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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宝楼船其实恢弘,水中形态远比陆上形态摄人,一时间引得所有鲛人都仰头看去。
就在这样的瞩目中,沙棠号慢慢停稳,然后戴着鲛珠满脸新奇的扬瑟薇走了出来。
一时间,海中一片寂静。
杨深带领一直以来生活在海底的人类离开后,如今鲛族中已经没有人类了,而这楼船上走出的美丽女子,分明是个人类。
扬瑟薇敛声屏息,完全没有料到她一出来,看到的是无数的鲛人,那么多张或铭艳不可方物、或俊美犹如神明的脸,那么多优雅神秘的鱼尾,都让她既震动又紧张。
爱美之心大约是所有生物共同的情绪,这么美丽的一切让人震撼,可对于鲛人长年累月的凶名的畏惧又让她胆颤心惊。
扬瑟薇很想转身逃回船舱里去,但一想到弟弟还要作为这些鲛人的皇族伴侣生存,又不愿表现出自己的怯懦带累弟弟的名声。
况且,既然扬瑟尔带她来这里,应该不可能害她。
而身上那颗神奇的、让她能够在水下自由呼吸和行走的鲛珠又让她对这个传说在外的族群充满了隐秘的好奇。
于是她强压着不安,打招呼,“你、你们好。”
预想中的野蛮对待并没有出现,面对她的微笑,那些有着长长的鱼尾的美丽的生物也回以笑容。
扬瑟薇一激动,差点自己绊倒自己,却被人扶住,转头,正是之前带着鲛珠过来的那个鲛人。
“没事吧。”他说。
扬瑟薇顿时觉得有点不能呼吸,都怪这海底到处都是水……她想着,已经被人带下了船。
此时杨深听到动静也已经出来了,他显然没睡够,脸上的倦色更添一分。
蓝夙渊见状不动声色地护住他,看着自己的伴侣扬起笑容,望着正小心翼翼地跟鲛人接触的扬瑟薇。
“你带扬瑟薇来,不止是因为潘多拉城太危险吧。”
杨深点点头,眼中闪过温和的光,“人类对鲛人误解太深了,不是一个奥斯顿落马就能解决积怨的,如果让他们亲自相处一下,才能知道误解有多深。”
他看着扬瑟薇脸上可疑飞起的红霞,非常喜悦,“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开端的,也许,还能收获在总统府里见不到的风景。”
不过他们都没忘了,沙棠号上还有一个人。
如果说扬瑟薇作为陆上人类与鲛族平民接触的良好开端的话,那么那一位,则是最能集中这一代人类与鲛人恩怨的祸首。
接触与互相了解是一件需要耐心的长久的事情,而报仇么,却需要痛快一点。
显然蓝夙渊与杨深都感觉到了对方心中的想法,两人虽然没有进行言语上的交流,却丝毫不妨碍他们的默契。
蓝夙渊唤回之前去送塞因斯的鲛人,在杨深收回因为看到了“亲切的小能量”而还在不停高歌的光脑之后,吩咐他带扬瑟薇去休息。
虽然扬瑟薇对这海底的一切还充满着十分的好奇,不过也确实十分疲惫,并没有反对,乖乖地被带走了。
杨深并不想让她看到奥斯顿落入鲛人们手中的情形。
这并不是觉得她会对奥斯顿有情谊、怜悯他,而是不想让刚刚对鲛族有些新的认识的扬瑟薇误会,再次觉得鲛族凶残。
毕竟对于祸害鲛族这些年的奥斯顿,鲛人们是一定不会手软的,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们,亦不可能对这位总统大人抱以善意。
确定扬瑟薇离开后,蓝夙渊与杨深一起,把奥斯顿从恢复成楼船型的沙棠号船舱里拎出来,放在甲板上。
鲛族人虽然久闻奥斯顿大名,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模样,对于他们的蓝皇和皇妃又从楼船里拎出个人类,充满了好奇。
奥斯顿的神经质并没有好转,他一脸惊惶地揪紧杨深的大腿,十分忌惮地环顾四周,在看到密密麻麻的鲛人之后,最先露出的,竟然是一脸喜色。
哈哈,哈哈哈,好多好多鲛人,好多好多实验品,他的实验,他的完美计划……混沌的脑海里晃过白色的实验室。
不过很快,奥斯顿又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什么环境,那一点喜悦之情立刻变成恐惧,“扬瑟尔!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深冷眼看着他,到了这个时候,这个男人似乎还在试图摆出做父亲的绝对威严,以为如此就可以震慑自己无用的小儿子。
“扬瑟尔?他想要你去陪他吧。”杨深看着一会儿似哭一会儿似笑的奥斯顿,抬头,“他就是奥斯顿总统。”
这句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多的形容多的描述,鲛人们几乎立刻沸腾。
那忿恨的表情看在奥斯顿眼中,简直就是死神的镰刀、地狱的魔鬼。
“塞因斯,准备录全息影像。”杨深抬起手腕,吩咐手上的光脑,然后看向已经瑟瑟发抖的奥斯顿。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说。”
