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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着妖怪折腾了一番,杜慎言困得不行,立刻就睡得死死的,后半夜倒是没再做什么噩梦,踏踏实实一觉睡到了天亮。再醒过来时,身体就松泛了不少,头疼脑热也没了。所幸府衙内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杜慎言干脆就给自己放一个假,好好休养一下。
这天,杜慎言正躺在榻上翻一卷书,忽然听到下人来报:“大人,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杜慎言一愣,他在岭南只身一人,却不知道哪来的朋友。穿衣整冠,匆匆赶往大厅,一照面,又惊又喜:“子宁!”
那人正站在大厅背着手四处打量,闻言回过头来,爽朗笑道:“简之,好久不见!”
来人一身风尘仆仆,黝黑的脸庞,正是杜慎言一齐长大的好友林安栋。与文弱纤瘦的杜慎言相比,他颀长健壮,皮肤粗黑,一看就是受惯了风吹日晒,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杜慎言与他已有数年未见,当年他离家参加春闱,林安栋便已跟着别人做生意去了,谁知会在这里相遇。
林安栋仔细打量了一番书生,见他面如莹玉,虽然身形略微单薄,气色还不错,不由得点了点头。
杜慎言他乡遇故知,心情舒畅不已,连忙招呼林安栋坐下,吩咐下人赶紧端茶来,激动道:“子宁,你怎么会来这里?”
林安栋这几年走南闯北,生意逐渐做大,这一次接了一笔生意,需要出海去南洋,顺道会路过岭南,杜慎言的哥嫂十分挂念远在南边的弟弟,便央林安栋路过去探望一下,顺便给杜慎言捎一些东西。
听到他这番话,杜慎言原本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眼眶泛红:“简之无用,无法回报哥哥嫂嫂的养育之恩,还得让他们时时刻刻牵挂着。”
林安栋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宽慰道:“你只要好好的,大哥大嫂心里就踏实了。”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眉道:“这住所也忒寒碜。”
杜慎言收拾心情,淡淡一笑:“也没什么,习惯了就好。”
林安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咂了砸嘴,回味了一下:“这茶倒是特别,喝在嘴里格外的香。”
杜慎言爱喝茶,岭南这里茶叶繁多,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也喜欢琢磨一番,眼见上好的凤凰茶被这人牛饮而尽,不由得摇了摇头。
又听到林安栋笑嘻嘻道:“这茶再香,也没有酒香。”
杜慎言莞尔,笑骂了一句:“酒鬼!”问他:“还没吃饭吧?”赶忙要下人置办一桌好酒好菜,来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好友。
杜慎言平时饮食清简,但他深知自己好友的脾性,极爱酒肉,因此吩咐下去,多烧一些大鱼大肉,又让人去准备酒和岭南当地的瓜果。
大人这般郑重,府上自然忙碌起来,厨房里灶火烧得旺旺的,热气蒸腾。
翠儿也在厨房帮忙,锅里的肉咕嘟咕嘟地煮着,阿福买酒回来,蹭到小丫头边上,笑呵呵道:“翠儿,这肉煮着香啊!”探头探脑的。
翠儿一把推开他:“边儿去,平时也没少你吃喝,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哎,你也知道咱们家大人平日里清粥小菜的,连带着我们也……”摸了摸肚子,一点儿油水也没有哇!
翠儿白了他一眼,噗嗤笑了,夹了块肉给他:“尝尝熟了没。”
阿福也不顾烫,一口塞嘴里,连连道:“熟了、熟了……”
“听说这位客人,是大人打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好着呢!”
