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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天将作为大将出战的塔矢亮则坐在棋盘前,一手挡在唇边,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棋形。
“也可能是太过于轻敌,毕竟进藤在国际上,不,哪怕是在国内,就一什么都不是的新人呢。”
周围的人纷纷议论,反观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的塔矢,却是一言不发。
并没有证实过只属于高段棋士间的秘而不传,据说进藤光的新初段赛,正是在塔矢亮的坚持下,已萌生隐退念头的塔矢行洋才答应的一局。
之后,更是被频繁曝出进藤光与塔矢亮同进同出,生活在同一间公寓的传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交上的朋友,但是他们既然亲密如斯,自然会有与其他人不同的见解。
领队仓田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直肠子,他先问道,“塔矢,你有什么想法?”
塔矢亮缓慢地摇了摇头,顿了一顿,才道,“进藤今天,不只是为了赢棋……他在赢目数。”
说到这一点,同为围棋界不可多得的直觉派仓田也意识到与平时的不同,“没错!”他右手用力捶击了一记自己的左拳,“想起来了!”
他恍然大悟道,“这跟中国古代对弈以赢的盘面来赌彩头是一个道理!怪不得了!厄……进藤呢?!”
等到想确认的时候,才发现当事人早不见了踪影。
进藤光离开会场之后,并没有去同队的观局室集合,而是回了房间。
他下得太累了,几乎脚一离地,立马歪着在床头睡着。
结果梦境来得如此之快,上一刻还是金戈铁马,下一刻立即让他措手不及。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痛苦地嘶吼,禁不住的泪,一粒一粒地滴落在地。
“……我要杀了你……一定要……下次再见你的时候!一定要杀了你!”
哭泣的时候,并没有认识道,这一份痛苦才刚刚开始。
刚开始决定流浪的徐光完全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过。
彼时他活得太天真,想着躲进深山老林,过着一个人的世外桃源,哪里会料到,了无人烟的地方,有的并不是桃树,还有饥饿与寒冷。
那几年的日子过得太苦,他都快要忘得精光,可在梦境之中,他又统统记了起来。
他饿过,饿得胃像火燎似的疼,疼得实在受不了,就吃野地里的果子与根茎,牙齿舌尖都是泥巴味道;他也被野狗咬过,一条腿都瘸了,最后只好跳进湖里避开,一晚上都索索地发着抖。
然而,过去的记忆也并不全然是苦。
躺在树窝里醒来的一个清晨,身上盖着厚厚的松针,还有,跳来跳去忙着储藏松果的小松鼠;
饿的快晕过去时,突然发现摆放在自己手边的,烤熟了快要流出蜜的红薯,有时候则是一束非常甜的白色芦根。
后来懂得怎么采集怎么捕猎,才开始觉得在深山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坏,至少他没有生过病,也没有遭遇过比饥饿更痛的痛苦。
只是时间再久了,他就无法忍受这样的孤单。
空寂的深山老林,尤其是冬天,白雪吸收了一切的声音,世界无声无息得快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听觉。
于是他偷偷地摸出了山,想去看看徐家,与自己的老父。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是天翻地覆,山中的自己只以为是过了数十年。
明朝气数已尽,满清的铁蹄踏碎了江南。
他偷偷回到的故乡,已不复往日的繁华,最后一点牵挂,也变成了世间的一抔黄土。
徐光不愿意生活在这样的人间,但他也不愿意听庾亮的话,东渡入海。
那里或者是庾亮的故乡,但决不是他的向往。
对了,庾亮数次要带他东渡入海。
徐光骤然记起,原来那次决裂,竟还不是他与庾亮的最后一面。
只怪时光太久。
他居然淡忘了,那一幕幕,晚春的凌晨,深冬的正午,盛夏的午后,初秋的傍晚……
在那人怀中醒来的第一瞬,因遗忘才能暂存的幸福。
正如此刻。
光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中,是那张千百年也不曾真正忘却的脸。
“………亮?”
他迷迷糊糊地喊道,骤然一惊,顿起杀意。
“!!!”他猛地起身,却因起得太急,而一阵头晕。
“我叫了客房服务,你吃一点再睡吧?”