这幅嘴脸,不妨让整个大陆和海洋都看看。
蓝夙渊嫌恶地看了奥斯顿一眼,走到杨深神色,挡在他和奥斯顿之间,“我来。”
☆、91·灵魂
奥斯顿只觉得脑子里一团糊涂,半分清明的意志也没有;只有那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的欲望强烈地充满了整个脑海。
什么理智什么权谋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些他现在都想不到了;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不对劲;却根本没有办法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一向知道自己,野心、欲望;都是他心底根深蒂固的东西,然而这些翻腾的贪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一步一步壮大,直到完全无法控制;却记不清了。
他原本觉得那都是出于自身的考虑和决定,现在也依然觉得那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欲望和索求。
但这欲望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强大,甚至最后淹没了所有的理智。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悄悄埋伏着,无声无息地生根、破土、发芽,占领他的潜意识,一点一滴地改变着他自己而不自知。
直到现在那隐秘的埋伏者在漫长的温水煮青蛙后遭遇突变,于是不得不做出应对,一下子改用沸水煎熬。
可是现在这一点点疑惑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从身到心如同被他人占领,强烈的欲念扑上来带走他最后一点理智。
澎湃的只剩下欲望。
于是在外人看来,忽喜忽忧忽笑忽骂神经质的总统大人猛地一抬头,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张嘴露出的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比鲛人还要锋利。
“做什么……我要做什么……哈哈哈,我是乌托邦的总统,我的大陆上的王!我做什么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低贱的、冷血生物。盘中餐、俎上肉、暖床的美貌小奴隶,你们本来就是用来干这个的!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
“长得有一点像人就是人吗,看看你们长满鳞片的尾巴,凭什么美貌、强大、长寿?那些基因给我才对!”
“你们想说什么,战争是人类挑起的?可笑,那叫战争吗,杀几条鱼叫战争吗,哈哈哈哈,你们总是这么蠢。空怀宝山而不自知,还要无辜地显露人前。”
“如果我是鲛人,当初末日来临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救人类,假惺惺地用你们美貌的脸蛋在人类面前晃来晃去,想勾引谁?别怪谁拿你们做奴隶,要怪,怪你们自己生得太好、又太蠢!”
奥斯顿的情绪似乎到了一个顶峰,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现在在谁手里,狞笑着滔滔不绝洋洋得意地说着,好像现在他还是那个胜券在握抓住了蓝夙渊的总统。
围观的鲛人们个个都已经气得脸色发白,即使他们只是最普通柔弱的平民,没有强大的力量,却也恨不得一拥而上把奥斯顿给撕碎。
杨深与蓝夙渊同时看了奥斯顿一眼,看着他夸张的表情和狂乱的眼神,都意识到他此刻根本就不清醒。
这位总统大人虽然贪婪残忍,智商却也高得惊人,再庞大的阴谋都能步步为营,如今这副蠢样,除了脸一模一样,压根不像一个人。
“就好像……从他落到我们手里那刻起,有什么东西把他的灵魂换掉了一样。”杨深小声地对蓝夙渊说。
蓝夙渊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换掉。”
不是换掉,在他看来奥斯顿依然是奥斯顿,灵魂还是他自己的灵魂,只是——“你的方向是对的。”
问题一定出在他的灵魂上。
“实验的中断对他的打击这么大?”杨深蹙眉看着还在那里一个人表演群魔乱舞的奥斯顿,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真是奥斯顿对完美基因的执念太深,所以落网后才会受到打击太大性情大变?
