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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煮汤圆。”程锐仰头望着他解释说,“我妈昨天买的。黑芝麻。”
姜彻撇撇嘴,把他推开,拿起勺子搅搅锅里的汤,翻了个白眼:“你这是煮黑芝麻汤圆还是黑芝麻汤啊?边儿去,小孩子玩火尿床,知道不。”
“我会开液化气灶,还会煮方便面。”
“那是在你家,在我这儿,真要出事了你妈不杀了我。”姜彻把锅里的汤舀出来,不舍得倒,凑到嘴边喝了两口。
程锐不服气道:“你只会泡方便面。煮的好吃,还能打鸡蛋。”
姜彻看看他那张顶着红肿眼睛的小脸蛋,格外认真的神色让他放弃了斗嘴,说:“是是,你最厉害——把糖拿过来,往碗里撒点。扔了怪可惜。”
一大一小围着凳子各捧了一碗形貌怪异的汤,就着半凉的包子,凑活了一顿。吃完了把碗泡在锅里,姜彻抹抹嘴,拉程锐在床边坐下,问:“昨天怎么回事?”
程锐低头玩衣角,晃着两条瘦瘦的腿,隔了半晌,突然问:“哥,你喜不喜欢我妈?”
“问这干嘛?”
程锐黑溜溜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他:“你和我妈结婚好不好?”
姜彻傻了。
“你是我爸爸的话,肯定很好。”程锐说。
姜彻沉默了好一会儿,骂了句脏话,掐掐他的脸说:“哥才十七!都能管你妈叫姨了。脑子里整天想些啥啊你。”
程锐被捏得生疼,也不躲,仍旧看着他说:“我妈十九岁就生了我。他比我们班同学的妈妈都年轻,他们还说她好看。”
姜彻再次傻了。松开了捏着他的手。
程锐揉揉脸,歪着头打量他的神色,又问:“你是不是嫌她老?还是不想跟一个有孩子的人结婚?”姜彻不说话,他又低下头,继续说,“我妈说为了我,什么都肯做。但是他们说,我妈有了我,就不能离婚,离婚也不能结婚。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姜彻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说:“……你得回去把衣服穿好,我送你上学。”
程锐看看他的脸色,又低头玩衣角,淡淡地说:“我妈说,没有我她就不会和爸爸结婚。”
姜彻没有听清楚,把他抱起来拍了一把屁股,边走边说:“我干嘛要当你爸,当哥都快累死了。快给我回去换衣服上课!”
一走起来,程锐有些不稳,忙抱住他脖子。姜彻身上没有酒的味道,他很喜欢,便不由地又靠近了一点,将脸埋进他颈窝。
姜彻揉揉他的脑袋,将人搂得紧些,慢悠悠地说:“小孩子整天就别想那么多,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不是在外头爬树掏鸟窝就是往人家院子里扔炮仗,闹到天黑才回家,老爷子不容易找着人,直接拿棍子打,边打边骂,说早知道就不要我了,跟着操心。”程锐仰脸看他,姜彻微笑着说,“我就跟他吵,不要我以后没人给他送终。从小吵到大,还不是跟我亲爸似的。不是亲生的,磕着绊着老爷子还心疼,你可是你爸你妈身上的肉。”
程锐纠正道:“我是我妈生的,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不是我爸我妈的。”
下午被拽去上学,程锐坐在教室里。窗外姜彻正在被班主任训话,也不辩解,揉着头发点头哈腰,笑得傻了吧唧的。
“程锐,那是你哥?”
程锐点点头。窗玻璃不怎么干净,姜彻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哇!我也想有哥哥,真好。还送你上学。”
“一点也不好,我哥哥就老是欺负我。程锐,你哥哥好不好?”