阿福忙咽下嘴里的肉:“那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没看过大人高兴成什么样。说实话自打大人来了这儿,还没见他这样笑过。”自家大人性子清冷,平时都难得笑一笑,还别说,笑起来挺好看的。
阿福咂摸着,又补充道:“好朋友么!哎,不说了,我把酒给他们送去!”急吼吼地踏出了厨房。
刚出了厨房门,一阵风吹过,眼前一花,似是有什么影子闪过。阿福心里打了个突,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夜风吹来,树影婆娑,阿福轻轻拍了下自己脑袋,心说看错了。赶紧将酒送去。
第20章
杜慎言与好友多年未见,自然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从幼时趣事说到各地见闻,从人生抱负说到今后打算。说到激动处,恨不能拍桌而起,仰天长叹。
林安栋酒到酣处,搂着杜慎言肩膀,大着舌头道:“简之,过完年,你也成人啦,你哥哥嫂子盼着你成家立业呢……”他虽然一年里着不了家几次,但是家里早已娶了一房媳妇了,眼见着这个小不了自己多少时日的好友,孤零零地呆在这蛮荒之地,心中不免同情。
杜慎言平时滴酒不沾,陪着好友喝了几杯,已是目光迷蒙,颊边泛红,闻言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林安栋瞧见这位好友眼角湿红,白嫩豆腐似的面皮子上渗出胭脂色,心道:简之从小长得好,若是他要娶亲,想嫁给他的姑娘恐怕能排一条街那么长呢。
心头一热,揉捏着好友肩膀:“简之,听哥哥的话,赶紧娶个媳妇吧!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会觉得日子难熬了。”
杜慎言肩膀被他一带,不由自主靠过去,摇头:“不、不用。”
这书生瞧着生嫩得很,林安栋坏笑,打了个嗝,拍他后背:“看你样子,就是没尝过那个滋味,若是尝到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什、什么滋味……”杜慎言睁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呢喃。
“这个滋味呀!”林安栋伸手往下抓住书生那处,揉了揉。他倒是没多想,男人嘛,酒到酣处,相互狎戏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呃……”杜慎言惊喘一声,伸手按住林安栋的手:“乘风,别……”
乘风?林安栋迟钝的头脑里还没想出这是什么来,忽然天旋地转,身子一下子飞了出去,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过去了。
杜慎言还傻乎乎地坐在那边呢,林安栋被掀飞了,他就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倒去,却被一人架住了。
那人紧紧掐着他腰身,往身上一扛,扭头就走。
一阵冷风吹过,林安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阿福估摸着差不多时候了,进了小厅,吓了一跳。
哎呀,这客人怎么睡在了地上?连忙连拖带拽地把人弄进了客房。
杜慎言腰腹被硬实的肩膀顶着,难受得紧,伸手捶了几下那人后背,跟敲在铁板上似的,口齿不清的喊道:“放、放我下来……”
那人手一松,杜慎言“哎呀”一声,已跌到了榻上,虽然不痛,但是一阵头晕目眩,难受得蜷了起来,眉毛紧紧蹙着。
熟悉的味道又涌过来,那妖怪将他捞了起来,幽深的瞳孔直直地盯着面前醉得不轻的书生。
自从那天遇到邪气之后,这妖怪夜夜都来,那些不干净的妖魔鬼怪就再也没有碰到过。书生也已经习惯他半夜的突然出现。
哼了两声,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滑,却被妖怪牢牢地掐着细腰,不让他躺下。
“乘风,放、放手……”
妖怪冷哼一声:“他是你朋友,那我是什么?”
他现在说话越来越顺溜了,若是杜慎言清醒,心中说不定还会泛出一点儿欣慰——这些日子没白教。可惜现在他头脑胀痛,又困得要命,恨不能立刻睡死过去,哪里还会管话说得顺不顺溜。难受地在妖怪肩头蹭了蹭:“我要睡……”
“我是你好朋友吗?”妖怪又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杜慎言下意识地摇头,好朋友还会躺在一张床上,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吗?
腰身一紧,妖怪难得严肃起来,一手握住书生肩膀,生硬道:“好朋友可以碰这里。”一手往书生下面伸:“好朋友还能碰这里。”
杜慎言浑身一个激灵,腿立刻紧紧闭拢,去推妖怪:“你做什么呀?”话音里带出一丝哭腔。
“我不是你的好朋友,那我是什么?”妖怪顽石一样万年不变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一点儿神情,瞧着怎么有点儿伤心呢。
杜慎言满脑子的浆糊,哪里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想赶紧进被窝睡上一觉,谁知那只大手全身作怪,烦不胜烦。
杜慎言被他翻来覆去,连连求饶,那妖怪不依,满腔的伤心和醋火无处发泄,发狠了弄他。正在这个当口,门被敲响了,阿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睡了没?我打了热水。”
杜慎言爱干净,睡前一定是要洗漱得干干净净的,因此阿福到点就端着热水来了。屋里的灯还亮着,屋内动静有些大。阿福奇怪:这么晚了,大人在折腾些什么呢?
