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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释,半晌,轻轻叹了一声,回头道:“陛下。”
“你还认朕这个皇帝?”我淡淡笑道,“甚好。朕今日必不能生还了,可朕是帝王,你若还承认朕是皇帝,朕要自己选择自己的死法。”
“陛下,说出玉玺的下落,我可饶你一命。”卫明丢开鞭子道,“保你富贵安宁,隐姓埋名。”
“不必!”我笑,“朕不屑富贵安宁,隐姓埋名。”
卫明怔怔地凝视我,又是半晌,他道:“好,你想怎么死?”
“卫明!”太傅出言阻拦,他终究比卫明多智,然而卫明一抬手,拦下了他的话。
“说吧。”卫明说,“哪怕你想风光大葬,葬入皇陵,我也依你。”
果然成了权臣,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我噙着冷笑道:“不必葬入皇陵,死得如此窝囊,朕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朕要与你比剑,互拼生死,要么你杀了朕,要么朕杀了你。”
“你赢不了我。”卫明道。
“你不敢?”我嗤笑。
卫明一握拳,抬脚走到墙角,从陈旧的兵器架上取来两柄长剑,一柄留给自己,一柄递到我面前。
我接了过来,掂了掂,轻重正好。
“请!”我与卫明同时摆了个起势,“请”字一出,我挥剑刺出,直取卫明胸前。
卫明武艺超群,我只见过哈丹能赢他,而我在哈丹手下连一招都走不过,这一剑刺得再漂亮,能伤到卫明分毫?何况我浑身上下鞭伤累累,又是许多日缺水少食,平日有十分力,此刻不过能使出三分,果然剑行半路,招式已老,卫明不费吹灰之力便躲了过去,手腕一抖,格开了我的攻势。
我向卫明挑战,不过激他亲手杀我。而我料定以自己此时的体力,在他手下撑不过三招。谁知十三招过去了,卫明还在与我缠斗,且出剑慢,没力道,一剑斩过来能叫我死得透透的,他偏不肯,要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把这招避过去。这明显是放水了,我不知卫明是怎么想的,可以他优柔寡断的性子,如此这般也不奇怪。不过我体力有限,他一直放水,我却没力气再陪他玩了。
于是我欺身而上,剑在手中,使一招“游龙摆尾”,剑是冲着他的手筋去,身体却堪堪与他交错。
“再不用全力,”我小声道,“你跟太傅以后的小日子不想过了么?”
这句果然有用,毕竟我早晚要死,以后陪伴卫明度过一生的可是此刻一旁观战的太傅啊!卫明如此放水,太傅又不是看不出来,你叫太傅以后怎么想?闹将起来,不叫卫明进房,憋坏了可怎么办?卫明是优柔,却不傻,果然此句之后,剑风骤变,凌厉的剑招一式叠着一式,招招攻我要害,再不惦记网开一面这回事。
好极,我持剑格挡,却在卫明持剑袭来的刹那,收了剑锋,以肉身迎上宝剑的锋芒。
曾有一个人在我生辰之夜教我保命三招。
他说,盼我永远用不上这第三招,若不幸用上,那么天涯海角,十二个时辰内,他必赶到我面前。
如今他已出关,快马加鞭,也要两日才能赶到京城。何况没有通关令符,他如何能进我庆朝国土,又如何能在十二个时辰内赶到我的面前?
