;又行至另一人面前,同样稍作停顿。
惊慌失措的叛族者们很快发现,让蓝夙渊停留的,都不是从无望深渊里归来的叛族者,而是原先那些埋伏在族中的暗线、以及心智不坚投靠了叛族者一边的原住民。
“他……他是故意的……”不知谁脱口而出。
“蓝皇陛下——”有人软倒下去。
鲛人战士们列队森严,而他们身后,外城的“贱民”也已经纷纷赶来,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包围的鲛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那些在叛族者眼中原本柔弱得不堪一击的鲛人平民们,不知何时有了这样的恨意和勇气。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围捕。
所有的叛族者,包括曾经隐藏在鲛族平民中的、令人防不胜防的暗线们,全都被一网打尽。
最后,只剩下依然气定神闲坐在那里的巫夔。
他懒洋洋地轻甩尾巴,漫不经心地说:“欢迎回来,我的蓝皇陛下。”
杨深看了蓝夙渊一眼,既然叛族者们都已经拿下,现在应该恢复巫夔的名声,把反间计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了吧?
然而蓝夙渊却冷冷地望着巫夔,“你有什么话?”
巫夔直起身,看着外面一层又一层的鲛人。
那些都是被他赶到外城去的“贱民”,他们望向他的眼神里,只有赤裸裸的恨意。
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食肉寝皮。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杨深一惊,难道他猜错了,巫夔真的背叛了蓝夙渊,而蓝夙渊只是利用了他找出所有隐藏的叛族者?
不……不对……理智告诉他这不对,他之前的推断才应该是正确的,然而蓝夙渊和巫夔此时的对峙却又明显打翻了他的认知。
“巫稷。”
蓝夙渊出声,鲛人中站出一名老者,他看上去并不像生活在外城一脸饱受折磨的平民们,干净、威严而神秘。
蓝夙渊淡淡道:“此次巫夔犯上,巫氏一脉是否参与。”
“不曾。”巫稷对蓝夙渊行礼,连个正眼都没有给巫夔,好像他在那里只是无处不在的海水。
“巫夔是你巫氏一脉这一代的长子,巫氏自古以来是鲛族巫者,地位尊崇,自有规矩,我虽为鲛皇,亦不能过分干涉巫氏权利。”
蓝夙渊不动声色地看了杨深一眼,杨深顿了顿,走到他身边,按捺下满心疑惑。
他直觉,现在蓝夙渊做的一切,也许跟所谓“巫夔自己想要的东西”有关。
巫夔的父亲巫稷听了蓝夙渊一席话,顿时更加恭敬,“巫夔将从巫氏一族除名,从今往后不再是巫氏长子、巫者继承人,陛下尽可发落。”
杨深注意到,巫稷在说不再将巫夔作为巫者继承人的时候,一直懒洋洋丝毫不在意外界一切的巫夔似乎稍稍正了正身子。
蓝夙渊颔首,“既然如此,巫夔勾结叛族者和人类总统,意图谋害鲛皇、一统鲛族,迫害同族、手段残忍,应处以极刑。”
“当场执行。”
杨深张了张嘴,就见岚音连同另外三个鲛人战士,一同上前抓住巫夔,将他押至蓝夙渊跟前。
“极刑?”杨深没忍住问了出口。
蓝夙渊目光落在巫夔身上,若有所思,“剜鳞剔骨。”
光听一个名字就令人胆寒,这不仅是死刑,而且是死刑中最能震慑人心的一种。
若是目睹巫夔受刑,这里的鲛人大概百年之内都不会有人再敢犯叛族之罪。
“在我的桌上有一把匕首。”一直没有说话的巫夔忽然出声。
他顺从地让岚音他们抓着没有反抗,嘴角依然带着笑意,“行刑的话,我希望用那一把。”
很快,那把匕首被取了出来,十分短小精悍形制特异的一把匕首,不像是海底常用的东西。
“你想清楚了。”蓝夙渊将匕首伸到他面前,“用这一把的话,你所受的痛苦和时长都将是两倍。”
“不,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巫夔目光落在匕首上,不像是在看自己的死亡,倒像是在看一场爱情。
杨深忽然安定了下来,他感觉到,巫夔并不是在求死,他不为求死——他在求爱。
蓝夙渊把匕首递到岚音手里,“可以。”
“行刑。”
连刚刚沸反盈天的鲛人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虽然他们都被巫夔赶去做贱民,恨意难消,但面对这种刑罚,仍旧有些胆寒。
连岚音执着匕首的手都有点抖。
她与巫夔身为蓝夙渊的左膀右臂,共事多年,她所剩的时间比巫夔少得多,一直笃信自己会死在巫夔前面。
她从不是个多愁善感心慈手软的人,这一刻,也有点不忍直视。
第一刀,血腥味随水波飘散。
巫夔无声地望着匕首。
第二刀——就在岚音的第二刀即将触碰到巫夔的时候,眼前似乎有一缕金芒飘过。
不知何时现身的金发少年挡在岚音和巫夔之间,望向蓝夙渊,“住手。”
巫夔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并不算高大的背影,在谢尔看不到的地方,弥漫出无边的笑意。
一刀。
只一刀而已啊。
“让开。”蓝夙渊冷冷地说。
谢尔纹丝不动,“放了他。”
“你应该看到他做了什么,罪无可恕。”
谢尔侧头,看了岚音手中的匕首一眼,就在所有人以为他打算再对蓝夙渊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猛的躲过岚音手中的匕首,一把拽住了巫夔。
巫夔会意,长尾卷起大浪,反手抱过金发少年,猛地冲出人群。
岚音一惊,刚要带着鲛人战士们追过去,却被蓝夙渊制止。
“巫夔一个人,掀不起风浪,先安置族民。”
人群中,巫氏一族族人的脸色格外精彩,蓝夙渊的目光却毫不停顿地掠过,回到身侧时,看到杨深脸上隐隐的笑意。
“我大概知道巫夔想要的是什么了。”
蓝夙渊揽住杨深,轻声道:“巫氏一族的长子,作为巫者继承人,不许有情,世世代代,都必须与神谕之人结合。”
杨深回望,了然,“现在他不是巫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葵花: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鱼
谢尔:闭嘴!是我带你!
