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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穿云裂石的尖锐嘶吼,这人头颅直上半空,血光中,谢衣急速收刀,手腕一压,横刀直刺那人胸膛,往心口上捅出个对穿的血洞。跟着整个人腾跃而起,左手翻转,恰好抓住那头颅的头发,将那颗人头提在手中,于空中转身,往后落到了一丈之外。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索,眨眼间的功夫已终结了一切,而那人身躯尚站在当地,唯有断颈上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溅个不停,四下里雪白血红,淋漓不堪。
谢衣盯着那身躯,眼神冰冷,沉声道:“这种无聊的把戏,也妄图哄人。”
话音方落,他瞥眼手中头颅,往空中轻轻一抛,指尖法术光华闪动,不见火星迸射,那颗头已在空中熊熊燃烧起来,仿佛引爆了一轮血腥的太阳,又仿佛被看不见的水体托着,于空中载沉载浮,并不下坠。皮肉燃烧的焦臭味充斥山坳,映衬着四下污血浊气,说不出的令人烦乱厌恶。
在这些浊恶气息中,夹杂着一缕尖锐的妖气。
谢衣皱眉,盯着眼前依旧站立不倒的身躯。那身躯晃了晃,一股隐隐的白雾从颈中断口漫出,渐渐凝聚成型,堆积在那断口处,仿佛一个亦真亦幻的头颅。
头颅变换着形状,内中发出尖利的声音,朝谢衣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湖里的那人,怎么,我们作了这么多年邻居,如今你要翻脸了?”
第77章
“谢某不曾有你这样的邻居。”谢衣冷然道:“害了那么多条人命,还要玩弄死者遗体么?”
静水湖与此山比邻,山水相依皆是自然造化。谢衣与这妖一居于湖心,一被囚山腹,虽不曾知晓对方存在,倒也可说是邻居了。然而,满手血腥,心思诡诈的妖兽,又如何与人比邻?
“玩弄?”它呵呵笑起来,声音仿佛锐器刮挠着铁片,刺耳难听,“谢偃师,我知道你,那些人死时,心内许多念头便会汇聚到我这里。我虽被封禁,也能隐隐感知外界动向,早已察觉晓湖中有居住,却不知名字,这次,他们中最老的一个告诉我,说那是个姓谢的偃师,在他幼年,你还救过他呢。”
谢衣不语,盯着那团白雾,眉头紧锁。
“谢偃师,你说我玩弄死者,这可是欲加之罪……这个人。”它操控那具身体抬起手,将手指压在颈项的断口上方,恰恰好抵住了那条紫红色的痕迹,“这是勒痕,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此人是被勒死的,我怎可能做这样的事呢?”
不知不觉间,四下里已起了一薄薄的雾气,悄无声息围过来,山坳仿佛陷落在迷蒙般的朦胧中。谢衣立身之处,则是这片凄迷中唯一清晰而锋锐的地方。
“这人随他的同伴们进山,想往州府做买卖,却因几句口角,被早已见财起意的同伴们勒死。”那团白雾越发明晰,已在无头的身躯上化为一张可见的面孔,生硬冰冷,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这张脸冷笑着,继续道:“我刚出来不久便碰见了他,那死不瞑目的尸身当真可怜……于是我便替天行道,给他报个小仇,有错误么?”
“那其他人呢?”谢衣不为所动,语气里已带着遮不住的厌恶。
“其他人啊……你怎么也会问这样蠢笨的问题?你能强令一头老虎去吃素吗?你能强令一个像我这样强大的妖物,向没用的凡人示弱,甚至看到他们鲜活的肉体而仍由自己饿着吗?你们人常说要爱惜物力,不可暴殄天物,我便是在遵从你们人的教诲啊。”
“荒谬,不必说了。”谢衣横刀一挥,冷冷道:“今日既遇到你,谢某也就略尽绵力,这把刀……孤寂多时了。”
“哟,谢偃师生气了?”那妖呵呵一笑,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扑来!
谢衣早有准备,身躯动也不动,右手一抬,横刀猛地刺出,直取那身躯腰腹。它却将身子一扭,仿佛突然没了骨头,堪堪从刀锋上避过,跟着一转身,手上荆棘丛生,夹着无数尖锐利齿,照谢衣当头劈下!
谢衣成竹在胸,横刀举过头顶,只见寒芒万丈,如同在山坳里抛洒了数万颗繁星。星光流泻中,激射数不清的法力湍流,如箭矢,如滚石,将所有荆棘与利齿尽数包裹,跟着便将之全数粉碎,绞杀殆尽!
