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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却见罗云恍若未看到诸人愤懑之色,只平静无波地道:“我家先生向来只医人医心,从不做占卜算卦之事,诸位请回。”
语罢又看向那叫嚣得颇厉害的几人,道:“若你家老爷敢与顺天府府尹大人作对,只管随意行事便是。”
众人瞬间不敢嚣张,一个一个蓦地记起那位孟大夫原来是府尹大人的座上宾,把他送进衙门不等于送到府尹大人跟前儿了吗,这不是在打府尹大人的脸么……
饶是自家老爷官儿再大,也不会这样自讨没趣儿。
这些人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没了气焰,垂头丧气地各自散去,临了,还颇为不甘地瞥了一眼仍站在台阶上的少年。
罗云扫了眼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联想到孟珩的交代,忙又打起精神,对着剩下的人道:“来此地求药的,有哪些?”
剩下诸人见识了刚才的情景,心下都有些忐忑,担心自己也会被赶走,白白等了这么一场,遂都犹犹豫豫的,不敢动弹。
罗云极有耐心地重复道:“来此地求药的,也请于左侧跨出三步来,我家先生有吩咐。”
众人闻此,这才略略放下心来,都磨蹭着步伐,你推我我推你地踱过去。
待众人站定,罗云方道:“诸位请按照自己所要购买的胶囊数量,各自备好银两,待会儿随我一同进去。”
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与右手边最近一人,道:“这张纸上写有胶囊相应的数量对应的价格,请各位彼此传看。”
他话音一落,等着买胶囊的诸人忙都争相恐后地要来那纸张看,却也有不少不识字的,都问左问右地打听起来。
罗云转过视线,看向最后一拨眸中隐隐含着期待的人,道:“诸位可都是来向我家先生求诊的吧?”
底下人忙纷纷点头。
更有人亟不可待地问道:“小哥儿,他们都有着落了,我们这被剩下的要怎么办啊?”
罗云轻笑道:“诸位莫急,先生自有安排。”
他略清点了下剩下的人数,大概有十一二之众,心下思量了一番,便道:“我家先生看诊有个规矩,即每日只接待前五位递名帖的客人,而在这五位之中,只有一位能得我家先生亲自上门出诊,余者皆须自己前来就诊。”
众人一听这话,皆心下一凉,且不说大多数都排不到那前五位之中,大家也都是被自家老爷差遣过来邀孟大夫前去府里出诊的,眼下哪里能叫老爷亲自前来就诊?
却听少年又道:“不过此次错在我们事先未曾告知大家,因而看在大家等待已久之故,还请诸位都将自己府上的名帖交给我,我去请先生甄别判断,然后再转达各位,何人应何时来我林苑就诊,而先生又会前往哪家亲自出诊。”
“哦这样好这样好!”底下人听了,这才面露喜色,纷纷称是,忙把名帖都递与少年。
罗云收好名帖,又对那拨等待买药的人道:“诸位先随我进来吧。”
然后转身抬脚迈上门槛,径直而去。
求药众人忙紧紧跟上。
然而就在此时,却有一道声音斜插进来,叫住了即将离去的罗云。
“小哥儿等等!”
罗云转回身去,看向此人。却见此人似乎并未在刚才那三拨人群之中,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
那人却是个看起来高挑精干的年轻男子,他走上前来,对着罗云拱了拱手道:“若我家主子既非求药,亦非求诊问卦,只想见孟大夫一见,不知可否?”
———
孟珩此时正斜倚软塌之上,一手支腮,一手闲闲翻看一卷古书,神态颇有些认真。
他见罗云走过来,方撂下手中古籍,直起身子,道:“事情都处理完了?”
“是,求卦之人已悉数离去,求药之人我已将胶囊分别装好,售与他们。求诊之人也收来了名帖,都在此处,还请先生过目。”罗云将手上的名帖整整齐齐地递与孟珩,恭敬地说道。
孟珩赞许地看了一眼少年,道:“做的不错,跟我学催眠术一事,准了。”说着,他接过名帖,视线在上面扫过,又淡淡道:“不过,你年龄尚小,心志未坚,这般年纪即尝试施术实有危险,还是从体察人心开始,慢慢来过为好。”
底下站着的少年听得此言,却早已心欢雀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忙追问道:“真的吗?!”兴奋过了才蓦然想起还有一事未秉,脸上一赧,忙道:“对了先生,还有一事……”
孟珩挑了挑眉,道:“何事?”