☆、89·情定
巫夔的心情很好;谢尔的心情很糟。
“把你的尾巴拿开。”
“我没动。”巫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尾巴尖在谢尔身上撩拨来撩拨去,还摆出了一脸“我真的没动是它自己伸过去的”表情。
谢尔伸手就去抓;鱼尾巴却滑不溜秋的,偏次次都从指缝里溜走;还得意洋洋地在那晃。
他觉得他后悔了。
从被那该死的家伙用尾巴卷着自己落荒而逃开始就特别后悔,干嘛要为这个蠢货自己干的蠢事冲出去多管闲事?
这种没脸没皮的家伙,就该放他自生自灭才是。
“再动等下我们吃红烧鱼。”谢尔阴着脸;亮了亮自己的牙齿。
巫夔脸上忽然闪过细微痛楚之色,伸手捂住刚才那一刀的伤口,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身形有些萎顿。
“我看看。”犹豫了一下后;谢尔还是走上去;去查看他的伤口;默默地扶住摇来晃去的鲛人。
掰开巫夔捂住伤口的手指,谢尔凑近去看,忍不住皱起眉头,“才一刀,就划了个口子,马上就能结疤,真有那么痛?”
话还没说完,就被兜头兜脑地抱住,巫夔得意地笑起来,“痛,怎么不痛,痛得我心都碎了,亲爱的快给我抱抱。”
谢尔冷不防被抱了个满怀,扑面而来的都是该死的巫夔的味道,顿时恼羞成怒,“滚!”
可惜巫夔力气太大,他从前就扭不过,现在依然扭不过,那点挣扎在对方眼里大概也就是情趣罢了。
巫夔带着笑意看着谢尔,眼中藏着金发少年看不见的满心温柔。
“小谢尔,你太无情了,怎么能叫我滚呢,要是被那群鲛人抓回去大卸八块那可怎么办?”
谢尔翻了个白眼,“活该,谁让你作死?”
巫夔顿时一脸受了天大伤害的模样,摇头,“那哪儿能叫作死,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
听着那油腔滑调的句子,谢尔完全不觉得巫夔是认真的,“闭嘴,赶路,我们是在逃亡,记住你自己是通缉犯行不行?”
“用不着。”巫夔揉了揉谢尔软软的金发,“蓝夙渊不会追来的。”
“什么意思?”他可是亲眼看着蓝夙渊半分情面不留要怎么把巫夔当场处刑的,这家伙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人家不会派人来追杀他?
脑子坏了?
巫夔挑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十分荡漾地说:“不过,如果我们小谢尔喜欢亡命天涯的戏码呢,就让我们来一场大逃亡吧!”
“……”我一点都不喜欢亡命天涯的戏码,谢尔想,他越来越后悔当时脑子一热冲出去救这个妖孽了。
又推了推巫夔,这回对方倒是没有执意要抱紧他,谢尔退后几步,漠然道:“我不知道你跟蓝夙渊之间到底有什么龃龉,也不管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族人做那些事。”
懒洋洋的鲛人勾着嘴角,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次救你就算当初你在深海风暴救我的报答,从今后我们两不相欠,各行其道,再见。”
说完谢尔打算立刻离开,然而巫夔却显然并不打算放他走。
“救命之恩已经两不相欠,那么,别的东西呢?”
“什么?”谢尔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
巫夔勾勾手指,见金发少年并没有乖乖跑过来,也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既然你这么喜欢清算,那么我送你的礼物,你拿什么回礼呢。”
“礼物?”谢尔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送给过你匕首。”
“不够。”
“啊?”
“不够。”巫夔不动声色地来到谢尔面前,神色严肃,“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你,小谢尔,扪心自问,一把匕首是你最珍贵的东西吗?”
被这么一提醒,当日的情况重新浮现眼前,这个古古怪怪的男人,说着古古怪怪的话,做着古古怪怪的举动。
所谓最珍贵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他可始终都没见过,拿这个来留人,是不是太可笑了。
等等,他为什么要在意巫夔拿什么来留人?表现得好像他很想被挽留一样?
谢尔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强盗逻辑,没有道理我必须回赠你,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你所谓的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巫夔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谢尔脸上渐渐泛起薄红,忍不住想要移开脸,才轻声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