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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梅想想也是,又和马曼文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给马曼文留了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嘱咐了好几遍要多走动,然后才带着何少川走了。
想到何新,何少川就有些不太想回家,显然李玉梅也这么想。
两个人没有走近道,反而是很默契的走到了外城。何少川推着自行车,和李玉梅并排在护城河边上走着,这会儿太阳差不多落下去了。何少川沉默的走着,母子俩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忽然就起风了。
河岸上的风呼的一下吹过来,猛地掀起了他的刘海,风从衬衣的领口灌进去,让黏着一层薄薄汗液的年轻身体打了个激灵。他忽然有了跟妈妈倾吐的欲望:“妈……”
“少川……”
何少川愣了一下,脑子也冷却了下来,那股冲动来得快,去的也快。他闷声笑了一下,低声说:“你先说吧妈?”
李玉梅也没有追问何少川想说什么,她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喉咙才开口,语气带着迟疑和探究:“这么多年了,你爸还是把他的兄弟们放在第一位,心里头就没咱娘俩,你恨他吗?”
听到这话,何少川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心起波澜下的,但奇怪的是,他出奇的平静:“我爸一直都那样子,要说恨那是没有的。最多就是气,我能怎么样?我还能换个爸?”
何少川没有注意到李玉梅的表情,他停顿了下,然后又说:“我爸他就觉得自己没错,觉得咱们俩小肚鸡肠呢。”
本来苦着脸的李玉梅一下子笑了出来,抬手捶了何少川的背一下,她深呼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心口的郁结全都呼出来:“我为这个家付出再多,你爸从来都不走心。一回回的都这样,我这心里不好受啊。”
何少川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住了脚,事实上这也是他自己的心里话。
“走啊?”李玉梅毫无知觉的走了两步才发现儿子没跟上,她看着自己儿子又有些欣慰:“不过再怎么着,不是还有你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连手臂长都没有,浑身的皮肤又红又皱的。我们都没想到,你能长成现在这样……”她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警觉的闭嘴看何少川的神色。
而何少川却只是皱眉说:“别这么淘汰我啊,有你这么当妈妈的吗?”
“傻儿子,我这辈子可就指着你活了。”李玉梅拿手去够何少川的后脑勺,何少川长得高,她够的很费劲,但脸上的笑意一点儿也没少:“你可得给我加把劲考个好大学!”
“嗯。”何少川点了点头。
李玉梅把头发背到耳后,笑着说:“我都想好了,你考到哪儿,我就跟过去打工!我不管何新那个老混蛋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母子俩疏通好了自己的心思,炎热的夏日也变得似乎没有那么令人沉闷。但是远在万里之外的B市,另外一对母子的心情可算不上特别的好。
接到电话的劭明旭原本只是回来拿足球的,但是接了电话之后,他想了想,又抬手拨出去一个电话:“你们自己玩吧,我还有事,就不去了。”说完也不等那边的人有反应,他就挂了电话。
劭明旭今年才十六,宽肩窄腰,身材硕长,可看起来却已经完全是个大男孩的样子,眼睛深邃又有神,只是眉宇之间挥之不去的阴霾让他显得并不是那么阳光。
想了一会儿,劭明旭把他妈妈宋蔓菁找了回来,开门见山的说:“你以前是不是说过,我爸爸曾经在H市跟别人结过婚?”