程锐想了想,有些得意地说:“他不欺负我。我们还一起看电影,他还会做饭。”
姜彻是很好很好的哥哥。他在心里想,也许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哥哥。是比晚上准时播放的动画片、生日时收到的电动玩具、妈妈做的水煮鱼、夜色下的电影幕布都要好,排在这些喜欢的事情之前的,重要的哥哥。
姜彻被老师训完话,等对方一转身,就嬉笑着对程锐做个鬼脸,挥了挥手。来时的路上,姜彻说马上就要到乡下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家。
程锐看见他身影一晃,就消失在楼道里。
放学后程锐特意绕到姜彻家看了看,他已经走了。虽然并不意外,他还是生出些说不上来的低落,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地回家。脚下的影子不断拉长又缩短。在学校和同学们玩过踩影子的游戏,他心想下次姜彻回来了一定要拉着他一起玩。姜彻个子高,腿长,一下子就能从自己影子这头跳到那头,但是没关系,程锐看着地上的阴影,心想:我比他小,跑得快,很灵活的。
汽车站的院子里飘着周遭饭菜的香气。
租住的房子和姜彻那里相仿,是个独院。程锐抬头,看到家里的门半掩着。刚刚搬到这里时,他很喜欢一进院子就喊一声“妈”,然后三步两步奔回去。
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情。姜彻并没有告诉他妈妈怎样了,他不敢看见她。夜里的事情再度浮现出来。程锐盯着敞开的门缝,想象着它像一只怪兽,张开了巨大的黑暗的嘴巴,一口就将人吞进肚子里。之前在姜彻家看了一部电影,巨大的怪兽出现时吓得他抓紧了姜彻的手,被嘲笑说跟个女孩子似的。
程锐抓紧书包带子,磨蹭着慢悠悠上楼。走廊上停了一辆儿童自行车。崭新的宝蓝色车身亮闪闪的。程锐经过它,忍不住伸手摸摸软软的坐垫,才继续走,停在门口。
屋里的人大概听到了脚步声,问道:“锐锐?”
“嗯。”程锐推开门,低头走近客厅。一抬眼,便看到了沙发上躺着的邵为均。程锐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他正在看电视,倚着靠垫抽烟,瞥见他进来了,口气懒散地说:“回来了?”
程湘婷端了菜从厨房出来,看他站着不动,说:“快把书包放好,吃饭了。”
程锐一看见她眼角的伤,便迅速转过身去。
一家三口围着茶几吃饭,程锐往碗里夹了两筷子菜,拿了遥控器换到动画频道,抱着碗看电视,一言不发地吃饭。邵为均把烟掐灭,咳了两声说:“吃饭,看什么电视。换到新闻上。”
程锐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置若罔闻。
“把电视关了。”男人有些不耐烦地说。
程锐回头看了他一眼,将电视声音调小了,眼睛没动。
“邵子锐。”
“好了,”程湘婷瞪一眼男人,“他喜欢看,你就让他看一会儿。等下还要写作业,就没时间看了。”
邵为均抬起筷子想说什么,终究闭上嘴,把筷头在盘子边沿敲了两下,继续吃饭,说:“你这么惯着他,成什么样子!”
一直到动画片放完了,程锐的碗里还有大半。程湘婷伸手敲敲他的脑袋,关了电视说:“快吃。”
程锐转过来把碗放在桌上,用筷子把米饭戳散,一次夹几粒,小口小口地吃。
邵为均皱了眉,说:“不想吃就给我说话,你妈做饭容易吗?吃不完早干嘛去了?”
把碗筷放好,程锐站起来瞪他,又迅速移开目光,小声说:“吃不完了。”
程湘婷白了脸,斥道:“锐锐!”
“我去写作业。”
程湘婷还想说话,看到他深深垂下的头和握紧了的手,还是克制住了,轻声道:“嗯,有什么不会的叫我。对了,你爸爸给你买了辆车,在走廊上,看见了吗?”