杜慎言“呜”地一声咬住了自己的手,僵着身子不敢动,被阿福这么一吓,他的酒也醒了大半。
那妖怪可不管,该怎么动还是怎么动。
杜慎言又气又急,边去推他,边低吼:“别再闹了!”
“大人,你在和阿福说话吗?”阿福挠挠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不、不……等……呜……”杜慎言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拼命挣扎,压低声音:“再不住手,我要生气了……我真的要生气了!”手一挥,“啪”地一声给了妖怪一个清脆的耳光。
阿福心中一紧,忙推门道:“大人你怎么了?我进来了!”
杜慎言脑子一空,心道:这下完了。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阿福进入,看到自家大人一个人衣衫不整地歪坐在床榻上,满面红晕,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似受到了什么惊吓,一动不动地瞪着自己。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阿福伸手挥了挥。妈呀,真是醉得不轻了,哪里见过自家大人这般不修边幅的样子。
杜慎言下意识地拉了拉盖在胸前的薄被,含含糊糊道:“阿福,嗯,你把水放下吧。”
阿福放下水盆,扭头看了一下,上前把开着的窗户关上了。这个天,夜风还是比较凉的。
杜慎言悬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妖怪已经走了。心中暗道庆幸,可庆幸之余,不知怎么的,又有些失落。
书生整理好了衣衫,洗漱过后,打发仆人出去。
总算能踏踏实实睡一觉了,可这会儿他倒是没了睡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妖怪方才来来回回地问他,他到底是什么。
当时糊涂,他说不出来,可现在清醒了,他也照旧说不出来。说他是朋友,可朋友会躺一起做这夫妻之间的事么?若说是夫妻,那必然是不对的,他是男人,这妖怪也是男人,还是个妖怪呢,人妖殊途,又岂能长久?况且他早晚是要回去的,不会一辈子呆在岭南,和这妖怪早晚是要分开的。一会儿又想:我打了他一巴掌,不知打痛了没?又暗暗恨道:那也是他活该!这家伙皮糙肉厚的,哪里受不住这巴掌!
翻来覆去,满心烦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模模糊糊地睡去。
这一觉自然是没有睡好,结果见到林安栋,也是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活动着肩膀手臂,龇牙咧嘴地吸着气。
杜慎言关切地问他,他咧着嘴:“昨晚不知怎么回事,一早起来满身酸痛。”该不会是自己醉得糊里糊涂的摔了跤罢。
杜慎言邀他再住几日,林安栋摇摇头道:“不了,其他人还在等我。”杜慎言知道他们行商的人,对出行日子十分有讲究,也不再挽留,只是心中不舍。
林安栋把杜慎言哥嫂央他捎来的东西都交给了好友,草草用过早饭后便辞别了。
杜慎言送了林安栋一程,林安栋挥手道:“回去罢,若我从南洋回来,再来看你。”杜慎言这才站住脚,朝好友挥手作别,目送着好友远去。
一路走回家来,满心就都是离别愁绪了,回到家再看到哥嫂给他捎来的东西,心里就更加酸楚了。一些银两,两身衣裳,还有嫂嫂亲自腌制的酱菜若干,哥哥亲手写的家书一封。
看了这些,那可真是愁上加愁了。离别之情,思乡愁绪,惹得书生好一阵长吁短叹。
待书生回过神来,便惊觉那妖怪已好些天没有来了。
那妖怪向来都是打不怕,骂不走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莫不是闹起了脾气?
杜慎言将窗户推开,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陷入沉思中。夜风撩起他乌黑的刘海,面容鲜嫩得犹如刚开的花似的。杜慎言想得出神,自然也没发现树影婆娑,里面还蹲着个人影。
幽幽叹了口气,思忖了半晌,这人又着恼起来: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倒是学做起深闺怨妇来了,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愤愤甩袖关上窗,自去睡了。
待他睡着了,窗户轻轻动了动,屋里便出现了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那身影蹲在书生榻边,蹲了半天,顽石也似一动不动。黑暗中一双深邃的眼睛饿狼一样死死盯着书生,书生皱了皱眉,似乎有所觉,不安地动了动。
那人忙“刷”地站了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
杜慎言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