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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终于稍稍平静了些,杨光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于越的问题。
“睡不惯吗?”于越说着四下看了看,但仍然站在门口,没往里走。
杨光这回又摇摇头,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问:“有什么事吗?”
“我要去上班了。”于越说着,这才走进来递给他两张折起来的钞票,“厨房锅里有蒸的包子,你起来之后热一下再吃,中午我不回来,你自己下楼买点吧,晚上我做饭。”
杨光看着钱正要拒绝,却已经被塞进了手里,于越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去,关门的时候留下一句:“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之后没多久客厅就传来关门声,杨光捏着钱懵坐着,看见钱里还夹着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于越的名字和电话,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这大概是继父亲自杀之后,老天跟他开的最大的玩笑了吧……
杨光把钱和名片都丢在一边,倒下来用被子蒙住头,恍恍惚惚地想起当年于越把他洗刷干净之后还给他炒了一碗蛋炒饭。他以为那是断头饭,战战兢兢地吃完,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活着离开。
人生的境遇往往就是如此。所谓天意弄人,杨光正是从那一天开始渐渐明白的。
当他为了自己的死里逃生而庆幸着,一路连滚带爬跑回家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消失的那几天里他的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天翻地覆——父亲因为被双规精神无法承受,在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就吞了一整瓶安眠药,而他则继四岁时没了母亲之后,到十四岁的夏天又突然没了父亲,从此和大他八岁、大学刚刚毕业的姐姐一起相依为命。
家里的房产被查封,他和姐姐都不得不寄宿在学校和单位,学费和生活来源全是姐姐的工资。他很突然并且极为被动地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官少爷变成无家可归的特困生,开始不再愿意踏足这个城市,一次一次,希望借由远离它的方式来愈合自己精神上的落差。
他原本从小学画画,也极有天赋,但却把时间都荒废在了呼朋喝友四下闲逛上,学人家“在道上混”,还因此失手害死了于快。到他真正懂得了一些开始想要好好学习的时候,他那点与生俱来的天赋早已被消磨得所剩无几,而他也再交不出艺术生的学费。
根本是迫于无奈的,他在高考时考上了一个遥远城市的二线专科,学法律,因为不必学高数。
他从大一就开始频繁打工,一来为了减轻姐姐的负担,二来是他真的看不见前途。
他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做什么,他对逻辑一窍不通,课本上长篇大段的法理法条他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硬背才能通过考试。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越是临近毕业,这种迷茫越发强烈。他莫名地胆怯,所以落荒而逃,向学校交了休学申请,远远地逃离。
逃跑的路线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回到这个城市。
这也许是动物的本能,在迷茫无助的时候总想回到熟悉的地方、亲人的身边。
但他却没想到姐姐居然在这个时候离了婚,并且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在墨尔本整整待上半年,就好像她注定了要无根飘零似的,好不容易有了落脚停靠的港湾,却又耐不住性子毅然启航离去。
当然,姐姐的性格一向如此强悍,脑子伶俐看得也清楚,从来就明白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听人说一个家庭总会要有这么一个人来把持大局,很显然他们家的这个人就是姐姐。
所以杨光从小对姐姐就是敬畏的,凡是姐姐说的话,他绝不违逆。只可惜姐姐从他的童年时代开始就一直在国外上学,后来因为家庭变故也一直和他聚少离多,否则他相信自己决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像是又做了一场混乱而冗长的梦,杨光蓦然坐起身,脑子里的画面和思绪戛然而止。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他晕乎乎地起床梳洗,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随手把半长及颈的头发拢起来扎了一个揪。
镜子里随即倒映出他瘦削却还算立体的轮廓,被两颊边弯曲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一些,显得整个人慵懒无力。杨光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轻嗤一声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心想什么狗屁的否则,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而已。
换好衣服差不多快三点了,杨光从锅里拿了两个冷包子囫囵吃下,又灌了一大杯凉水,坐在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想起应该出门。
拿包的时候他一眼瞥见散落在床上的两张钞票和于越的名片,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但没有伸手去碰。
接着出门下楼,随意跳上一辆公交车,又随意地在一个似乎有印象地方下车,他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突然发现他潜意识里觉得应该熟悉的地方早已陌生得看不出一点从前的痕迹。他的心里蓦然惊觉起来:自己离开这里已经有九个年头之久,这里早已没有了他真正熟悉的地方,没有了他的家……
“杨光!”
