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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往屋里走。云妃让出贵妃榻,侍立一旁,“阿生哥”跪着挪窝,不敢抬头,始终拿头顶对着我。我坐在榻上,旁边正好有个五瓣莲花盘,里面装着花生瓜子榛子等各色干果。我本来不饿,见着那些,有点嘴馋,就伸手捞过来,搁在榻上,随便抓了一把,开始磕。
磕了一个,果仁进了肚里,皮不知往哪里吐。云妃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拿了个空果盘递到我嘴边,柔声道:“陛下,壳吐这里面。”
我就着她的手吐了,往身边努努嘴,道:“快坐下吧,当心累坏了。”又瞥了阿生哥一眼,说,“还有你,也起来吧。”
两人这才一个坐下,一个起来。
云妃温柔,善解人意。我嗑瓜子,她坐在一旁帮我剥花生。花生都剥在帕子上,剥够了一小把,呈到面前给我吃。我一颗一颗吃掉,底下的并蒂莲花便显露出来。那莲叶舒展动人,莲花栩栩如生,云妃绣这方帕子时,心里必定念了几千几万遍阿生哥的名字,才会绣得如此情意绵绵,缱绻深情。
我十六岁那年,各州府进献美女,充盈后宫,云妃是其中之一。然而我对女人硬不起来,满心思索着如何睡了卫明,所以连她在内,那些美女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我晾在一旁。后来我坐稳皇位,重揽大权,某日吃饱了撑得慌在宫里溜达着消食,一不小心走远了,走到了云妃宫外头来。
云妃——当时还是云美人——出身不高,却很雅致。她的宫里栽着两株桂花树,正是仲秋时分,桂花香得醉人。我情不自禁往她宫里走,想认识认识这种花的人。那日的情形与今天大致相同,也是门口两个小太监,被章枣按住了。往里走又有几个宫女,被我一瞪眼,屁都不敢放。
我这时候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却没往深处想,进了内殿,好家伙,给我惊着了。
捉奸在床!
云妃衣不蔽体,打扮成小太监的阿生哥也只来得及套一条裤腿。两人跪在我身前连声请死,云妃求我杀了她,换阿生哥一命,阿生哥求我杀了他,换云妃一命。我说你们太天真了,这事你俩一个都活不了,家人啦,九族啦,包括当初送你们进宫的那些官员啦,都得给你们陪葬。
其实按例到底该怎么判,我哪里记得,我就是说个最严重的后果吓吓他们而已。这一吓,真吓着了,阿生哥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云妃突然一咬牙,梗着脑袋往柱子上撞去。
我眼疾手快拦住了她,电光火石间,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冒了出来。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叫他们把衣服穿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云妃一径哭,阿生哥哆哆嗦嗦地讲。他自言名叫阮生,自小与云妃青梅竹马,私定终身,无奈云妃貌美,被地方官选中,送入宫来。他日夜思念,放心不下,于是变卖家产,打通层层关节,伪装成小太监进宫中见云妃一面。本想见面说说话,往后守着这几句话过余生,谁想到云妃一哭,他便情难自禁,不知怎的,就双双滚到了床上。
生死关头,阮生不敢说谎。我思忖片刻,问:“所以你今天第一次入宫就被朕抓到了?”
阮生苦着个脸,如丧考妣:“是。”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背呢!”
当时我刚睡了卫明没多久,正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之际,朝臣却一天三百封折子,骂我,骂卫明,说我宠幸奸佞,说卫明奸佞惑主,甚至把我迟迟未有子嗣这笔账也算到卫明头上来。我知道君臣苟且这种事,只要不过分,朝臣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然而子嗣是大事,是国本,要是迷恋卫明导致生不出儿子,朝臣们能用汹涌的口水淹死我俩。
可是怎么办,我对女人真的硬不起来!
