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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恒与冯雪英》作者:节操帝/远行客【完结】
简介:
讲一个故事,痴心受和别扭攻的故事。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至恒,冯雪英 ┃ 配角:小红莲 ┃
一
段至恒吃过这天的下午茶,正在屋里悠悠哉哉的看报纸,他是个热爱学习,且持有文化的小军阀。上一代的戾气腾腾的匪徒气息经过文化的熏陶与阻隔,到他这里淡成了文质彬彬。坐在罗汉床上盘起两条腿,他脸上是有红有白的好颜色。浓眉之下一双眼睛随着目光一起微微下垂,薄削殷红的嘴唇却讥诮的向上扬着。
他刚看了一则通告,是说杨老九纳新妾的。杨老九爱排场,专门为这小妾在南边的宅子里摆了三天流水席,还特地请来城里当红的班子唱堂会。结果头天刚迎新,第二天夜里,醋意大发的姨太太就跳楼自杀了。其实姨太太也没有这么想不开,只是想借着性命的玩笑挫挫新人的锐气。谁晓得晚上露太重,窗台上站不住。姨太太穿个花绸子的软睡衣,蝴蝶似的一口气直飘进墙根。可一落地,再好再娇的模样也都摔没了,血肉模糊一团糟,吓得站在楼下说好话的杨老九当场就晕了过去。
报纸在段至恒手里翻了一翻,外面忽的跑进来个小孩儿,并且一路跑一路唔哩哇啦的放声大哭,哭到他跟前,鼻涕泡都吹起来了。
“干爹!”小孩儿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睛和脸蛋一样红,见了段至恒,两只单薄的手掌便向外一张,抱住他的大腿哭诉道,“干爹!干爹你快去救救我爸爸呀!爸爸叫坏人给抓去了!”
段至恒收起报纸,把小孩儿抱到自己膝盖上来坐着,又拿出手帕来给他擦脸,一边擦一边问:“发财小宝贝儿,你先别哭啊,来告诉干爹,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被叫做发财的小孩儿吸了吸鼻子,肿得跟桃似的眼睛里又鼓出两汪眼泪。
“干爹,我爸爸,爸爸叫坏人给抓了!”
“哦。”段至恒抱着他轻轻的颠了颠,哄道,“这次又是哪里的坏人啊?来,不着急,慢慢说给干爹听,是不是你爸爸又在赌坊里输的被人扒了裤子啊?还是骗了别个女人的钱,让人家给追上门了啊?”
口中样样细数,他说的都不是好话,发财一听,刚收拢的嘴角又往下滑下去了。
“干爹……干爹啊……”
小孩儿说不清楚,两只手轮流在脸上擦着只管哭,这时候外面又进来了人,是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白脸长眉,身材婀娜。
见到段至恒,她原本秀美的眉毛立刻竖起来,自己找了桌边的椅子来坐,一坐下就把手里的提包捶在桌上,没好气道:“没辙了没辙了!这回我可没辙了!那个姓冯的是自己不想活了!”
段至恒抱着小孩儿道:“怎么了?他又来找你要钱了?”
女人道:“要钱倒是好了!这回是要命,他自己不要自己的命了!”
段至恒道:“钱能解决么?”
女人哼的一耸肩,从提包里摸出个信封,拍在桌上道:“你自己看看吧,反正我是管不了!”
段至恒笑笑,低头去哄了两句发财,然后在果盘里拿了个苹果摆在小孩儿手里,把人支到外面找丫鬟去。
再扭过脸来对了一旁的漂亮女人,他说道:“小红莲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他没正式的娶你过门,可一日夫妻百日恩……”
小红莲听到这里,开口就啐了一声,嗓音尖细的说道:“哦,一个被窝里睡过就有恩了?那他可死得不冤,烂命一条,权当是给别人报恩了!好,这事就这样,明天我再找几个人帮忙把后事办了,保不齐还得来跟段司令你求口薄棺!”
女人越说越小声,先是气话,后来实在委屈,眼睛都憋红了。
往提包里抽出手帕来攥在手里,她眼泪汪汪道:“都是那个不要命的,前阵子在戏园子里给人强出头,现在好了,惹上西市那边地头的管事了,人家昨天绑了他,要我拿出十万块去赎。十万块,是说有就能有的数么?这摆明了就是要他死啊!”
