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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海公子过谦了,似你这般非凡人物,本座还是初次见识,徒儿谢衣……有劳你多番照应。”沈夜不卑不亢,慨然回应。
“谢衣也照拂我许多,我俩有缘,彼此扶持,既是君子之交,又有酒肉情谊,倒也十分难得。”叶海言辞轻松,不着痕迹地将沈夜的试探化解开,也展现了他的善意和坦诚,两人之间还未形成的紧张气氛就此消散无形。
“好友,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谢衣道:“还是先入武陵源,再闲话不迟。”
“嗯。”
叶海点头,手腕轻舒,口中默念法决,驱动此地暗藏的法阵。霎时空中雷声骤起,云海涌动,刹那间一道紫电轰然炸裂,令人目眩的光华散尽后,崖顶已是空空如也,不留一丝痕迹,唯几缕微风轻抚碧草,依旧日光温柔,天青如盖。
三人入结界,只见此地已化作无边草原,置身其中,仿佛在一艘恒定的大船上,看草色如新,随风浪涌,远处,一条大河从天而降,内中星光熠熠,涛声隐隐,仿佛天河的支流。
“你这……实在不错。”谢衣四下眺望,点头赞许。
叶海朝他一笑,敲敲手上烟斗,仿佛打开了舞台上的幕布,叠叠的屏风自动拉开,只见千树桃花忽然出现在他们四周,那桃树都只一人高,生得枝节料峭,错落有致,其上团团春色开得正艳,灼灼而妖。叶海又将烟斗朝前一指,三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套精致桌椅,其上杯盘整齐,珍馐罗列,酒香阵阵袭人。
“哎,绮丽跳脱的作风……不愧是你。”谢衣点头轻笑,想来并非头一次见到叶海这样的把戏了,他转头朝沈夜一笑,带头入座。
三人坐定后,谢衣向叶海正式介绍沈夜,也不提二人如今关系,只道师徒名分。然而过去那许多年里,他早已在好友面前暴露了隐秘的情感爱恋,如今与沈夜双宿双栖,那份不经意间流露的浓情挚爱,如何瞒得过目光如炬的叶海?
起身为两位斟上酒,叶海道:“你也不必掩饰,你同沈夜大祭司之间……我早已看得分明。”说到这里,他看向沈夜,笑道:“大祭司还不知道吧,当年谢衣可没少提你。”
“你……不可胡言!”知道他要漏自己的底,谢衣“蹭”地站起来,想从叶海手里夺过酒壶,也趁机封上他的嘴。沈夜却更快,一把将谢衣拉回座上,摁住肩膀,问:“谢衣都怎么说?”
“他啊……有年他喝多了,主动跟我讲起师父的事,我问他你师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就回答说……”
搁下酒壶,叶海站起身来,清清嗓子,学着谢衣的声音,朗声道:“我的师父是个异常出色的人,无论修为、智谋、胆识亦或担当,即便时至今日,仍不作第二人想。就如这高天孤月一般……遥不可及、如冰如霜,却又独自照彻漫漫寒夜……说完,还长叹一声,对着天上明月,小声来了句:高天孤月。”
他每说一个字,谢衣头就低下去一分,等到这段话讲完,谢衣已恨不能整个人都缩到桌子下面去。沈夜一直认真听着,同时也憋着笑,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身侧的人一眼,问道:“谢衣当真这样讲?”
“千真万确。而且我疑心啊,这段话他早已在心里说得精熟,兴许还不只跟我这般讲过呢。”
“讲过么?”沈夜低头,附在谢衣耳边,笑问:“还跟谁这么说过?”
“……无异。”知晓今天要给他俩狠狠戏弄一番,谢衣也不掩饰了,干脆和盘托出。
无异么……
想象那场景,沈夜笑着摇头,几人又谈笑一番,话题渐渐转到正事上。
虽是正午,这桃源中却并无灼人的日光,相反已是提前进入黄昏时刻,温润的夕阳挂在天边,投射来柔和的光晕,将那亦真亦幻的天河渲染得粼光闪闪,群星半落,格外令人心醉。
从故友重逢的喜悦中平复心情,谢衣抿口酒,仔细打量叶海,他们好些时日不见了,自那年长安一别,还未曾面谈过。如今人就在眼前,想起过往岁月中的许多情谊,联系自身一言难尽的跌宕人生,难免生出两分隔世之感。
叶海倒还是那番模样,笑语俨俨,挥洒自如,但谢衣凝神看去,被巫山神光加注过的双目中,却恍惚瞥见了一丝不祥的黑气,如同日光下的影子,丝丝缠绕在叶海背后,令这位光彩照人的旧友浮现了点点诡谲气质。
他想起此前偃甲鸟传来的信息,那时叶海说了“重返人间”四字,这话听着可十分不同寻常。
难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略一思索,谢衣开口问道:“不知好友此番邀我来此,所为何事?”