空气中突然传来声响,是有人……叫他的名字?
杨光反射性地抬头去找,却没想到竟是于越,站在不远处的一个4S店的门口,手里夹着烟正要往嘴里送,身边并肩站着个商务打扮的男人。
脑海中下意识地反应竟然是要逃。杨光蓦地停住脚步,眼睛紧盯着于越的动作,先是慢慢后退两步,而后转身就跑,飞快地融入人群,样子像极了逃学被当场发现的小孩儿。
于越被他的反应弄得一脸愕然,脑子里正在疑惑,就听旁边那人凑过来一本正经地调侃:“哟,这小情儿有点儿另类啊,花美男?不会是误会了吧?”
他当即一肘子将他捣开,没好气地横了一眼过去:“滚蛋!你以为人人都好你那口?他是杨阳的弟弟!”
第3章 第二章
于越身旁的男人名字叫谢天,是他们身后这间4S店的老板,也是于越生意上的伙伴。他是白手起家,十多年前就有自己的摩托车行,后来又与时俱进开了修车厂,到三年多前开始做4S店,在城里的机修行当里很算得上一号人物。
于越跟他也是差不多三年前认识的,那时他刚在闹市区开了自己的数码店。谢天到他店里买过一次手机,后来就跟他搭上了,问他有没有路子做车载导航。
于越当时手上还真有些门路,一来二去跟他合作了几次,渐渐地就成了他的一个固定供货商,供应的货品也从车载导航逐渐扩展到了其他汽车装潢配件。去年谢天新店开张,于越就索性掺了一股,同时承包了这家店的车装部,正式同谢天成了合伙人。
谢天这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大,身材和脸皮都保养得不错,但其实整整大他十一岁,再过一年就整四十了。他为人仗义,对于越来说亦师亦友,生意上教了他很多,就是有时候喜欢调侃他,拿他开玩笑。
于越对此一般倒不意,只是刚才看见杨光,又突然提起杨阳,他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谢天一眼就看明白了问题所在,却没多问,一只手揉着被他捣疼的肋骨,另一只在他肩上一拍,转身走回店里。
杨光一口气跑出了三条大街才渐渐慢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茫茫人海和四下的车水马龙,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等到呼吸渐渐平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反常。
但他克制不了潜意识里的对于越的恐惧,虽然当年他绑架他的那三天里其实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现在细想起来,他的这种恐惧的确在那三天里形成的,但它的强烈滋长却在日后的每一次回忆中日渐堆积而成——他是在真正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之后才明白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也终于明白于越当时对他的恨意。
所以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于越究竟为什么会放他走,有时甚至会好奇那三天里于越的心境变化,只不过他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心思随即又再飘远,杨光漫无目的地走着,随意拐进一条小巷。这条巷子挺长,两侧都是老旧的平房,从他拐过来的第一间开始,每隔一段墙上就有一个圈在红圈里的“拆”字。
这个字如今在各大城市的老城区都随处可见,但是突然在这里看见,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心里发闷。杨光于是停在其中一个前面呆看了一阵,然后一步一步沿着巷子向前数过去,走到第五个红圈的位置,他蓦地又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个红圈里贴着的一张红纸,轻轻念道:“招短期工,时长一个月,薪资面议……”
“找暑期工?还没开学?”