美容做到一半被儿子叫回来的宋蔓菁本来还一脸怨气,听见劭明旭的话之后,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是有这回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劭明旭看了妈妈一眼,沉重的说:“我接到那边打来的电话了。”
“什么!?”宋蔓菁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但是她一点儿也顾不上这个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虽然劭明旭一直知道他妈因为这件事烦心,但是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也有点儿乱:“你先不要急,听我跟你说说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宋蔓菁听完之后,脸上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已经褪去,她点了点头:“如果只是这件事,那倒是没什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等下你出去用公用电话拨回去,就说你爸爸生意忙走不开。你呢,跟他们要一个卡号,不管他们要多少钱,你都从你卡里多划过去五万,等过段时间妈妈再想办法给你补上。”
劭明旭想了想,发现他妈妈做的这个决定一点儿漏洞都没有,于是点了点头,把书包背上就出去了。
他爸爸穷苦出身,跟宋蔓菁的家世那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挂上的,刚混起来的那几年,各路名不见经传的亲戚不知道来了多少波。劭明旭和宋蔓菁那是烦不胜烦,却还得不厌其烦的处理这些人。母子俩虽然总是吵架,但在这件事上,却神奇的保持高度统一的意见,那就是一个子儿都不给。
但这次着实不一样,人家说得清清楚楚,还有证明人,而且还是劭长安老家的。一旦劭长安真的回去了,那才是源源不绝的麻烦,说白了,现在他们邵家,丢不起这个人。
劭明旭打车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用公用电话拨了回去,接电话的人却不是那个嗓音清冽的少年,劭明旭稍感疑惑,却没有深究,他照着宋蔓菁交代的那样把事情说了一边。
那人答应了,过了一会儿报出了一串数字。劭明旭也没有耽搁,立刻把款汇了过去,然后又给宋蔓菁交代了一遍,叮嘱她不要在劭长安面前说漏嘴了。
母子俩都以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想不出名字
接电话的是何新,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劭长安回来。他觉得劭明旭建议挺好的,这样既能把钱换上,还不用和大哥撕破脸。
简直不能更美妙!何新挂了电话就去找何老大去,准备跟大哥谈心,把这件事情彻底压住。然后等老婆儿子回来了再跟他们说,这一页就等于完全掀过去了。
到了何阳家里,只有周彩霞一个人在家,她一看见小叔子呵呵笑着送上门来,就知道事情有转机了,也就热情的笑着把何新迎回了家,又让人去喊何阳回来。
周彩霞给何新倒了一杯水端过去:“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难道就为劭长安那件事情,你媳妇儿骂完不够,你也来再骂我一遍?”
“不是,不是。”何新赶紧把茶杯接了过来:“嫂子,你不要误会玉梅。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情的。我和大哥那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为了钱闹成这么难看不值得!”
周彩霞连连点头:“说的不就是这个理儿吗?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么贫富贵贱?你能想开了,这事儿就好说了。”周彩霞见何新表情松动,就准备着再接再厉,把利息那件事给搞定:“不如就还照我说的,那六万的利息我们就先出了,到时候你们慢慢还……”
“不用了嫂子。”何新打断了周彩霞的话:“这钱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那六万本来也不是该你们还的,我自己还。”
周彩霞愣了一下,目光变得狐疑又审视:“不是嫂子说话不好听,你们现在哪儿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这你就别管了。”何新喝了一口水:“我成家这么多年,那能一点儿积蓄都没有吗?”
周彩霞有心问问这钱的来路,但是何新的嘴巴却变得严的很,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何老大回来了。
周彩霞给何老大使了个颜色,自己对何新说:“那你哥也回来了,嫂子下厨给你们弄俩菜,你们兄弟吃一顿。”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何老大坐在那儿跟何新说了一会儿话,就借口去了厨房,一进去就问周彩霞:“怎么了?”
周彩霞就简明扼要的把事情跟何老大说了一下,她特别肯定的说:“就他们那穷家破院的,能有什么积蓄,保不准是你老娘给他留的,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吧?”
何老大愣了一下:“我老娘哪儿有什么钱。再说了,爹娘都是人家何新两口子养的老送的终,就算真是给他留了钱,那咱们也没什么好争的。”
“我看你这傻劲儿就耗在骨头里了!”周彩霞狠狠地拍了何老大一下:“爹娘是他们送下世的没错,但那又不是我们不养!?是俩老的非要跟着他们过的,谁逼他们了?没有!所以说,你老娘给何新留下独一份儿的钱那就是不应该!”