可他爱我,我信他。
我足下轻点,来不及看清剑光的寒影,利刃已然没入我胸前。
痛,痛极,几日的鞭打加起来也抵不过心口被人刺上一剑的痛。
在昏过去之前,我只看清剑刃抽出时飞溅的鲜血,和远处那一簇跳跃的火光。
哈丹,快来救我。
第六章
我知道自己没死,却快死了,浑身已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一阵轻飘飘像上了天,一阵沉得像地底下伸出了无数只丑陋的手,要将我拽到那无边的地狱中去。我赌哈丹会来救我,若他不来,死亦不惧。如此下定决心,我什么都不怕,又一阵心悸袭来,我痛痛快快一歪头,昏了过去。
我觉得不过一歪头而已,事后才知过了许久,有人拍我的脸颊,喊我:“十一。”
那声音太柔了,又温暖,我以为是母后,是那个我早已不记得长相,却被宫中赞颂的美好妇人。可那声音又那么着急,带着关心与心疼,我慢慢反应过来,那是哈丹。
哈丹来了。
我睁不开眼啊,实在是睁不开眼,我只剩了动一动手指的力气,只有食指。我拼命抖动食指,想着抖十下,却不知真正抖了几下,他能否注意到。突然食指被人握住,紧接着整只手掌落入温热的掌中,我便知道,哈丹真来了。
我一下子就哭了,我仍旧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悔,我以为我也不委屈,可见了他,我才知道我很委屈。
可我能活下来了。
我昏昏沉沉,却再不上天,也不入地狱。如此睡了一觉,略微能睁开眼,便看到哈丹满是胡茬的脸。我们似乎骑在马上,行马如此颠簸,他却抱得我稳极了。他没注意到我醒了,眉头紧锁,厚嘴唇抿成一线,像是怒,也像是急,我静静地望了他片刻,很想叫他一声,体力不支,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我已躺在床上。
此时才有痛感,觉得自己浑身是伤,火辣辣像被火烧。可痛真好,证明我还活着,死不了。我睁着眼睛到处看,发觉自己在一顶帐子中,四周陈设简朴,器具硕大。床尾坐着个人,正拿着大碗盛水,他回过头,见我醒了,手中的布帕“啪嗒”一下,掉进了碗里。
我抿抿唇,不干不裂,该是因为那人不断用布帕沾水,为我擦拭嘴唇的缘故。他把我照顾得如此好,自己却瘦了,还参差不齐,生了一下巴胡子。我对他笑,他也想笑,却咧着嘴,笑不出来。
他坐到我的面前,抓着我的手,喊我:“十一。”
“阿哥,”我回,“十二个时辰么?”
“只用了两个时辰。”哈丹道,“阿哥从不负你。”
至此,我完全苏醒,只是身子虚弱,下不得地。我住在哈丹的王帐里,哈丹亲自照顾我,从不假手他人。我跟他开玩笑,他受伤时我照顾他,我受伤了他照顾我,我们扯平。几天后才发觉,哈丹照顾我,可比那时候我照顾他用心多了。
我伤势沉重,哈丹每日往我嘴里灌五颜六色七八种药,有的要嚼,有的水服。草原上灵药许多,据说哈丹当时救出我时我已奄奄一息,他当即把十年才能炼出三颗的保命药丸往我嘴里一次性填了三颗,我才保住这条命。那一剑迫近心脉,治疗不易,哈丹与族中大医反复商量,才决定该如何治我。用药那几日我还未完全苏醒,高烧不止,哈丹彻夜不睡,悉心陪护,每每我气若游丝,总能被哈丹救回来。后来我醒了,状况稳定许多,哈丹仍不放心,还是整夜不睡。有时我一觉醒来,见他睁大眼睛盯着我,催他快睡,他却哄我,把我哄睡了,他睡不睡,谁人知道?
比起剑伤,鞭伤伤在皮肉,用药外敷,一天换药两次,简单得多。哈丹为我用药第一天,那些伤便开始结痂,又三日,结痂开始脱落,七日之后,结痂落尽,露出粉红的新肉,十日上,新肉生出,只留下无数道浅浅的疤。换药时,哈丹会心疼地低头去吻,吻着吻着,气血上涌,吻住我的唇。我们互相啃咬,身体纠缠,想做,却不能做。其实我想要得紧,便拿膝盖轻轻去磨蹭哈丹的小兄弟,哈丹却不肯,担心我气力不足,本来就丢了半条命,做一次,会把另外半条也丢了。
于是我们经常互相搂着在床上吻个半天,实在憋不住,衣裳解了,用胸膛来回磨蹭。哈丹派了两个侍女侍奉我,其中一个会说汉话,开朗大胆,照顾我的第一天便说喜欢我。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拒绝她,不意某日被她撞见我把手插进哈丹裤子里套弄,她呆呆看了半晌,捂着脸跑出去,下回进来,两只眼睛都肿了。
这样治了许多日,我伤势渐好,只是元气未复。每日懒懒的,老打哈欠,不爱动弹。哈丹闲着没事便陪我在帐里坐,聊些闲话,诉些离情。然而闲话离情总有说完的时候,我们终究谈到了避不过的话题。
我问:“你是如何把我从卫明手里抢出来的?”
