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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碗洗到一半,就见郭竞寒进厨房,一声不吭,打开冰箱门。这冰箱很大,两侧都有门,中间有一个可以拉出的纵向的抽屉,里面最近摆上了几支白葡萄酒,夏天冰这酒来喝还不错。古志贤是不喝,也就是郭竞寒没事会开来喝,度数也不高,看他喝起来跟喝葡萄汁一样。
古志贤一边洗碗,一边转过头去看他,还想讲上两句话,哪里知道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是取了一瓶酒再由炉灶那边的侧面墙上取了一只高脚杯就回他房里去了。
古志贤洗完了碗,回了房间后,一个晚上也不见这人来找自己或是给自己发条微信叫自己给他倒水或做什么,倒是听见他几次房门开合的声音,他房间里有配套的卫浴,所以他也不会为了上厕所而出房间,多数可能就是他自己出来倒水。古志贤想着这人可能真是气了自己,还气得厉害,那么懒的人,平时连杯水都不自己倒的人竟然亲身进厨房倒水喝。
他忽然想象出这个郭监制气乎乎地进厨房倒水喝的样子,觉得相当好笑,噗一声在房间里笑了出来。到了十点多,古秘书觉得有必要过去和郭监制和解一下,明天都要一起回公司上班了,要是他把这个情绪也带过去可能就不太好了。
于是古秘书就去到郭监制房门外,敲了敲门。里面人隔了很久,问:“谁?”古志贤差点又要笑出来,想着这人恐怕已经气得不行,还问是谁,还能有谁?他忍住笑,说:“我,还能有谁?”郭竞寒说:“干嘛?”古志贤见他语气还是这么差,也不跟他计较,只说:“我来跟你道歉啊。把你气坏了,明天怎么去上班?”再过了一会儿,郭竞寒过来开门了,开了门也不看他,只是给他把门让了。
其实古志贤进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本来只是想正式为自己无心说错的话解释一下,正经表一表歉意,在门口说说就行了,不过他都把门让下来了,这么一来不进去又不好。
一进去就发现郭监制由七点多拿进来的那瓶酒好像到现在都没动过,只是开了下来,好像里面的酒也没有见少。古秘书心里想着:这是没喝还是刚开的第二瓶?他问郭监制:“郭监制,你这个酒没喝吗?”郭监制说:“喝不下去。”古秘书就讲:“那我帮你放回冰箱里吧。”郭监制想了一会儿,说:“不如你陪我喝吧。一个人喝着心烦。”古秘书认真搜索了一下脑中对自己的酒量存有的记忆,发现自己几乎没有酒量,读专科时连着喝过两罐啤酒,醉了,上班后每年公司年会时会喝一点红酒,也是两、三杯好像就晕乎乎的、不能动了,也不像别人酒精上头之后,过一阵子就清醒了,又能喝了,他体内酒精代谢得好像特别慢,上了头之后就总是不见醒。
但是这会儿,他是来认真道歉的,结果郭监制让他喝点这么低度数的酒也不肯,好像也不太好。而且就在家里面,自己的床就在隔壁房间里,头一晕就可以回去躺着,而且郭监制都说了他心情不好。把情形都想好了后,古秘书就说:“好啊。”
古志贤说着,就走了过去,坐在郭监制床尾,而郭监制也走过去坐在书桌椅子上。他转过身去拿那只白葡萄酒瓶子,要给古秘书倒酒。古志贤忽然想起,说:“我是不是要去拿一只杯子?”他其实说的也不是一个问句,因为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起身出房门去拿了。郭竞寒没有拦阻他,只是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想着:磨蹭了这么久,终于来道歉了。
而事实上郭监制根本也没有那么气,吃晚饭时也只是借故发挥,古秘书之所以那么紧张是因为他心里本来就揣着秘密,而且他自己本来就是这种人,也没有出柜,自然就很敏感,也怕人说,所以也在心里认为他们这类人都是敏感的,那当郭监制一表现得那副内心敏感、经不起说的样子,就完全相信了。这样才这么容易就被郭监制巧立了一桩罪状,再加以利用。
古志贤拿了一只高脚的白葡萄酒杯回来,往他手前一放,说:“倒吧。少倒点,我喝得慢。”郭监制心里笑:喝得慢不就是说不能喝。于是他就给古秘书倒了半杯,他倒也是想直接给古秘书满斟,再连着灌他三、五杯下肚,最好就直接迷迷糊糊、半醉不醒地倒在床上,然后最好就是问什么答什么的那种状态。可他也知道哪里能表现得那么明显,一明显的话,古秘书又跑了,或者是又给自己一个多星期的冷脸看。