屋子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杨光吓了一跳,接着寻声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一间机修车行。里头正有四个人围成一桌打麻将,刚才说话的是正对门口的一个理着短圆寸的男人。
杨光随即点点头,随口编了个用惯的理由:“快毕业了,没什么课,主要是社会实践。”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一张牌,在手里掐摸了一阵又打出来,是个三万。他的下家立刻把面前的牌倒了下来,笑道:“绝三万你也敢打啊小宇哥?出中啊,三六九万,我刚听牌。”
“我靠,太背了,连出三把中!不打了不打了!”那男人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微黑的脸上一双眼笑得宛如月牙儿,随手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把零碎钞票,也没看究竟有多少就往桌上一扔,转而朝杨光走过来。
他的个头看来也不比杨光高多少,但是身材精壮,身上只穿着件白背心,露着两条胳膊,肌肉线条十分好看。
“你多大?”他两步走到杨光面前,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容,弯成月牙儿的两只眼睛很亮,整张脸的表情像太阳一样耀眼。
“二十三。”杨光看着他回答,不知为什么感到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身份证带了吗?”他又问了一句,看见杨光点头才继续说下去:“我招的短工是打杂,一般也就拿拿零件搬搬东西,如果有兴趣可以跟着学修车。上班时间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周末不休息,但是有轮休,中午管饭——你能干吗?”
杨光当即表示可以,同时从背包里拿出身份证递过去。那人接过来一看名字顿时又笑了起来:“你叫杨光?你好,我叫夏宇。”
不知是不是名字给了夏宇好感,杨光很顺利地得到了这份短工。夏宇领着他去巷子对面一个小租书店复印了身份证,回来的时候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现在就可以,我就是出来找工作的。”杨光把身份证收好,跟在夏宇身后亦步亦趋,表情略显得有些急切。
夏宇回头看了他一眼,细而弯的眼睛里像笑容一直未褪,抬手指了一下后面的里间说:“那行,包放办公室里,出来干活儿。”
杨光依言把背包拿到办公室里挂在墙上的挂钩上,再出来的时候发现原先跟夏宇聚在一起打牌的三个人只剩下了两个,正和夏宇一起蹲在一辆摩托车旁边。杨光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卷起袖子走过去,见那两人抬眼看他,有些腼腆地扯出一个示好的微笑。
“他叫杨光。”夏宇这时也抬起头来,先向那两人介绍了一下,又侧头对杨光示意:“这是小陶,那是小蒋。”
“陶哥、蒋哥。”杨光乖觉地叫了一声,凑过去也跟着学着他们蹲下来,眼带好奇地看着三人把车架顶起来,熟练地卸了前后两个车轮,不一会儿就将好好一辆车拆得七零八落。
小陶是个自来熟,动作间隙瞥了杨光几眼,就开始搭腔:“你这模样看起来可不像干咱们这行的,大学生一般不都去肯德基、麦当劳什么的,或者广告公司派广告吗?你这样的说不定还能混个模特干干。”
“我无所谓,干什么都行。”杨光闻言含混地笑笑,接过他们不时递过来的零件,按他们的眼神示意放在一边。
夏宇起先没说话,只分神看了杨光两眼,然后笑着问小陶:“咱这行怎么啦?修车的就不能有几个帅哥?你看小蒋不也是型男一个?”
“小宇哥你不懂,你这样的才叫型男,我差远啦。”小蒋闻言赶紧摇头,抬起沾满了机油的黑手,用手背蹭了蹭鼻子,“而且小杨这样的也不叫帅哥,叫花美男,花样美男子。”
“我看你才是花样多。”夏宇说着四下看了看,像要起身去拿什么,但手里又搁不下,嘴里还继续在问小蒋:“那你和小陶这样的叫什么,你们老大那种又叫什么?”
杨光见状赶紧站起来:“要什么?我去拿。”
夏宇看了一圈,用下巴一指靠墙的一排放零件的铁架子:“那边架子第三层上有个小号的扳手,还有墙角那儿最粗的那个轮子。”
杨光听完先去架子上拿来扳手,到墙角搬轮子的时候听见小蒋回答:“小宇哥一看平时就不怎么上网吧,我和陶二这样的肯定叫屌丝啊。老大那种年龄长相,妥妥的大叔,现在的小女孩儿最喜欢了。”
夏宇闻言立刻哈哈笑了两声,倒是小陶捣了小蒋一肘子:“你才屌丝!你还敢说老大是大叔,我晚上打电话给他,扣你奖金!”
哪知小蒋完全不为所动:“笨蛋,奖金是小宇哥发,老大那叫天高皇帝远,他才管不到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