叶海挑挑眉,谢衣以为他要说“如果无事,便不能同你喝酒么”,按叶海一贯的性子,这样说的机会很大。然而,此刻叶海却没有那样讲,他收起笑容,默默看着谢衣,然后叹了口气。
“我……兴许算得上死里逃生,想同你说说。”
听此言,谢衣一惊,静待叶海后文。叶海默默斟酌片刻,放下酒杯,当着两人的面解开了腕上甲饰,将衣袖撩起,然后伸出手臂来。
“好友可知这是什么?”
暖黄日光辐照天地,在这清朗温润的桃源幻境内,叶海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谢衣和沈夜细看去,那伤似乎尚未愈合,如一条黑龙盘踞在叶海结实的手臂上,横斜划过,深可见骨,上边还留着丝丝血痕,可见当日受伤应颇为严重。
“你这是……”谢衣皱眉,“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你带伤。”
“你再看。”叶海神色平静,眉目中有一种决然,“这只手差点就废了,不过既然没废,我就得带点东西回来。”
沈夜不语,凝神查探伤口,很快捕捉到内中蕴藏的恶念,那令人不快的味道,他实在太熟悉了。
周旋百年,交锋百年,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那令人烦乱的浊恶之能。
是魔气。
叶海手臂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中,深深潜伏着一股邪恶的魔气,比沈夜曾经从砺罂身上感到的更加危险,更加浓烈,像海上波涛般起伏着,阴魂不散,甚至透过叶海整个身体丝丝缕缕地散发出去,让他身后浮现几不可察觉的黑翳。
而叶海自身神圣与妖异相溶的奇特灵力,正将它们缓缓逼出去。
“这是……魔气?”谢衣也看出了叶海伤口中的异样,问道:“你从哪里染上这魔气的?!”
“当然是他们的老巢。”叶海面露得色,收回手,笑道:“我去了一趟魔域。”
“魔域?!”谢衣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沈夜也皱起眉头,似不太相信他所言,然而叶海手臂上那道伤口,却明明白白地成为了魔气张狂的证据。
“叶海公子,据本座所知,以人之肉身极难进入魔域。”
“的确如此,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进入的。”叶海摇头,扣起腕甲,丝丝魔气随之被封闭在内,几乎看不到,只几丝若隐若现的黑雾,依旧如跗骨之蛆,在他的背后隐约露出端倪。
“好友你还记得,当年我向你求取的那些偃甲材料么?”叶海问。
“当然记得。”
“那些材料,我本欲用于改造一件东西,却不想……”
叶海摇头,举杯饮尽,叹了口气,将一件隐秘往事和盘托出。
昔年叶海带着杂耍团游走于神州大地,东西南北,见识过各地风物人情,欣逢太平盛世,四野安靖,虽平和喜乐,时间一长,却难免有些倦了。他是个飞扬跳脱,不甘落寞的性子,于是将团中事务委托给狐精辟尘,自己孤身离去,往更遥远幽深之处而去,渐渐脱离了神州统治者能有力掌控的范围,步入化外蛮荒。
如此过去两三年,一日间,叶海越过西南边陲,踏入地势高起,深山险峻的不知名所在。皑皑雪峰闪烁银光,呼吸间仿佛吸入了冷厉的刀锋,四野罕见人迹,唯有些牧民的部族,筑起低矮的土石城楼,顽强求生。
当地牧民见来了外乡人,友好的上前招呼,并告知很快要起风雪,邀他往土城中暂歇一夜。
叶海闻言,观四下风景,只见白日苍苍,群山莽莽,并不见有任何起风雪的影子,笑言应当不会落雪,自己还要往山里再去看看。
当地人见他不信,纷纷苦劝,说山神已降旨了,今夜就会有猛烈的风雪,不可再往前去。
见他们说得诚恳,叶海也收了再冒险的心思,随他们来到土城中。牧民带他见过部族首领,谈话间,首领听闻他是从神州上国而来,胸中见识极多,即刻起身行礼,并给予上宾的厚待,还央求他多多讲述神州风物,与当代帝王的丰功伟绩。