塔矢亮见他醒了,急忙转过身去端餐盘——上面放着几蝶小菜,与一大碗牛肉拉面——
进藤光伸出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之中,这下他是彻底醒了!
“……几点钟了?”
塔矢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得自然,便只好生硬地用汉语回答,“刚过七点,我给你请过假,今天的晚宴,你就不用去了。”
进藤光丝毫没察觉自己那一口吴侬软语,低头就去捞面,梦里隐约觉得饿得厉害,醒来都有些胃疼,先吃了再说。
塔矢亮年前曾与父亲在浙江队呆过一段时间,是以十分奇怪,进藤光这一口道地方言,到底从何而来。
但眼前也容不得他多想,进藤光吃得又急又快,被呛了几口,咳个不停,他忙起身去抽面纸给他擦脸,又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这一手倒是一气呵成,明摆着做熟了很久。
进藤光饿得惨了,随手擦了擦嘴巴,又低头猛吃。
没办法,梦中的记忆太过于真实,那滋味,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吃完这一大碗牛肉拉面,进藤光靠着床头的身体又渐渐往下倒。
塔矢亮担心吃饱了即睡对身体不好,忙不迭拉住他的胳膊,说,“你今天的对局,还没有复盘。”
进藤光果然犯困,此刻下眼皮快粘着上眼皮了,听不清塔矢亮在说什么,只听见复盘两字,就迷迷糊糊嚷道,“这有什么好复盘的,你们统共就是玩我们剩下的!”
塔矢亮问的是日语,进藤光自然转换的也是日语,但这一番话塔矢亮却是半响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句说完,进藤倒头继续睡了,也不管床头呆坐着的塔矢。
大概是刚刚的梦境太美好,他急着继续吧?
塔矢亮呆呆地看着他一脸满足,不晓得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
“……光”
“小光……”
“小光,你既是从唐土东渡,那可知梅花谱?”
“……不知。”
“桔中秘呢?”
“大叔,我当年学围棋时他们都还没出世呢!!”
“哈哈,小光你又说笑话了,梅花谱早几百年前就闻名了,你才多大!好了好了!今天就给你讲讲这个梅花谱吧!”
“……无聊……”
“唔,等下我请你吃清水寺的烤香鱼如何?”
“……快讲!”
“哈哈哈,小光你真好!肯给我读这么无聊的棋谱!”
“……你也知道无聊啊……算了,反正不会比现在更无聊了,就勉强陪陪大叔你好了,恩恩。”
“啊呀,小光你真是温柔呢!”
内心真正温柔的人,明明是他才对。
已经病到无法离开房间,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
不放弃,也不沮丧,充实地活到了最后一天。
就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被那个高丽人蔑视如斯。
“就算本因坊秀策在世,也一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开什么玩笑!
高永夏,难道你以为围棋就是简单的胜负么?!
难道你们都以为,围棋就是目前这个样子,只赢了半目,那也叫做赢么?
好吧,那你们就好好看着吧,我会告诉你们,什么叫做真正的围棋!
作者有话要说:
☆、食心
食心中
光睡得太早,结果睡饱醒来,才过半夜。
与他同房的塔矢亮,并排着的床头灯还亮着,他正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一卷书页。
光习惯了对方这样执着,也没打扰他,直接起身去房间的冰柜拿水喝。
回来时眼角倏然瞄见地毯上滚着几粒亮晶晶的珠子,心头咯噔一下,忙不迭伸脚踩住就往床底下踢,可刚踩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粒,塔矢亮突然发声了,“醒了?”
进藤光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连着说话都结巴,“那……那个塔矢…………你也醒了哈……”
这是什么话啊!
进藤光说话就想咬舌头,他学什么鹦鹉啊!
塔矢亮笑,以为对方刚睡醒,还迷糊着呢。
“我是没睡,”顿了顿,他又说,“今天你的对局,很出色。”
没错,他本是守着进藤光发呆,没想到仓田问杨海要来了一本古谱,他看着看着就入了定,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又是何时了。
此刻被光叫醒,这才回头去看床头柜上的时钟,讶道,“居然这么晚了?”
