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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顾双城点了点头,老陈笑了笑,单从协理他置办年货这一项来看,顾双城这孩子的心思比一般女孩儿细,尽管她的外表是越发英气逼人。
放下簿本,老陈转身准备离开,顾双城即问:“把东阁的钥匙给我吧?”
言宅内有东南西北四阁,以东阁为尊,远观不过是假山群里的一处观景楼,门也是封死的,只有侧处有一扇小门。
手里捏着东阁的粗大的铜钥匙,顾双城抬起头,打开了东阁的门。
——“那尊玉佛一直都摆在东阁里,我可没动。”言战坐在矮桌前,抬头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二叔公、三叔公和四叔公面面相觑,席间也不知谁谈起了这尊如今在拍卖行都是有市无价的玉佛,言战思索半天,才想起来是放在东阁里,“原本是放在大哥书房的,现在就放在东阁了。”
祖宅的这个大堂可谓雕梁画栋,天花板上是满天神佛谪仙,就连一个木窗上的雕花也神似是唐朝工匠的手艺。陈非坐在言战身侧,基本不插话,只是偶尔给言战夹菜,除去进餐前的几句寒暄之外,三位叔公也基本拿他当空气。
“我记得大哥生前喜欢把玩那尊玉佛,买回来的时候还和我打赌,那尊佛将来肯定会升值。”言战喝了一口威士忌,“怎么,谁在打这尊玉佛的主意?”
四叔公最是藏不住话,他摆手道:“算了算了,阿忱喜欢的东西,就留着吧。就是有个老战友惦记上了。”
言忱的所有遗物全都放在东阁,言战皱皱眉,“没多少人知道这个玉佛啊,那年我是和大哥去法国开会,晚上无聊溜去佳士得,连刷卡时候用得也是安妃的卡。”
安妃在言忱身边做了整整十一年的秘书,言忱过世之后便环游世界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过日子。言战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任秘书柏南筝,当时柏南筝和安妃的关系尚佳,“连南筝都不晓得这件事。”
“提到柏南筝,
我可得和你说一声恭喜。”坐在言战对面的言齐拭了两下薄唇,不冷不热的说。
“喜从何来?”言战玩味的问。
“你还不知道啊?第一轮投票都过了,柏县长再过一年半载,就荣升柏市长了。”
“哦。还真把这茬给忘了。”言战决定自己给自己抽一个嘴巴子,就搭上话题道:“都让克里斯的事情给闹得。”
四叔公听完又是哈哈一笑,极是调侃的说:“当着陈非的面儿,这话,你得说明白,是怎么闹的?”
话题东突西蹿的,无非还是这点小八卦膈应着嘴皮子,言战开口道:“怎么闹的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是别人闹的。”
说得是极其无辜,三叔公瞧了她一眼,她会意的拍了拍陈非的手背,说:“行了,知道你陪我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你先回去休息吧。”
“也是。听说陈导是刚从国外转机到这里的,一路太过奔波,倒不如好好休息一下。”三叔公温言道。
陈非点头,“多谢三位叔公体恤,我可真累得眼皮打颤了。你们聊。”
言战看了一眼陈非离去的身影,又笑着对三叔公说:“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不是一家人,说不了一家话。”二叔公冷道。
三叔公开口道:“你选得这个未婚夫,倒是听话懂事。言战啊,你今年可不老实。”
言齐弯起嘴角,木云歌和言式微瞧着三叔公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替言战捏起一把冷汗。
“老实人坐不了我这把椅子。”言战站起来,恭敬的给三叔公斟了一杯白酒。
“你倒是心里明白。”
四叔公皱皱眉,推了推三叔公,“板什么脸呀,不过就是个戏子小白脸的破事儿!”