上前一步,谢衣刀锋挥舞,隐隐可闻风雷之声。
这妖物连声冷笑,赞谢偃师还有点儿本事。说话间,那死人身躯急速收缩,仿佛被一只大手揉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过去,将谢衣刀锋上的冲击尽数让过。
不及一眨眼的瞬间,这具死躯已到谢衣眼前,垂软的双臂陡然暴涨,直往谢衣身上打落!拳风中夹带一股黯淡黑气,瞬息逼近前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烦恶之感。
是尸气!
谢衣心头一凛,自己如今早已超脱凡躯血肉,尸气难以伤及自己,只是,若换了那些凡人……
谢衣皱眉,再无容情,久经战阵的身躯如今在剑心驱动下,更是心随意动,游刃有余,整个人似化作一柄利剑,攻势如行云流水,风雷万顷。他将刀锋竖起,寒光过处,一只手臂从中已被斩为两段!
那身躯不知痛楚,断口处也不见血痕,在白雾包裹下,竟催生出另一段如手臂般的物事,渐渐化作刀形,又朝谢衣攻来,招招皆袭向他致命处,着意要他喋血当场。
战势越狂热,谢衣心性便越冷,对方虽快,一举一动仍在他眼中纤毫毕现。眼见又是一击扑来,谢衣侧身让开,电光石火间一反手,刀锋猛然打在那身躯肩胛上,穿透皮肉将人挑飞至半空,跟着一脚踢上去,踹出一丈开外。
“呵呵,谢偃师,你这么好本事,何必……”那身躯在空中冷笑,白雾流转,内中穿插着不可捉摸的黑气,似兴致越发高涨。
话音未落,白雾带着死者遗体又扑了上来,这次速度更快,那层黑气忽而凝聚成网,朝谢衣面门兜头罩落!
雕虫小技……
谢衣刀锋一挡,抽身后退,左手上光轮闪动,灵气暴起,凝成坚不可摧的舜华之胄,却又绝非寻常的舜华之胄——只见那繁密的纹路间忽然张开了无数冷锐的眼睛,分明尽在人前,却像同时从高天上压下来,每一只瞳孔中都射出了冷厉锋锐的箭矢,将黑气凝成的大网震得粉碎!
这时,那身躯上的白雾忽而拉得很长,似乎化作一道流星,萦绕在谢衣身周,往他耳畔冷笑道:“谢偃师,你看,我吃的那些人都那么老了,你还这样年轻,你敢告诉那老者,你就是他幼年时的恩人么?你敢告诉他们你的寿命比他们长久得多么?在那些庸人眼中,你不也一样是妖邪之物么?”
“荒谬。”谢衣冷哼一声,心意如铁,手腕轻翻,横刀从白雾中斜划而过,玄冰之术凝聚其上,随刀锋发动,白雾丝丝缕缕都结了霜,当中发出一声吃痛的呼喝,那声音也越发急切起来。
“你怎这样傻,告诉你,我们的时机来了……你不怀疑我为何偏偏在此时脱出?”
谢衣闻言心头微微一凛,手上动作却不停,往白雾中又刺出几刀,感觉刀锋上似乎触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实体,心下更有把握,将烈焰之术顺着刀身传递过去,骤然引爆已被冰凝的雾气。
轰——
猛烈的轰响中,那白雾从中炸裂开,散射成万千晶簇,直上云霄,立在一旁的躯体摇晃了几下,突然失去操纵之力,颓然倒地。接触到雪地的瞬间,它已如败絮般软烂下去,污血腐肉摊开来,腥气弥漫,中人欲呕。
“呵呵……谢偃师,你这样急切杀我,岂不正说明你心里也在怕么?”那妖物的声音从远远的天上传来,渐行渐隐,听着是往更深的山中去了。
“……怕?”谢衣收刀,看着空荡荡的掌心,摇头低声道:“在下坦荡得很,一无所惧,你这些蛊惑人心的话语对我可不起半点作用。”
除恶务尽。
他抬头看看天色,西天上,一轮黯淡的落日躲在铅灰色层云背后,有气无力地坠了下去,细雪纷纷扬扬地又落下来,风声呼啸,而静水湖已被起伏的山势遮蔽,半点也看不到了。
抱歉,自己要回去得再晚一些了。
朝静水湖的方向微微鞠躬,谢衣转身朝山更深处进发,指尖凝聚的法光如暗夜里不灭的萤火,顽强搜寻着妖物的气息。
第78章
静水湖中。
沈夜看着停在手上的偃甲鸟,谢衣的声音再一次从中传来——
“师尊,修理栈道需要的时间比弟子预设的更长,今日兴许会回来得晚一些,切莫担忧,好生休养着。”
修理栈道是么?