程锐抬起头,迎上母亲期待的目光,再看看又开始闷头抽烟的邵为均,说:“谢谢爸爸。”
他说完话,径直走进房里,锁上门。坐在桌子边看着摊开的作业,却一个字也不想写。程湘婷很重视他的学业,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这一间专门用作学习。从窗子里可以看到很近的山。橘黄色的夕阳掠过树木刚刚发芽的枝头,洒在书桌上。姜彻的家里也可以看到这座山。不过阳光会洒在他的床上。今天早上,程锐就是被另一扇窗子里的白色阳光弄醒的。
客厅里父母又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也许是因为抽烟或者酗酒,父亲的声音总是低沉而浑浊。程锐常常听不出他在说什么,记不住他的声音。
他又想起那辆自行车,宝蓝色的。
只是他并不会骑车,况且那辆车相对于他来说,有些高了。
☆、在一起
这段在旗后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最好的时光》
小学生不允许骑车。程锐在城南小学,放学后和同学一道,顺着大路走回城北的家。好在锦川并不大,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夕阳把整条长长的街道都染成暖黄色,一直到太阳消失于远山,视野里还是亮的。程锐回家,经过院子里落了灰的蓝色自行车。
程湘婷还没有回来。程锐开门,将书包扔进屋里,开始看电视。他们并没有搬回去住,邵为均仍是隔三差五地来,有时候是醉着,有时候是醒着。他似乎想让母子俩回去,但程湘婷这次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程锐记得以前搬出来过很多次,爸爸会过来找他们,回去之后还是会吵架,他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最好爸爸不要再来了。
动画片结束以后才去写作业。生字词要抄写、加拼音、组词,算术题要写三十道……相比语文,程锐更喜欢数学,一加一这样明明白白的逻辑要比变来变去的组词造句更加容易把握。快写完的时候,他听到楼下有人叫他。
清清朗朗的年轻人的声音。
程锐扔下笔跑出来,趴在栏杆上。
姜彻仰头望着他,说:“你妈今天不回来了,让你到我那儿吃饭。”
“我妈?”
姜彻嗯了一声,说:“我下午回来,在百货楼碰着她了。”
程锐看看已经黑了的天空,说:“你上来吧,我还有作业没写完。”
“不用,我等着你。晚上想吃什么?”姜彻点了支烟,打火机的声音很响。
院子里很黑,看不清他面目。火光一闪,又变成一个点。程锐说:“随便。你等一下!”说着便跑回屋里,趴在桌上写作业,可以加快了速度。偏偏生字一笔一划怎么也写不快,手里的笔不禁握得更紧。最后一个是“在”,要组两个词,程锐想了半天,写了“现在”,剩下一个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了,只好跑出来,扒着栏杆问:“‘现在’的‘在’,能组什么词?”
姜彻没反应过来,问什么。程锐又说了一遍,他袋想了想,说:“‘在哪里’?”
程锐一想,问:“‘哪’怎么写?”
“笨,换一个……”姜彻深深吸了一口烟,说,“‘在一起’,‘起’字会写不?”
程锐哦了一声,忙回去站在桌边写完了,装好书包锁上门出来。
楼道里没灯,姜彻拿着打火机走到二楼接他,每隔一会儿就要重新打一次。视野里忽明忽暗的。他拽紧程锐胳膊,摸索着下了楼才松开,拍拍他的脑袋说:“想好没,吃啥?”
“随便。”
“我操,你给我做一个‘随便’去。”
程锐翻个白眼,问:“你会做什么?”
姜彻忍不住又敲下他的脑门儿,想了想说:“下饺子吧?今儿刚买了两袋儿。”
程锐不置可否,拉住他的手问:“你们这次放什么电影?”
“《地道战》,还有你看过的那俩。”
“好看吗?”
“都看了百八十遍了。也就那样。”
“你今天还看电影吗?”有点黑,程锐往他身边靠了靠。淡淡的烟味就钻进鼻子里。不好闻,有点呛。
“家里那些看得差不多了。得租,想看了吃完饭去店里看看。你作业写完了?”
程锐忙说:“嗯。那看什么?”
姜彻看看他,说:“都这个点儿了,吃完饭你得回来睡觉。看电影都弄到啥时候了。”
程锐停下步子仰头看着他,两手抓着他的摆了摆,说:“明天不上课。我今天住在你家好不好?”
姜彻撇撇嘴:“我家没地儿。”
“上次就住得下。”
“挤死了。”
程锐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他。太黑,姜彻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他有些委屈的神色。两个人僵持了好半晌,程锐松了握着他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吃完饭你送我回家。黑,我害怕。”
姜彻愣了愣,快步赶上去抓住他的胳膊说:“好了好了,住我家。反正你妈知道。下次不许了,听见没?挤死了。”
程锐乖乖让他牵着,又乖乖说好。
两个人把饺子全下完了,就着醋和酱油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程锐把碗放在凳子上,蹲着吃,筷子使得不太利索,夹了饺子蘸醋,掉进碟子里了再夹,都捣烂了还没弄出来。姜彻无奈,把烂了的饺子夹出来吃掉,拉过一旁放衣服的箱子让他坐着,说:“你都多大了还不会用筷子。”
“我在家都用勺子吃饺子,还有叉子。”
“娇气,给我学着——我说呢,你看你这筷子拿的,姿势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