古秘书拿着那半杯酒,小喝了一口,说:“你也倒啊,你不是让我陪着你喝吗?”郭竞寒也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口,皱皱眉头:“不冰了。”说着把自己那杯一口闷了,再把古秘书手里那杯拿了过来,也一口喝干了,接着站起身,把桌上那瓶白葡萄酒用酒塞塞好,回厨房将它放进冰箱里,又拿了一瓶新的出来,开了盖子。坐在房里给古秘书又倒上半杯。
古秘书又喝了一小口,觉得冰的更好喝一点。他自然是以为郭监制为了口感才开一瓶新的下来供两人对饮,哪里知道郭监制想的是,冰过的这种酒喝起来更像果汁,而没有那种酒精遇热后在空气中和舌尖上挥发的气味和感觉。总之,郭监制并不想让古秘书每喝一口都在提醒着他自己他正在喝着酒。
因为冰凉甜爽,回甘时的葡萄香气又浓重,古志贤也就没有什么把持,连喝了好几口。这时,他听郭监制问自己:“你眼镜多少度?”他这时一点防心也没有,只说:“没有度数的。”郭竞寒一听,没度数,就不相信,说:“我不信。”这时他就见古秘书难得放得开,伸手一摘那副眼镜递过来给自己,还说:“不信你试试看。”
不过郭竞寒倒没有伸手接下来,他当下心里正有很多脏话就有如蒙古草原上的野马群在狂奔一样由心脏大动脉一鼓作气全涌入脑中,而他的大脑下丘皮层又因为接受不及,而让他整个人呈现一种很呆傻的状态。他大脑抓住的那一连串脏话中的最尾巴一句是:妈的,有病啊!长这样,戴什么破眼镜!
☆、第 19 章
良久过后,古志贤见对面椅子上那人好像都没有那个意思要将他手里的眼镜接过去,他也就只好耸耸肩,想将眼镜再架回鼻梁上,那只拿着眼镜的手还没有举到一半,就被人半路截住。郭竞寒见他像是又要把那副古板又老土的眼镜框往脸上戴去,就一把抢下那副眼镜,抢到手后还不算完事,直接挥手用力一甩,甩在了房间书橱下半边的柜门上。
那副眼镜应声折断了一条腿并且弹出来一块树脂镜片。古秘书一看,自己戴了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的眼镜框竟然现在被摔成了这样,转过头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撑圆了眼睛望着郭监制,郭监制第一次这样看着古秘书的正脸,也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也是盯着他这么看着。两人自眼镜被摔成废品之后,竟一句话也没顾得上说,各怀各心思,这么地睽睽相视足有三分钟。
各自的心思,无非也就是古志贤不能相信这人怎么这样,将他的东西问也不问一声,说摔就摔。他和这眼镜有感情,也是因为总之自从戴了这一副眼镜后,人生就少了许多麻烦,比方说,再没有人老盯着他的五官眉眼看,也没有人再可惜地摇摇头,说:“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么中看的眼睛眉毛,上面怎么会横出来这么一小条红色的痕迹。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弄出来的?”他也知道自己五官长得确实算是出色的,出色到即使那条红色疤痕再细也会被人眼尖得发现到,因为再细那也是一条疤,令看着他的脸的人认为那是一种对完美的破坏。哪怕是很小一点的瑕疵在越是趋向于完美的东西上面就越是显得碍眼。
而郭竞寒的心思要复杂许多,多到难以一一细述。连情绪也是纷杂的。他有点高兴,因为原来古秘书就连长相都不让他失望,非得要用“帅”字去形容古秘书也是可以的,只是古秘书帅地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很柔和,没什么过利的棱角,像是笼着一层光雾。就连眼睛都迥别于一般人对于一双漂亮眼晴的甄别,他的眼神一点也不清澈,不像浅溪又或是深涧那样澄澈可见水下,他的眼睛像在暮春清晨时的一波湘水,淼渺而雾气,古秘书是有一定阅历的人,不会想那么轻易让人看透。他也有点忿恨,他觉得古秘书简直就是在欺骗。