“有一人说他既非求药,也非求诊问卦,只想见先生一面,却是奇怪得很。”罗云说着,将那张名帖递过来,“这是那人递上来的名帖,不知先生可否想要一见?”
孟珩兴致缺缺地接过名帖,目光在上面轻轻扫过,却在瞥到那个名字时,稍稍凝住了视线。
肖彧。
上面一无职位,二无出身,只有这干干净净的两个字。
若说还有什么其他吸引人视线的东西,那便是这制作名帖的纸张倒是颇为精美,上面隐隐有暗金色纹路盘桓曲折。
孟珩玩味地笑了笑。
一般而言,不肯在名贴上写职位和出身的,若不是出身太低怕招人笑话,那便是出身显赫,显赫到不得不隐而不说的地步。
再看这张名帖制作如此精美华贵,上面字迹也是笔力千钧、颇有章法,绝不可能是第一种情况。
孟珩再瞥了眼那两个字,笑意更盛。
虽然这个名字并无甚特殊之处,可肖姓,恰好是当朝的国姓呢。
孟珩撂下手中名帖,对罗云道:“叫这些求诊之人,按照这名帖的先后顺序,前五位今日晌午之后来看诊,后几位隔一天再来。而至于这位肖彧么,”孟珩说到这里,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继续道:“你去告诉他,我可以见他。”
第18章 针锋相对
流水轻轻地敲击着翠竹,茶香袅袅氤氲了一室。轻飘飘的帷帐偶尔被风吹起,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漫长。
身着淡青色长衫的男子极有耐心地跪坐在软垫上,他的目光淡淡扫过里间的少年,停留了片刻,又轻轻收回视线,敛眉凝思。
此时,那个被称为“孟大夫”的少年正在里间倚榻而眠。
一层轻烟色的纱帐垂在前厅与里卧之间,阻挡了视线,将少年的容貌遮掩得朦朦胧胧,依稀间,只能看到少年斜卧在榻上的身影似乎纤瘦而颀长。
男子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捧起了素白的骨瓷茶碗,轻抿了一口,又淡淡地放下。
“主子,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这孟大夫还在睡觉,也太不识抬举了吧!”年轻的护卫看着男子静坐如钟的身影,忍不住忿忿道。
“无妨,再等一会儿。”男子道,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毕竟是我们非要见人家的。”
年轻的护卫见此,也只得压下心中的不耐,不敢多言。
一时两人无话,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男子的心中却不似脸上那般平静,他的脑中不断回放着那天在李大人府上见到少年的情景,缠绕不散。
少年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自少年骤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开始,他就感到,少年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深深为之迷惑的气息。
处在众星拱月之中却始终神情淡然,被他人挑衅侮辱却依然不怒不哀,少年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仿佛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周遭,却没有任何与之融入的打算。
尤其是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眸。
前一秒还笑意盈盈,下一秒便冷若寒霜,恍若施加了某种魔力般,直叫那个挑衅者偃旗息鼓,丧气而归。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再联想到不过短短数月之间,少年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扬名京城,并带着那加诸其身的种种传奇般的名号,更不能不令他提起注意。
尤其是在当今的形势下。
男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沿,神色有些沉重。
却听此时,“哗”地一声,纱帐被掀起,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此刻正倚在纱帐下,斜挑着一双眼睛,打量着他们。
青年男子微微怔愣了一下。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亮透彻,只不过兴许是因为少年刚刚睡醒的缘故,双眸被一丝淡淡的水雾氤氲,显得比上次见他时少了些许淡漠,更多了几丝引人探究的幽深。
孟珩勾唇一笑。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端坐于此的两人,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那身着青衫的男子身上。
眼神清澈而坚定,嘴角带着礼节性的温雅笑容,衣着不扎眼却实为考究,身姿笔挺并隐约透着高雅。
此人必非寻常人,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则必定与他推测的情形一致。
他放下纱帐,走到两人对面,端坐下来,淡淡道:“实在抱歉,孟某不知二位已在此恭候,因而多有失礼,还望二位海涵。”
青年男子亦回以浅笑:“无妨,孟大夫想必出诊劳累,故而早间小憩,可以谅解。”
一旁的年轻护卫却似有不屑,鼻子里轻哼一声,瞥开眼去。
孟珩恍若未见,嘴角边的微笑也丝毫未变,只自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举至唇边细品,并不对青年的话作出回应。
如此自斟自饮了两回,也不见少年出声,看样子竟像是视二人如无物一般。
青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孟大夫?”