“没有抢,”哈丹道,“他们拥立新君,根基不稳,不能多生事端,卫明拿你换了边界十年和平。”
我想了想,笑:“这笔买卖不亏。我已经注定是个死人,他留具尸体也没用,不若跟你换点实际的东西。”
“他可以对你弃若敝屣,可对我而言,你是生是死,都是我的无价之宝。若他不肯将你给我,我也要把你抢过来。若因此延误时机致你身死,我必举兵入关,兵临城下,叫卫明与殷燕宁偿命!”哈丹恨道。
我笑:“那如今我活过来了,你要如何?”
“你既已平安无事,我自当遵守诺言,十年不反。”哈丹道,“可他们伤你杀你之仇我记在心间,十年后必报!”
哈丹咬牙若盟誓,我知他深爱我,这句话,在我奄奄一息之时他必定已对自己说了数遍,他言出必行,绝不会放过太傅与卫明。我感激他,可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说:“你别这么激动,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喊打喊杀的。对了,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没好好出去转转,你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哈丹愣了一下:“你不是不爱出去么?也好,老闷着不是回事,走,我带你出去见见我草原的大好景致。”
来时那件衣服沾了血破了洞,早不能穿,我也不知哈丹把它扔到哪里去了。如今我身上这件长袍大袖,厚实得很,很有草原风范。本来领口袖口还有一圈毛,抗风保暖用,可我的鼻子一蹭到这些毛就打喷嚏,哈丹拿着剪子,三下五除二都给我铰了。
我更衣出门,走出王帐,着实吓了一跳。我知狄族乃草原第二大部族,在草原上散落着十几个聚居地,却不知是否每个聚居地都如眼前所见。
在我眼前,除哈丹的王帐外,还有大大小小上百顶帐子,帐边多有马槽,不远处还有牛羊圈。此时正是下午,牛羊赶出圈去,还未归来,马儿松了缰绳,悠闲踱步,更有许多人抱着牧草或持布料穿梭往来,其中零星竟还有熟面孔,譬如曾与哈丹一同入京的糖葫芦勇士勒泰和一见我就眼泪汪汪的婢女央吉。
哈丹道:“这是我的领地,名为‘赤都’,就是狄语中京城的意思。”
我点点头,未及说话,旁边的帐子忽然走出个人。
那人身材不高,却浓眉大眼,是标准的草原汉子长相。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棉袍,半边臂膀露着,出了帐,直奔哈丹而来。
“狼王。”他单臂斜在胸前行礼,拿眼梢不怎么友好地瞥了我一眼,道,“他就是你带来的汉族客人吗?”
“是。”哈丹道,“以后他要在这里常住。我想带他面见先知,不知今日是否方便?”
那人的汉话说得别扭极了,带着浓重的口音,所有音调都卷着舌头。他又不怎么友好地瞥了我一眼,对哈丹行礼道:“先知正在冥想,明日早饭后狼王再带他来吧。”
“也好。”哈丹道,“济格,劳你照顾先知了。”
那人单膝跪下,斜臂为礼,用狄族语恭恭敬敬说了句什么,便返回了帐中。
我奇道:“他是谁,竟会说汉话?”
“族中会说汉话的人虽少,可总有十几个,譬如这几天一直照顾你的央吉不就会说么?”哈丹笑着拉起我的手,往远处走去,“他叫济格,是个孤儿,八岁时失去父母,由先知抚养长大。他的父母是往来中原与草原的商人,所以济格会说一点汉话。不过你不要招惹他,他的父母都是被汉人士兵杀死的,他不喜欢汉人。”
“嗯,我知道了。”怪不得瞧着我的眼神带刺,“对了,你所说的先知,就是那位预言你会成为草原之王的先知吗?”
“正是。草原上有且只有这一位先知,羌族中虽也有一位,可那是他们自封的,做不得数。草原人都只信奉这一位先知,就像你们相信如来观音,玉皇大帝一样。”哈丹说,“济格与先知住在一处,侍奉先知。刚刚你见他走出来那一顶就是先知的帐子,就在咱们的帐子对面,是狄族中除王帐外最尊贵的位置。”
我应了一声,心想,我不信神佛不信命,可这位先知说哈丹会统一草原,我决定信一信他。
哈丹在族中威望甚高,一路行来,遇见的所有人都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微笑向他行礼。有几位年长者还会叽里咕噜,拿狄族话与他寒暄。我听不懂,也不怎么感兴趣,哈丹却故意道:“想不想知道他们刚刚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我问。
“他们问你是谁。”哈丹笑道,“我说,王后。”
我横他一眼,轻笑:“想得美。“
我们一直走了很远,远离帐子,远离人声,眼前只剩一片空旷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