要不是古秘书戴了这么一副破眼镜,说不定他一早就知道公司里面有这么一个人,也说不定早下手了,还用等到现在这样,总是谋划着、踌躇着?就是被古秘书这种简直混账的审美观耽误的。可是他也有一些担心,戴了那副破眼镜的古秘书还成天不大待见自己,那不戴着那玩艺的古秘书哪里还会将自己放在眼里,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只要他想,反正男人也不像女人那么易老,他才二十八,这种状态能轻松保持到三十五,再接下去要是他照顾自己照顾得好,又能轻易将这种样貌维持到四十二、三。再说古秘书这副样子很嫩啊,或许正因为他帅得没什么攻击性,五官上才显得他这人很生嫩,戴着眼镜确实像二十八,但一脱离了那副老土的架子,这模样直接掉了五岁。
两人虽说睽睽相望许久,可是心思迥异,就数郭竞寒脑中想的最多最复杂,也难怪古志贤见他脸上一会儿是这番颜色,一会儿又是另一番神情,变化万端,不可端倪,于是他也索性不去想面前这人到底在想着什么了,倏地站起身,绕过郭竞寒,走到他书桌前,将手中那只高脚杯砰一声放在这张桌子上。就是那种“你不善待我的物品,我也不善待你的物品”的心思,不过古志贤可比郭竞寒惜物多了,郭竞寒说摔就摔,直接摔得稀烂,可是古志贤也只是示一下威,力道还是以“砰的声音尽可能大,但是又不把杯子震裂”为标准,也因此他本人的手用了很大力道跟那张桌子接触,来发出那个砰的一声,而不是那只细弱杯子的底座大力跟桌面接触发出的那个声响。
可能是手的力道太大,一本竖在桌边的既大又厚的硬皮书就那么倒下来,书的顶边直接斫在古志贤手上。他手一抽,杯子也掉下了桌,连带着里面剩余的酒液碎成了一摊。他心疼那只杯子,好好地就叫自己摔碎了,早知道就不跟这人赌什么气。他转身正要去厨房拿扫帚来扫干净地,就被旁边那人恶心死了地抓住了那只被厚书边斫到的手,还对他说:“没砸疼吧?”他面无表情,抽回手,说:“你摔坏我的眼镜,所以我是不会赔你这只杯子的。”这句话仔细听来,其实是很幼稚的,像两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吵架——你甩飞我的咸蛋超人,所以我也要弄坏你的玩具枪。
古志贤说完了,就转身去厨房拿扫帚过来扫地,先大致扫了一遍,然后还叫郭竞寒往边上让让,跟着他就把台灯往地上放,照得清楚一点,看有哪个角落还遗漏什么玻璃碎渣。接着再回厨房拿来那种大张的吸水纸巾把桌上和地上那一片抹了一遍。弄完了后还不放心,再去郭竞寒那间书房里的柜子里拿了一台无绳吸尘器过来,在书桌底下和周边仔细地吸了一遍。
吸完了之后,就把他那只摔折了腿的眼镜和脱离了眼镜框的那一只树脂镜片一并捡起,扔去了厨房的垃圾筒。然后他直接回房拿睡衣进他用的那个浴室洗澡,洗完澡也只是直接回房睡觉。而在另一间房里的郭竞寒也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手太快,一甩就把古秘书的眼镜砸了,于是,他发了条信息给古志贤:“对不起,我错了。你那眼镜在哪里买的,明天我再帮你买一副。”古志贤回他:“算了,现在也买不到那样的了。”郭竞寒问:“总可以买到的。”古志贤心里觉得他就是一个认为有钱能买到一切的人,回他:“那个是以前B组一个道具师傅弄那种复古得很土气的眼镜道具时请小眼镜店里的师傅一起打版做的。”郭竞寒说:“怪不得,真有点像《胭脂扣》里面八十年代香港万梓良戴的那副,我以前老以为你鼻梁会被它压垮,没想到拿在手里那么轻,原来是以前弄道具的师傅帮你弄的。”
过了很久,古志贤都没有回,郭竞寒就又发了一条:“喂,你是不是还在生气?”然后古志贤回:“没有,还好。”郭竞寒问:“那你怎么办,明天不戴眼镜了?”古志贤回:“无所谓了,要么明天晚上我去眼镜店转转。”郭竞寒问:“你戴它就为了遮你眉毛上那条红印?”古志贤回:“你看见了?”郭竞寒发来一条语音:“老实说,不是我刚才离你那么近根本也发现不了那条印迹。你就为了那个一直戴着那副古板的眼镜,就算那条红印有个故事,但你这个是心理问题,我其实认为你不应该再戴下去了,否则心理问题会越来越严重。”古志贤也语音回答:“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