“破事儿也是事儿。就事论事,闹得全国都知道了,你让我们怎么装得不知道?”三叔公看向言战,言战又是一笑,“不过是曼森影业和燕尾传媒之间的经济纠纷而已。”
“还而已?”三叔公和言战四目相对,言战依然是笑,“过云雨,打个喷嚏就天晴了。”
“你的私生活向来无人敢干涉,玩什么,玩了多少,你自己要有分寸。”二叔公依旧冷着一张脸,看来克里斯事件确实给长辈们的外出访友造成了一定困扰,言战一时歉意连连,她张口道:“二叔说的是。”
“就算是在外头养个把小白脸,也该挑个干净点儿的!”四叔公批评道。
“四叔说的是啊。”言齐笑了笑,四叔公又指着言齐说:“说她,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的私生活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这么多年,也没像三妹闹得这么大。这桩事真是奇了。”言齐看向言战,“外面的人都在说,以后送礼有眉目了。”
“哦?”三叔公已经饮下言战斟得那杯白酒,言战
又坐下来,眉头一挑,咬了半口雕成花朵的猕猴桃。
“你不知道?”木云歌笑着问。克里斯的事情一出,权贵圈子里反正是炸开锅了,“外面的人说,以后送礼要找克里斯的样子送,一准儿没错。都说什么,闹这么大,也没见言总生气,可见啊,美男计是管用的。”
“呵~”言战咽下酸甜可口的猕猴桃,坐在他左手边的言赋接腔道:“哪有那么多美男……”
言战脸不红气不喘的捏着言赋的下巴说:“这不就现成的!”
一桌子都笑开了,话题就此揭过去。
——东阁并不经常打扫,顾双城进来刚走两步就闻到一丝淡淡的潮湿霉味,一楼几十个大木箱子已经堆了个水泄不通,踩着木楼梯上了二楼。
早就入夜了,二楼一点月色也没沾到,四处昏沉。顾双城睁大眼睛,那细长眉眼里溢出雾蒙蒙的探究,她挑了两下眉头,老陈说一楼放得是言忱喜欢的古玩玉器,二楼放得是言忱喜欢的书画。
凑近一闻,呛人的书墨味道真是令人头疼。顾双城撬开一个木箱,拨开一瞧,一卷卷的都是保存良好的古画。当时言忱死得非常突然,一个突然就停止呼吸的人,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老陈对言忱过世那天的情景记得很模糊了,顾双城从他的叙述里,只能知道言战那天早晨还给言忱送过早餐呢,其他的,就像足了一个“密室杀人”案。顾双城翻阅过当时的所有报纸,在言忱没过世之前,并没有一则报道他身体抱恙的新闻,相反的,从顾双城入狱后,到他死亡的这五个月里,他在商场上的出镜率很高。
言忱那时候状态非常好,连连并购了四家知名的上市公司,是什么导致了他在一个那样平淡无奇的早晨就这么跨入死门的?顾双城很想知道,她觉得这个死因一定很致命。言忱生前可以一力扛下他父亲戳得千疮百孔的言氏江山,面对十几亿上市资金的一夕“流失”,三家核心企业的一朝溃散,他都能在媒体面前一笑了之,那还有什么,能让这位从不崩色的大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马失前蹄?
大人物的死亡,不都应该伴随着一些波云诡谲的敏感事件吗?像言忱这样一个骁勇善战得男人,不可能在身体没有大病的情况下一命呜呼。更何况当时的情境无疑都是利于他的,眼中钉顾双城没了,言战在家里在公司都只能对着他一个人,言战尊敬他,两人的相处模式肯定会回到言忱满意的可控状态。
一个又一个的撬开木箱,古画连篇,也有不少是近代的画品。顾双城没从这些画里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找到了一盏非常眼熟的莲花灯。
她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当时言忱书房里的摆设,玉质书架如同是美人骨,清一色
放得都是文件而并不是书,真皮沙发围着一个玉色的茶几,上面常年都放着瓷色剔透的茶具,言忱房间里的小睡榻旁悬着一个莲花形的大明宫灯。她还记得有个星空朗朗的秋夜,她穿着言战新买给她的睡裙,一路小跑到言忱的书房外。
——门微掩,言战就靠在小睡榻上,玉手拨弄着那盏莲花灯,从门缝里只能看到言战的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看起来极为疲倦,嘴里仍在和言忱争辩着什么。言忱起初大约是坐在书桌前,后来大步走到睡榻旁,居高临下的对言战啐了个“不”字,顾双城当时还真以为言战和言忱又要大吵一场,但等了一会儿,言战却已经侧卧在睡榻上,似是睡着了,言忱不再理会她,任由她睡下去。莲花灯的光线洒在言战脸上,顾双城就蹲在微掩的书房外,直到言战小睡片刻醒过来,才发现她在门外,言战拉着她的手,领着她回房去了。