几经思索,我决定找别人跟我的妃嫔生个孩子。
我对血统这东西不怎么重视,想我爹十几个儿子,一人一个脾气,有争气的,也有不争气的,成不成才,看脾气秉性,以及太傅怎么教而已。我只想赶紧弄个儿子出来,好堵住朝臣们的嘴,以免他们再一天三百封奏疏淹死我。
卫明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是榆木疙瘩脑袋,这个主意说出来就能吓死他。找别人,又没有恰当可信的人选。天助我也,竟然把阮生送到我眼前来。
我叫章枣给阮生弄了个身份,准他继续扮成太监留在宫中。平日不许与云妃来往,每月初一十五可与云妃相会,而我也会在那几天抽时间在云妃那里住上一宿。如此半年,云妃果然有孕,普天同庆,我跟卫明的压力也没了。哪怕云妃的孩子不过三月便滑胎,朝臣也偃旗息鼓,没再乌眼鸡似的追在我跟卫明屁股后头骂。
我看着云妃隆起的肚子,这是她与我,或者说与阮生的第二个孩子。太医院妇科圣手老早便下了论断,此胎必为男胎。如今阖宫都宝贝着这一根独苗,我下了圣旨,孩子要是有事,后宫嫔妃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好过。于是三月滑胎这种事没了,孩子健健康康在云妃肚子里长到八个月,再有几十天就要生产了。
我吐了嘴里的瓜子皮,漫不经心道:“阮生,我记得你如今在御膳房当差。今天不忙?”
阮生没听懂,愣在原地。云妃却听懂了,剥着花生的手颤了一下,替他辩解道:“是臣妾突然想吃琉璃丸子,传话道御膳房,阿生哥才送过来的。”
“你是就今天想吃琉璃丸子,还是以前也曾想吃琉璃丸子?”我问。
“臣妾……”云妃垂头,“往后除了初一十五,臣妾都不想吃琉璃丸子了。”
“琉璃丸子难克化,吃多了容易积食。我看这丸子到你生产之前都不必吃了。”我看了一眼阮生,接着道,“你宫里不是有小厨房吗?想吃什么叫小厨房做。御膳房离得远,路上颠簸,别再给你弄洒了。”
直到这一句,阮生才听懂了。他抬头看着我,满脸的震惊与不信,我却没有理他,仍旧低头磕我的瓜子。
良久,云妃怅然道:“臣妾遵旨。”
我与云妃对坐,阮生成了个多余的人,他自行磕头告退,悄没声走了。他走了,殿中安静下来,只听到我嗑瓜子的声音。云妃怕我吃多了上火,殷勤递茶,我喝了半杯,抬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圆的,热的,里面有个小家伙,不知睡着还是醒着。
云妃把茶杯搁到一旁,脸上露出温柔的、只属于一个母亲的笑容。
“再有不到两个月,他便出世了。”云妃覆住我的手背,引导着我的手,自上而下摸着她圆润的肚皮,“陛下,臣妾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您怕阿生哥来得勤了,惹宫人猜疑。到时候,臣妾,阿生哥,还有臣妾腹中的孩子,一个都活……”
“知道就好。”我截住她的话,“别说,不吉利。”
云妃的手指颤了一下,柔柔地看向我。
她实在美极了,蛾眉妙目,秋水剪瞳,盈盈一望,此中柔情世间哪个男人能抵挡?我的心虽然牵在将军身上,也不得不赞一句美人如斯。
“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吧。”我说,“生下这个孩子,朕封他为太子,叫他做朕的储君,以后这万里江山都是他的。”
云妃幽幽地笑:“臣妾不敢奢求那些,只盼着母子平安一生便足够了。”
“朕不哄你。”我说,“只要你顺利生下这个孩子,朕准你选,留在宫里,或者同阮生出宫。无论你怎么选,朕都保你衣食无忧。”
云妃颤了颤眼睫,欲泣,咬唇半晌,生生将泪忍了回去。她起身行礼,一拜再拜,三拜之后,郑重道:“有陛下这句话,便是陛下以后有了新欢,将臣妾与臣妾的儿子抛之脑后,臣妾也能守着陛下这句话过一生了。”
我听出不对劲:“什么意思?什么叫朕以后有了新欢?”