何老大还没反应过来,周彩霞又说:“你去把你藏着的好酒开开,给我问清楚这钱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原本老爷子是应该归何老大家养老送终的,但是老爷子跟周彩霞相处不过来,老爷子一气之下去了何新家里,还放话说死都要死在何新家,一粒儿骨灰都不能撒到他何阳家里头。别人都说他何阳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何老大不是不知道,但他是真的没办法。
“哎!”何老大狠狠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拿了酒开始跟何新喝。
他们这儿喝酒一般不兴纯喝,都是配个油炸花生米、凉拌小黄瓜之类的凉菜配着,一边吃,一边喝。但是何老大知道何新酒量不浅,也就不等着下酒菜上来了,直接开始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何老大一句话没问出来,但何新已经醉的不行了,趴在桌子上一动都不动。周彩霞疑心他装醉,就把他扶了起来,结果何新像一根软面条一样滑倒了桌子下面。
周彩霞还没反应过来,李玉梅就已经站到了门口,一看屋里的情景就深深的皱起了眉毛,上来把何新的外套脱了,然后架着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就要带着他回家去。
周彩霞原本等着李玉梅发问的,谁知道她竟然直接走了,周彩霞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把下午的事情跟李玉梅说了:“那这事儿跟我们家可就没关系了啊!何新自己说的!”最后一句咬的要特别重。
李玉梅看见周彩霞的嘴脸就觉得恶心,也不想跟她多说,没什么反应的走了。
这会儿都晚上十一点多了,小城镇的人睡的都很早,此时万籁俱寂。李玉梅的鼻端充斥着酒臭味,以前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涌上心头,挡都挡不住。
家里原本有三个老人,何少川的爷爷奶奶,还有爷爷的一个兄弟何三爷爷。何三爷一辈子没结婚,原本是爷爷归给何老大家里养,奶奶给老二家养,然后何三爷是归何新养。
但是周彩霞看何三爷年轻,身强体壮又有做木匠的手艺,就千方百计的把何三爷骗到自己家养,然后把何爷爷送了回来。紧接着老二家媳妇看了也跟着学,整天跟何奶奶怄气,把奶奶气的一个月进三次医院,何新自己受不了把老人接了回来。
统统这些事情,李玉梅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甚至一开始何三爷跟着他们家过日子的时候,生病卧床都是李玉梅一手伺候过来的,后来何三爷走了之后甚至连个谢字都没有,李玉梅也没抱怨过什么。
但是何新也一句话都没说过,他只知道喝闷酒。而现在何三爷老了,周彩霞把他送到镇上的养老院,明显是让他等死的态度,何新会偷偷地过去看何三爷,给他送钱,李玉梅也只当作不知道。
往事就像是潮水一般朝李玉梅冲过来,李玉梅觉得自己像是一片大沙滩,只能平躺着看着那些事情淹没自己。
她越想,就越想哭。可谁知道,李玉梅还没哭出来,她艰难扶着的何新猛地挣脱李玉梅,自己踉跄着蹲到了路边吐,到最后竟然扶着树干哭了起来。
李玉梅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看他。
“我小时候得病,从我会走路就开始不能走路,老娘不忍心让我下半辈子都当个残疾人,坚持让我看病吃药。是我大哥,天天背着我十几二十里的去看医生。”何新坐在路边,满脸都是眼泪:“我第一次参加工作,二哥知道我爱体面,就把他自己新衣服给我穿……玉梅,我狠不下心!我狠不下心啊!”
李玉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看着永远只愿意沉浸在过去的丈夫,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良久,李玉梅咬牙,她脖子僵直用力的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有些滑稽:“好,你狠不下心。何新,就这最后一次了!何新!这是最后一次了!”
李玉梅扶着何新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家,她用湿毛巾给何新擦了擦脸,然后何新很快沉沉睡去。李玉梅却在客厅坐了半宿,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这家人走到现在不容易。
做了很久的心理疏导,李玉梅拿起一边的电话听筒,给劭长安打电话。可是刚拨通响了一声,旁边的老式座钟忽然铛铛的响了起来,李玉梅扭头一看,发现是凌晨了。她赶紧把听筒扣了下去,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