顾双城已经问过当时给言忱收拾这些遗物的三名男佣了,这些物件基本是原封不动的纳入木箱,保管的也很是妥当,大概是言战仍旧没从言忱过世这件事情上缓过神儿来,五年来,从未吩咐过要拆开重新归类或另作他用。
把拆开的木箱又全部合上,顾双城走到一楼,又一个一个拆开装古玩玉器的箱子,一共三十二个大木箱,件件珍品,有些花瓶顾双城小时候在言忱的书房里见过,抚摸着一件件存留在记忆里的摆设,顾双城惶然间像是回到旧日的时光里,她忽然有些想念言战,就坐在一堆古玩里,拨通了言战的号码。
——这边的言战恰好正襟危坐的听着二叔公的金玉良言,手机响了一下,她立马摸进口袋里调成震动。
“我听见你手机响了?”二叔公的耳朵灵光得很,手里端着一杯清润的参茶,有些疑惑的盯着言战脸上的表情。
“您接着说,我听着呢。”
“谁得电话?”二叔公瞅着言战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他觉得这通电话有鬼头,言战何时变得介意在长辈面前接电话?这可不像是恭逊。
“这不是正听着您说话么,不论是什么电话,都没有您的教导重要。”言战也抿了一口参茶,回答道。
一桌子大菜已经撤干净了,宴未散,摆上了爽口的小点心和切得朵朵开的水果鲜蔬。
“少给我戴高帽。”二叔公指了指言战的包,逗趣儿的说:“包里的手机拿来,我瞧瞧是谁的电话,惊得我们家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三这么急着把铃声调成震动?”
三叔公正在和言齐说话呢,这下话头又被勾到这边来,大家纷纷看向言战,言赋立刻说:“我来看看是谁~”
言战抓着包,指着伸手要来拿手机的言赋道:“小孩儿添什么乱!肯定是你姑父,催
我早点回去休息。他知道我今天也挺累。”
“哦,姑都害羞了!”言式微高兴的拍了拍手,“是啊,姑和姑父好久都没见了,他们都那么忙,难得聚在一起的。”
言赋盯着言战的脸颊,“原来是姑父啊……”
“熙和好像知道什么?”二叔公问道,“你好像以为是别人?”
“就是羡慕,姑姑和姑、父,感情真好。时时刻刻都要黏在一起,分开才一天都不到,落地了就聊个不停,私房话真是说不完。”言赋抿了一口参茶,半笑看向二叔公。
四叔公皱皱眉头,“这个陈导演还真是腻歪,分开还没一小时就打电话过来,言战啊,你可不能被他绑住了。”
二叔公也皱皱眉头,摇头道:“老三,手机拿过来,让我瞧一眼。”
“你们今晚这是怎么了?非得抓我和陈非的尾巴?”
二叔公铁脸一冷,言赋看向二叔公,讨好的说:“我帮你看。”
言齐仔细盯着言战的神情,也开始觉得这通电话有古怪,他在外头花惯了,言战的神情是似曾相识的,学名叫【金屋藏娇恐人知】。
“言赋!”言战一个不察,言赋已经拿过言战的包来,拉开拉链,抓住她的手机。“……”
言齐看向言战盯着手机的模样,心里了然三分,原来这个妹妹还是食人间烟火的,他对言赋说:“拿来给二叔看看,是名模,名歌手还是名演员?”
“我还没看呢。”言赋握着手机,自在的看向言战,“姑姑,还让不让我看?”
“不让……”话刚落音,言赋手上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得震动,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言赋手中的手机时,言战的呼吸渐渐变了节奏,手机震动一下,她的心也跟着震动一下。
言赋看向言战微微翕动的唇,就干脆接起了手机,靠在耳畔,言赋没有说话,大堂内凝滞了一秒,二叔公又忽然问:“老三,你一声不吭跑去尼泊尔,是不是跟这个人有关系?”
——那头的顾双城同样没有说话,她没嗅到言战的气息,反而是听到了一个铿锵有力的老头儿声音从近处蹿过来。
“当然有关系,我就是和陈非一起在尼泊尔玩了几天,顺道,锻炼一下小赋。”言战接得既快又顺,她压下提到嗓子眼的心,看向言赋,说:“跟你姑父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回去休息。”
“姑姑说……姑姑说,一会儿就回去休息。”言赋笑着说完,又把没挂断的手机拿到言战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