光赤着的脚心正踩住那颗珠子,人慢慢往床边靠,边挪边心虚笑道,“哈哈……你太专注了么……”
塔矢亮没有察觉丝毫不妥,合起书页,稍微左右动了一下脖子,光的耳朵很尖,听见轻微的骨骼错开的卡卡声,又多嘴说了他一句,“你颈椎不好,以后看书小心点,别跟石头人似的就一动不动了。”说着,便暗中一使劲,把那颗珠子扫进了床底。
塔矢亮心中感动,脸上也笑道,“你这么体贴,不上来替我捏捏么?”他与进藤相处这么多年,彼此情侣,没旁的人在,话语中难免亲昵起来。
进藤光看了看他,脚踩着地毯有些毛毛的发痒,心头倒更像是刀刮。
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厄,怪怪的?
亮倒只是讨口头便宜,说了见光没动作,也只是笑笑,自己捏了一下,就准备休息了;“那我关灯了?”
光点点头,木然地躺下,盖上被子,苦思冥想。
他想不懂,明明这种法术不强,也就是刚开始会让他迷糊一阵,之后也就这样了么,怎么他瞅着这发展不对咧?
刚刚那个口气……还有之前……还给自己顺气什么的……还有更久之前……还给他暖过手足…………厄!
他忽然察觉,要追究起来,从前些日子就不太对了。
建议合住却免房租不说,虽然住在一起,对方倒还不至于鞍前马后为他洗手作羹汤,但那发自内心的那份体贴那份温柔,说出去谁信这是塔矢亮啊。
光的恋爱经验不多,从古到今就这么一次,但猪只见过一次猪肉没少吃吧,再怎么迟钝也要反应过来了!
靠!
他塔矢亮不会迷迷糊糊把他假戏当真了吧?!
进藤光越想越睡不着,半夜里急得恨不得立即起身揪住对床上的家伙问个究竟。
塔矢亮你眼珠子是丢地上被人踩了吧这么没眼色呢我对你怎么样你就看不出来吗?!
可塔矢亮刚睡下,要这么着他明天的对局就完了,光也只能想想,就这么干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心中那叫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这么瞪到了凌晨,脑袋才卡擦一声启动——完了!
完了的是自己!
第二天的对局!!!
第二天的对局一开始就毁了。
进藤光有多迷迷糊糊才撑住眼皮没黏到一起,差点连最简单的死活都看走了眼,看得观局室里的人一片嘘声。
敢情他是把所有精力都对付高永夏就这么油尽灯枯去了?
这绝对是所有人的怨念。
大家怨念着转移了目光。
果然进藤光靠不住啊……
日本还得看塔矢亮。
塔矢亮这一天发挥大抵正常,负了一目半。
他也不至于太在意。
毕竟塔矢亮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自己与高永夏之间的差距,并不在棋力,而在于心。
高永夏的心,要比他更狠。
或者用不屑一顾的话来说,只要目的正确,手段无关紧要。
这也是日本棋士与韩国棋士之间的最大差别。
日本棋士追求无可挑剔,无论是食材还是风景,都务必要做到最为精致的境地,然而韩国棋士却恰恰相反,曾有过韩国棋士在对局前故意拿出自己的臭袜子放在棋盘之前嗅来嗅去成功恶心到对手的实例。
高永夏还不至于如此龌龊,不过那一切只为取胜的决心,战局上如何咄咄逼人得可想而知。
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塔矢亮,早没有了落败的沮丧。
他并不怕输。
输,只意味着他还有太多的上升空间。
哪一天像他父亲这样,赢到已经没办法再输的地步,那才叫恐怖。
没有对手的棋手,也意味着围棋之路的完结。
从此无法再追寻,梦想中的神之一手。
而迅速调整完心情回到观局室的塔矢亮诧异地发现,一向好快棋的进藤光,竟然还没有下完。
原因也简单。
进藤光终于睡醒了,总算看出棋面落了下风。
可要他就此认输,他也不愿意。
于是在一段不长的长考后,他开始了打劫。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