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杨深莫名其妙地想起蓝夙渊救回扬瑟薇时那姑娘说的那句话,她说:“外面的人都疯了。”
潘多拉城的人都疯了,奥斯顿也疯了,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系……
“啊!”杨深忽然短促地低叫了一声,伸手捂住额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深入思考这个问题,脑海里就一片刺痛,像是有无数的针在扎他一样,
蓝夙渊眼明手快地抱住他,看了一眼奥斯顿,冷冷地对他的子民们说:“他交给你们了,不要让他死得太痛快。”
大部分的真相奥斯顿已经颠三倒四地说完了,有塞因斯录下全息影像,到时候整个大陆的人都能亲眼看一看他们总统这幅嘴脸。
和当年所谓的鲛人奴役人类的真相。
现在的奥斯顿大概只有他自己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以为自己会有辉煌未来。
而鲛人们,即使蓝夙渊不说,又怎么可能让奥斯顿死得太迅速太痛快?
他们的磨难,可是已经经历了成百上千年,要是让这位总统大人死得太轻易,可不就便宜他了。
蓝夙渊抱着杨深离开沙棠号的时候,没有回头去看奥斯顿那被淹没在一拥而上的鲛人们之中的身影。
哀嚎声断断续续地响起,蓝夙渊放下杨深,改为搂着他,然后捂住他的耳朵。
无论杨深变得多么强悍、多么勇敢、多么一夫当关所向无敌,对他而言,也还是当年那个躲在龙绡殿外,用温柔而略带怯意的眼神偷偷偷看他的那个人而已。
这种污秽的声音,没有必要让他听到,他只要听着他说话就好。
“痛?”蓝夙渊把杨深带回屋,给他揉着太阳穴。
杨深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远离奥斯顿那个神经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不见那歇斯底里的声音的关系,他现在又感觉好得多。
倒是蓝夙渊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他是玻璃做的人一碰就碎了一样,让他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从前叫他相信这个万年寒冰一样永远待在王座上的男人会有现在这种时候,打死他他也不相信。
可偏偏现在就是如此,不得不说天意实在让人难以揣测。
“大概外面太吵了。”杨深眨了几下眼,晃了晃脑袋。
却听到之前在他脑海里欢快唱歌又在他感觉头疼之后陷入诡异沉默的塞因斯用他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说道:“主人,刚才有一瞬间你的灵魂不稳。”
杨深一呆,灵魂不稳,什么意思?会……离体?对了,这身体本来就不是他的,可一直以来都没出过问题,怎么会忽然?
“什么意思塞因斯?”
他在脑中如履薄冰般地与塞因斯交流,生怕被蓝夙渊注意到他的异常,心下一阵冰冷。
虽然在蓝夙渊眼里,杨深好像只是想什么在发呆,愣愣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
塞因斯的郑重让杨深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主人,我说过,你的灵魂波长能与我共振,所以我才找到了你;又因为你与扬瑟尔的磁场比较契合,我才能助你重生。”
“而就在刚才,好像有种力量要把你的灵魂从扬瑟尔的身体里面剥离。但我分析不出那是来源于什么的力量,是主动行为还是只是被动的影响。”
“我知道了。”杨深短短地回了塞因斯一句,有些不解,他以为海底是安全的。
就像蓝夙渊也认为海底是安全的,所以才会这么迅速地带他回来。
可这里又是什么时候潜伏了这么大的危险,最可怕的是,他们谁也不知道那危险是什么,对手是谁。
杨深转头看着蓝夙渊,无所谓了,无论那种力量是什么,他绝对不会让它得逞,他不会离开蓝夙渊,还有——如果他腹中真的有一个属于蓝夙渊的继承人的话。
但……“奥斯顿已经落网了。”杨深看着蓝夙渊。
“嗯。”
“战争很快会过去,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为了变强,到底用的是什么办法,还有你的腿——”
“好。”
他没料到这次蓝夙渊答应得这么干脆,一直以来,他都对鲛人战士用以变强的办法以及神秘火焰讳莫如深,连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过。
大概是杨深的讶异表现得太明显,蓝夙渊难得地露出极为缓和的神色,“活着,很好。”
蓝夙渊说,他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