段至恒一句句的听,听完了拿起桌上的信封来看,这是一张索款通知单,言辞上倒还通顺,只是可笑这帮人嚣张至极,好像勒人钱财也成了一桩端得上台面的买卖,可以光天化日的公然进行。
“钱呢,你找到了么?”他问小红莲。
小红莲从手帕里抬起脸,哭腔道:“找?你叫我上哪儿找?”
跟着冯雪英这些年,她就没少在段至恒这里受过接济。段至恒愿意给,是给冯雪英,因为段冯两家上一辈有点交情。只是到了冯雪英这一代,冯家败落了。而段至恒倒是还风光依旧,靠着一点拉兵打仗的本事还弄了点小官当当。当然她也明白,段至恒对这顶可有可无的乌纱毫无兴趣,只是想找个合适合理的名头,安安稳稳的当他的土皇帝。
土皇帝慷慨,但这慷慨值不值十万块,她也没有把握,所以登门就让发财先哭进来,等哭得段至恒心软了,她在把事实一说,不管成不成,感情上先抢了一大步。段至恒就是再不肯,也不至于看着她们娘俩受难至此,更何况……
没等小红莲继续往下想,段至恒站起来了,走到电话机旁边,让人接了德兴楼的线,叽叽咕咕说了两句话。而小红莲眼泪还没干,只管仰着白脸满眼惊讶道:“你给哪儿打的电话?”
段至恒道:“德兴楼,要了几个菜,一会儿你跟发财留下来,一起吃了再走。”
小红莲道:“走?走哪儿去?”
段至恒抬眼瞟了她一眼,抓起两粒花生摆在她茶碗边:“走哪儿,该走哪儿走哪儿。”
小红莲道:“你就不打算救人了?”
段至恒摸摸下巴,不置可否。小红莲急了,含着两汪眼泪水道:“你真不打算救他了?”
段至恒和冯雪英关系好,好到小时候穿一个裤衩出门,可大了以后这好就成了别扭。两人一见面,饭也吃,茶也喝,好话却说不到两三句,总要互相膈应着找不痛快。只是再不痛快,谁也没真的跟谁红过脸,小红莲就想,他们还是有感情在的,既然有感情,那段至恒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冯雪英就这么死了。她不信段至恒这么心硬。
“你救救他吧,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小红莲从椅子上起来,照着地下就要跪,而段至恒也没拦她。及至她两个膝盖全都碰在地上了,段至恒才慢悠悠的眨了眨眼睛,对着底下的女人说:“发财几岁了?”
小红莲眼泪汪汪的一愣,答道:“过立秋就五岁了。”
“请先生了么?”
小红莲摇摇头。
段至恒说:“一会儿出去跟刘副官要两百块钱,给发财请个先生,要教好,别教坏了。”说完,他起身就往楼上去,也不管小红莲还跪着,边走边道,“多念点书总是好的,起码比他那个不像话的爹要好。”
小红莲仰着头,看他走过了拐角又上楼梯,白绸的裤管子眼看没影了,才收起眼泪从地上起来。
段至恒不肯救冯雪英,她却不能不救,冯雪英虽有百样的不好,却没有一样是十恶不赦的真坏。他的嘴是很会哄人的,眼神也是温柔多情的,小白脸上生得眉眼如画,看她一眼,哄她两句,她也就记起他的可爱之处了。
擦干眼泪,小红莲收起方才段至恒看过的信匆匆离去,她准备再去小姐妹那里碰碰运气,十万块讨不着,有个千八百的也算办法。她这一走头也不回,只把儿子发财留在了段家,而小孩儿在丫鬟的陪伴下玩了不一会儿,又哭着闹着要找妈妈了。
丫鬟哄不住,索性领着他去见段至恒,段至恒正在打电话,丫鬟把发财放在地上就出去了,发财就顺着床沿爬到了段至恒脚边,然后小猫小狗似的,团起胳膊腿,安安静静的睡了下来。
差不多到傍晚的时候,发财睡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要找爸爸,结果咕哝咕哝的吵了两句,让段至恒一把给抱起来了。屋里没有别人,他就脸贴脸的亲了亲小孩儿的脑门。发财长得好,圆脸大眼睛,像颗小苹果。密匝匝的睫毛眨了两下,看到段至恒,他就笑了,一笑起来露出两边酒窝,神气里跟冯雪英很有几分相像。
段至恒抱着他在屋里走:“发财啊,还想爸爸吗?”
发财摇摇头,似乎是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哭着来的。于是段至恒又问:“那你想干爹吗?”