云妃悚然一惊,自知失言,轻轻掩住了唇:“臣妾随口一说而已,陛下不要多想。”
我瞧着她那副样子一阵闹心,心说咱们都是从后宫争斗里走过来的人,当年我爹后宫里光有品级的宫妃就三十几个,斗成那个样子,你这套欲迎还拒,想告密还得装顺嘴漏出来的把戏早被前辈们用滥了,在我跟前装什么啊?可她毕竟有孕,我又不能太不给面子,只好顺着她的话道:“你是听到谁在背后说什么了吗?不用怕,告诉朕,朕恕你无罪。”
云妃踟蹰半晌,幽幽一叹,仍旧不说。
我烦了:“你说不说?不说就不用说了,憋着吧。”
云妃这才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臣妾那日去后花园时,听到有人在假山后面窃窃私语,说陛下与镇国公情意深重。如今后宫子嗣不旺,镇国公家的三夫人又恰好有孕在身,怕您一时心血来潮,会把镇国公的骨肉抱进宫里来养……”
她说着说着,偷眼瞧我,我亦敛色直视她。她肩膀微颤,住口,不说了。
我轻轻一笑。
“不会。”我说,“就算朕要抱,卫明也不会给的,你放心吧。”
“臣妾也是这么想,可过了会儿,他们说得更不像话了。”云妃急切道,“他们竟说镇国公并非心甘情愿同陛下在一起,且陛下为了留住镇国公,竟不惜……不惜做雌伏的一方……”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笑得肩膀乱颤,根本吃不了瓜子,不得不把手里的瓜子都扔回盘里,抬头道:“爱妃啊,朕是天子,一诺千金,答应了会叫你儿子当太子,就一定会叫你儿子当太子的。你把心放肚子里,那些有的没的,别听,更不必提。”
“臣妾并非造谣生事,臣妾只是……”
我抬起手,不想听她辩解。
云妃气息急促,有孕之人急躁起来,比寻常人反应大得多。我很紧张她的孩子,可说实话,没那么紧张她,所以由着她喘,只要喘不死,我不管。过了好半天,云妃这口气喘过来了,抚着胸口,仍想跟我要个答案:“陛下金口玉言,果真不会再有别的儿子?”
“不会的。”我勾勾唇角,“绿帽子戴一顶就够了。”
那点子瓜子花生吃得我越来越饿,我又在云妃这里坐了一会儿便抬脚回宫,路上便叫章枣一路小跑回去吩咐御膳房传午膳。等我回去,满桌子菜都摆好了,一共四十八道,荤素搭配,煎炒烹炸,我坐下狼吞虎咽开始吃,吃饱了喝口茶漱漱口,嘴一抹,往后殿走。
看会儿书,睡午觉,这一觉我能睡到傍晚,否则你以为我哪来的体力跟卫明夜夜笙歌?
还没走到后殿呢,前殿突然跑来一个小太监,跟章枣嘀嘀咕咕两句。而后章枣赶上来,低声道:“陛下,礼部崔大人求见。”
我眼都快睁不开了:“不见,困。”
“可是首辅大人也来了。”
我的脚迈过后殿的门槛,又收回来。
“孟士准?”我正有事要找他呢,“传!”
然后我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去。我坐在龙椅上,殿中,礼部尚书崔洋和内阁首辅孟士准站一排,齐齐向我行礼,我摆摆手说:“爱卿平身。孟卿啊,你来得正好,朕想在寝宫……”
“陛下!”崔洋很不给面子地打断我的话。
可能他也发现了,我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我见他纯粹因为是因为他跟孟士准一起来了,而我又比较想见孟士准。他要是不打断我,说不定我跟孟士准聊完了就借口我累我困我想喝水想小解走人,往后他再想见我就难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事。
当然了,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崔洋才跟孟士准一起来,毕竟内阁首辅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呵呵,这帮大臣现在都学精了。
我懒洋洋瞥着崔洋这老头:“崔卿说吧。”
崔洋六十多了,老当益壮,仍旧奋斗在一线。他是言官出身,口条特顺,我叫他管礼部,他却不忘老本行,隔三差五就要上奏一本,批评我懒怠朝政不上朝。我都不上朝三年了,别的朝臣都骂烦了,唯有他孜孜不倦。我一见他就头疼,他却一见我就高兴,这会儿见我叫他说话,脸上虽然没表情,眉梢却高兴地挑起来。
“启奏陛下,狄族首领哈丹再有五日便要抵京。臣领礼部尚书衔,近日为迎接哈丹,礼部已有如下安排……”
崔洋滔滔不绝起来,要是没人拦他,他能一个人站那里说半个时辰不打磕巴。我中午吃多了,这会儿困劲涌上来,最开始几句还能正襟危坐地听,听得久了累了,单手支着头伏在案几上,上下眼皮直打架。
我朝西北是一片草原,草原上分布着大大小小许多部落,子民世世代代以放牧为生。前些年我爹在位时,朝廷跟西北打得凶,石栋卫明等将军就是在与蛮夷的数次战争中一战成名的。后来我朝觉得打仗不划算,便派了点能言善辩的人过去搞离间计,渐渐的,蛮夷不跟我们打了,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打了三四年,蛮夷中打出两个比较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