少年挑眉,放下茶杯,道:“怎么?二位来此不是要探查孟某的么?”他眼眸里笑意轻浅,语气里也并无丝毫不善:“既是如此,孟某便坐在这里任二位细细察看。”
闻得此言,青年和那年轻护卫齐齐一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咳。”青年清咳一声,掩饰住刚才一闪而过的窘迫,无奈地笑了两声:“原来孟大夫早已将我二人的来意看得如此明白……是我们唐突了。”
少年却无谓地略一摇头,笑道:“无妨。倘若阁下找了一大堆理由来见我,或是假言以求药问诊,在孟某的眼里,反倒是多此一举、弄巧成拙了。”
青年扬眉一笑,道:“孟大夫果然能够洞察人心,倒是在下忸怩了。”
语罢,他笑意一敛,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神态,沉声道:“孟大夫既有如此本领,那在下便直言不讳了。”
“敢问,孟大夫果然有奇门遁甲之术,能够占卜天道、预测人事?敢问孟大夫果然如传闻所言,能够立辨忠奸、驱邪捉妖?”
青年停顿了一下,眼睛里的眸光愈发深沉,他一字一句地道:“敢问孟大夫,果然有不传之法,能够夺人心志、改其初衷?”
少年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凌厉的神色,而后又飞快地恢复平静,他眼眸半眯,笑意未减,道:“原来阁下来此不仅是要探查孟某,更是来审问孟某的。”
“不过阁下究竟何来的自信,认为孟某一定会回答这些问题呢?”
青年听了这话,一时未语,薄唇紧抿,剑眉微皱,神色更显沉郁凝重。
他记得清楚,那日在李大人的寿宴上,明明上一刻还剑拔弩张的韦公子,仅与少年言语几句,便气焰全无,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这着实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便是这一点叫他对少年愈发起疑。且这三天来,他命人四处暗查少年事迹,果然得了许多类似的情报。
少年名为医者,然而诊治过的病人却多是心智丧失之人,若少年能将其一一治好,则定是有随意操控人心之术。
而再加上坊间传言少年能驱邪捉妖,与数十妖精对峙却依然毫发无伤、抽身而退,更不得不叫人起疑。
可偏偏这一点,在李大人的寿宴上却连提都没提到。
越是讳莫如深的东西,则越有指向真相的可能。
果真如此的话,那他便不得不……
青年掩在袖子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了几下。
然而就在这时,忽听得少年一阵朗笑,那清越的嗓音里暗含一股不羁的肆意:“即便真如阁下所言,我有驱策妖魔、夺人心志之法,阁下又准备将我如何呢?”
少年的眼眸直视过来,目光里毫无一丝躲藏,反倒是一览无余的坦然和桀骜:“没错,我的确能够夺人心志。”说到这里,他邪恶一笑:“然而二位又能奈我何?”
“孟某既能够在片刻之间改人所思所想,那么现在该担忧畏惧的,不该是你们二位么?”
他唇边的笑意张扬邪肆,既像是睥睨一切的王者,又像是诡谲不定的鬼魅。
一如他在现代商海沉浮的数年。
孟珩从不是个纯粹的心理诊疗师。早在他接诊病患之前,他曾经在商场挣扎多年。
同商业集团进行合作,以巨额利润为驱动,以催眠为武器,时刻活在催眠与反催眠、暗示与诱导的拼杀中,然后最终存活下来,成为催眠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