发财点点头,小孩儿不记事,却能记好坏,段至恒对他好,他就记得。
“那干爹好,还是爸爸好啊?”
问题一出,发财的脸蛋当即就皱了起来。因为爸爸也是喜欢他的,喜欢得每天都要抱着他上街买糖吃,吃了糖又带他到处走,爸爸多爱他啊。
一时之间难以抉择,他就选择了彻底闭嘴,两只手捂在眼睛上,害羞似的往段至恒颈窝里躲进去。段至恒再叫他他也不应。
这时丫鬟又上来了,说是冯雪英冯先生来了,在楼底下等着呢,德兴楼那边也把酒菜送过来了,就等着问问段至恒什么时候开桌吃饭。
二
冯雪英在这一天可以说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的大风波,那几个彪形大汉往板车上绑他的时候他是真怕了,虽然嘴上还作贱,腿肚子却是阵阵发软,好在他坐着不是站着,腿抖了脖子硬了人家也看不出来。
绑他的人他不大认识,只听说过,是西市那边的流氓头子。西市那一块地界前阵子划给了法租界,虽然地面上没什么变化,底子里的内容却足以拿出来媲美改朝换代。
冯雪英赌也赌,嫖也嫖,但从不是个兴风作浪的人物。要问绑票事件的起因,更是无从说起。他不过是替那个唱落子的漂亮女人说了两句好话,怎么就成了公然挑衅了呢?说起来当时说话的也不止他一个,人模人样的纨绔子弟,就数他最不值钱也最软蛋。可偏偏人家就挑中了他这颗软蛋来捏。
一捏二捏,他也没脾气了,手里捧着茶碗直出神,他还在想那几个是怎么绑的自己,又是怎么不给自己饭吃。段家佣人给他送上来的糕点早让他吃了一大半,及至段至恒抱着发财从楼上下来了、,他嘴上最后一点白糖沫子也没来得及擦下去。
“爸爸!”发财一落地,小短腿噔噔的就往冯雪英跟前滚。冯雪英抱起他来,摸着头脸说:“想爸爸没有?”
发财把小红嘴巴一撅,说:“不想!”
冯雪英探着脑袋正要亲他,听他这一句,脸就假模假式的板起来:“到底想没想?”
“不想!”发财伸出薄薄的手掌,软乎乎的摸在他嘴角上:“爸爸不乖,偷吃东西,不乖!”
冯雪英见他摸了一手糖,当即脸一红,张嘴就把小孩儿粗粗短短的手指含住了。只用嘴唇包着,要咬不咬,五个小手指依次的啃过来,吓唬道:“不想就吃了你!”
发财在他怀里一扭头,高声叫道:“干爹!爸爸要吃我!”
冯雪英抬起脸,看了一眼段至恒,也不知道什么表情,总觉得心里臊得慌。其实不说也明白,他肯定又欠了段至恒的人情。
冯雪英没什么可惦记,心头肉唯有发财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儿子是小红莲给他生的。
原来冯家有钱的时候,他也娶过七八/九个大小老婆,但一个个的光抱窝不下蛋。有阵子他想儿子想疯了,就天天趴在女人肚子上听动静。听着听着,他就没钱了。本以为钱财散尽缘分也就各自终了,可没想到还有个小红莲。他跟小红莲只睡过一次,那次是段至恒带他去一个小地主家赴宴,回来晚上喝高了,稀里糊涂就跟人睡到了一起。
段至恒吩咐佣人进来摆桌子,这时候德兴楼那来的菜差不多已经上齐,冯雪英也不客气,不等段至恒开口,自己就先坐到桌子边,发财让他抱着摆到另一把特制的小椅子上,两条腿从横档底下伸出来,不安分的踢动着。
段至恒叫来丫鬟,伺候爷俩洗了手,刚坐下来开吃,就听发财撒娇似的嚷起来:“干爹!”他往桌子对过向段至恒伸出手,“我要跟干爹一起坐。”
冯雪英眼看着自己笼络不住儿子,不由自主醋意大发,抬眼看了看段至恒,发现段至恒依旧是那副表情,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一张脸木木的,除了好看之外,再没有别的意思。
搬起凳子,他把座位换到发财的小椅子旁边,挨着发财坐下了,却始终都没有看这头的冯雪英。
而冯雪英端起饭碗狠狠的扒了两口,心想,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段至恒并不是什么好脾气,他的好脾气是装出来的。冯雪英见过上一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