见他们善良纯朴,叶海便将自己游走神州时的所见略加讲述,并使法术幻化出杂耍团昔日的影像,在堂上吹打歌舞,好不热闹。
首领和牧人们如痴如醉,直将他视若神明,央求他多留几日,叶海便又在土城中停留了七天,每天都受到热情款待,也听当地人讲了不少本民族的传说故事,增长见识。
然而,他始终很在意一件事,那就是在他留下来的当晚,外面的确起了大风雪,呼啸风中似乎夹着令人不快的咆哮,山野在颤抖,大地仿佛立刻就要倾斜。
终于,他忍不住询问首领,为何会有这样的事?如果是猛烈的风雪,那天地必有先兆,然而那一天,他并未发现起风雪的苗头。
此外……牧人们提到了山神,说是山神告诉他们要有风雪的。然而,这七天中,他从未见牧人们祭拜山神。
经过这些天的融洽相处,首领已十分崇敬他,听到他询问,自是知无不言。
叶海随首领进入了土城中的密室,这间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供奉着一面镜子。
这是一面青黑色的古镜,厚重,冰冷,安然摆放在房中央的祭台上,被岁月刻下清晰的纹路,仿若深山中默默无言的苍松,静静接受时光淬洗,任凭年月在树皮上刻绘。
这就是我们的山神,首领低声道。
叶海没有说话,皱眉看着那漆黑的镜子,仿佛面对一泓深不见底的玄潭。他能感觉到,镜中荡漾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诡异气息,与这质朴坚韧的土城,还有在险恶山水夹击中努力求生的善良牧人们格格不入。
这是从哪里来的?他问。
首领怔住,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绝非你们的东西,至少一开始不是……
早已将他奉若神明的首领听到这话,仿佛被看穿内心的孩童,嚅嗫着放下了最后的警戒,小声道出此镜来历。
是我父亲从神州带回来的。
神州?叶海皱眉,这个答案既在情理当中,又在意料之外。他越看这面镜子,越觉得当中蕴藏的力量不可捉摸,仿佛正有什么人躲在镜面之后,透过那层若有若无的屏障盯着自己。
我父亲年轻时曾去过神州。首领道:蜀中、岭南、中原……还去过长安城,神州之美完全震撼了他,从小,我就听他说着神州的美景和繁华,在我心里,那就是仙境了。这次能遇到您这样从神州来,负有神通的贵客,我想或许正是山神的引导和恩赐。
叶海点头不语,静听首领的讲述。
第89章
可惜,我父亲往神州时,正值中原改朝换代的时刻,战乱未平,烽烟四起。虽留恋山河壮美,风情万千,但那时的神州,却不是我们这种孱弱小部能够立足的,于是父亲决定回来。就在他离开长安,行至西面的一座城中时,遇到了一户人家。
那家人显然是城中的望族,钟鸣鼎食,世承封诰,因战乱的关系,他们看起来正准备举家迁徙,车马都聚集在一起,箱笼如流水般运上去,更有护卫和管家引领主人们登车,他们身后的高楼广厦显出了即将人去楼空的寂寥。
父亲第一次见到中原人这样威赫冗长的阵势,驻足看了片刻,绕到队伍尾端,准备寻找点儿东西。他知道,像这样的大家族,离去时总难免有不能带走的东西,这些东西他们或许看不上眼,但对于偏居蛮荒之地的异族来说,却不啻于珍宝。
队伍的尾端位于一所偏院内,父亲进去后,看到院中树着一座炉膛,内中烈焰熊熊,有人正往里边扔东西,脸上半是不舍,半是决然。父亲愣了愣,忍不住上前询问,那几个仆人告诉他,他们正按家中主人的意思,将这些带不走的东西熔毁。
烽烟缭乱,血火兵刀,高门望族里连一张纸都可能是危险的。这家人即将迁走,家中的金银细软都已收拾装车,却还有很多东西不便携带,又不甘心落入叛军手中,比方一些笨拙的古物,或不知哪位先人留下,忘了来路的珍藏。对这些东西,家里已下令,不能带走便销毁,该砸的砸,该烧的烧。
如此暴殄天物,父亲有些不舍,但别人家的东西,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