沈夜眸色沉沉,将目光转到空荡荡的掌心里,那些清晰的纹路似乎正在发出微光,牵引着体内深藏的力量。
时间就快到了。
他摇了摇头,忽然一叹,将偃甲鸟放到一旁,喃喃道:“你这人啊……本座不是已令你不要冒险么?”
推开门,沈夜朝外行去。
谢衣停下脚步,这里已是山的最深处,这百年来,连他自己也仅仅有一两次从此处路过的经历,却未曾多加留意。乍看起来,这里和别的深山没有太多不同,只是更幽暗隐秘些,但在深深的地下……
谢衣提起横刀,用力插入土中,然后将灵力灌注进去——
“出来吧,抓到你了。”
一声轻喝,谢衣用力将横刀提起,奔涌的流光从地底直上九霄!下方隐藏的法力结界被破坏了,封印、妖力,还有许多在漫长岁月中被它们所捕获,并变得复杂的东西纷纷冲出来,在谢衣身前形成了法力与光芒的漩涡,不住旋转,跳跃,映得四下里光华缭乱,寂静的夜色似乎被五彩的迷梦占据。
“呵呵……谢偃师果然厉害,还能找到这里。”
尖厉的冷笑声中,一个身影渐渐浮现,它不再是一缕白雾的形状,而拥有了实体。
看到它终于现出的实体,谢衣不由得心头一震,这妖物体格原来这般高大,足足有三人高,遍体生着尖锐的倒刺,突出了浓密的皮毛之上,好似一蓬焰火,令它狰狞的面目越发显得气势逼人。
“谢偃师,我走前的问题,你想明白了么?”这怪俯身看着谢衣,声声句句仿佛都带着一种魔力。
谢衣眼神坚定,举起横刀,冷冷道:“即便当真如此,谢某也绝不会堕入其中。”
“你已经身在其中了,可怜人。”那怪张开大嘴,发出冷肃的声音,四周气温随之下降,接连落下的风雪,似乎都显得有了几分暖意。
谢衣脚下的地面开始冻结,枯枝与衰草发出碎裂的声音,他不动声色,暗暗提振灵力,立在当中巍然不动。
“你身上的那股魔气,难道我会看错么?”妖物抬起手,锋利的爪子几乎抵在谢衣额头前,“你早就是这股力量的奴隶了。”
“谢某从未臣服于魔气。”他沉声道:“过去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呵,好志向。”妖物眼睛里闪过狡诈的光芒,冷笑道:“且看你螳臂当车,能得意几时?这股力量……这股力量迟早会降落在这片大地上,不会太久了,如同许久之前那样……啊,若非感知到它的临近,那老朽的封印又怎么会剥落……”
“不必废话了,今日谢某就要将你斩落此地,为那许多条人命讨个说法。”话至此,谢衣心中已一片清明,手中锋刃发出轻微的嗡鸣,似耐不住搏杀的兴奋。
“好,好……”妖物点头,忽然朗声大笑,身子如离弦之箭,直扑谢衣——!
谢衣毫不示弱,挺刀迎上!
以元身相搏的妖物,比之方才又强了许多,每当刀锋与它躯体相触时,谢衣都能感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强横力道,这力量中蕴藏着疯狂的恶念,仿佛一潭漆黑泥浆,粘稠、腥臭,带着腐蚀的力量,用力往人身上泼洒过来。
若是这世间普通人的力量,普通人的武器,沾染这不可见的污泥时,身心必将大受影响——同它搏杀的时间越长,人之意识便会越混沌,行为越迟缓,最后甚至无需再战便拱手投降了。
谢衣皱眉,这样的感觉令人不快,并让他想起一种熟悉的东西——魔气。
……
“当我们触碰魔气时,如飞蛾跌入蛛网……”
许多年前,他还未离开流月城,就在高天上那座深深的殿阁内,沈夜曾问自己:作为烈山部第一个接触砺罂之魔气的人,你觉得魔气是怎样的存在?
那时,除了谢衣、沈夜和瞳三人,几乎所有流月城人都被蒙在鼓里,没有人知道破军祭司已让魔气在他身上烙下了不可逆转的印痕。
沈夜看着他,眉头紧锁,尽管此时的他们之间已出现了不可调和,不可跨越的鸿沟,但他们依然关心着彼此,甚至比过去更关心,这关心中还包含着若隐若现,不可言说,复杂而纠葛的爱意。
“谢衣,告诉为师,接触魔气后,你此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