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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四季这场没有戏份,坐在江越边上呆了一上午,写写曲谱填填词,闻言等了等,见这没心没肺的小师弟又把自己给漏了,这才终于抬起头,偷偷瞪了唐楼楼一眼。
唐楼楼这下倒很识相,补充道:“还有涂师兄,呵呵,最后那个尾音就是他教我的。”
其实用不着他多说什么,唐楼楼的努力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多年跑龙套至今,导致他善于抓住每一个大大小小的机会,在这浑水里蹚着,却依旧待人接物充满真诚,有时候光是盯着他那双眼睛,就让人感到一阵开豁。
多年之后唐楼楼无意中问起江越,才知道,当年江越签下他并不是因为那场马夫的戏。
“那你当初到底是看中我什么了……”已经荣获影帝称号的唐楼楼百思不得其解,“要颜值没颜值,要演技也没什么演技。”
出乎他的意料,江越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那记得那只狗吗。”
“啊?”
“那天下午我恰好又去另一个剧组探班,你还在龙套阵营里,真跟拼命三郎一样,一天跑不知道多少个剧组……你别那样看着我,不要多想,当时我根本没有注意你。是后来,为了剧情需要,抓了一只野狗要真砍的时候,你从人群里冲出来抱着狗不肯撒手,我才觉得你有点面熟。”
一只狗拯救了唐楼楼一生的演艺事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剧组中场休息,吴坤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推了推助理:“去把剧本拿过来。”
助理饭才刚开吃,不想挪位子,嘟囔着:“你不都已经看过了吗……”
吴坤这个人,即使是拍三级片起家,直至今日也还是个不入流小导演,但是并不妨碍他这人的骄阳跋扈,他属于那种‘今日得道,今日逍遥,过一日是一日’的人,随心所欲得很,简称就是喜欢趁着能耍大牌的时候好好耍大牌。
但是出乎意料地,吴坤放下盒饭,自己起身去导演席位上拿了剧本,饭也没怎么吃,囫囵吞枣一样坐在剧组拍摄用的破旧贫民屋门前看了起来。
一小时后,吴坤拼命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合上剧本。这时午休时间也已经到了,小助理瞅瞅他连碰都没碰几下的饭菜:“副导——你的饭——”
吴坤摆摆手:“不吃了。”说完向拍摄方向走去。
江越远远地就感受到一阵灼热的目光,像火烧一样,隔着墨镜都无法忽视。
吴坤拿着剧本走过来,走到江越面前,满脸饥渴混杂着兴奋:“这剧本这剧本哪来的,谁写的,谁给你的,哪买的?”
江越摘下墨镜,迎着太阳看吴坤逆光下的剪影,微微眯起眼:“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吴坤梗了一下。
江越继续翘着腿追问道:“吴副导演,戏都拍了两天了,你才看剧本?
吴坤无话可说。
确实,他刚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导演事业的不平坦让他对很多事情开始倦怠,不再年轻时候有不顾一切的激情,他逐渐向现实低了头。况且投资人兼总导演还是江越,这个在圈子里毫不陌生的两个字。
圈子里一致认为出身豪门,又不是科班出身的这个江少爷,来娱乐圈搅和,无非是为了找乐子。试问有谁放着那么大的家业不要,跑出来混娱乐圈呢。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振奋的只有参演名单上,颜槐两个字。
影帝颜槐。
可这两个字带来的新鲜感很快也就过去了,吴坤非常坚定自己的目标,他就是来拿着老板的钱随便拍拍混吃混喝的。
这种偷懒的念头背后还有很大程度的自卑与低微——
我一个拍三级片的,这部剧都能找像我一样的三流导演来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剧,据说还是卖腐的……我就迎合着这位少爷,随便拍拍就能完事了呗。
可他今天看完颜槐和唐楼楼演的这场戏,以及整个剧本,他承认自己被深深地震惊了。
江越总算赏了个脸,他窝在躺椅上,轻飘飘地回答了一句:
“那是我写的。”
继而从上至下用警告的目光冷冷打量了吴坤一眼:“你有什么意见?”
☆、开戏4
吴坤震惊之余默默地把原本想说的话重新咽回去,说道:“……没没没意见。”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
可是整个下午大家都发现副导今天格外严肃,平时都是马马虎虎就过去的镜头,现在吴坤却要求反反复复斟酌,推翻,重来,直到每场镜头最终呈现出最佳状态,无论是从构图还是剧情和人物表现出的张力,都要求甚高,过于严苛得把拍摄质量提升了一个档次。
其中最苦不堪言的当属涂四季,他根本就是来打酱油的,现在却按照一个专业演员的标准去要求他。
一场戏拍完,颜槐他们换回衣服,洗掉妆容,准备回家睡觉之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比前几天整整晚了五个小时。
吴坤掏出手机看短信的时候才意识到时间,一晃已经那么晚了。
那是一条凌晨一点多发来的短信:“晚上老地方快点过来啊,兄弟们都等着你呢。”
吴坤正要回复,刚打了一个‘我’字,就感到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回首看到颜槐站在他身后。
已经下了戏的颜槐穿着很随意,那张脸虽是素颜却依旧冷冷淡淡的,唯有眉眼间妖异万分。不知道为什么吴坤的目光和颜槐对视的时候,有一阵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总觉得这好像是颜槐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正眼看自己。
“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到时间,下次我尽量提早些……”
颜槐却打断了他:“之前我一直很怀疑,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导演的。”他无视吴坤一下子变得尴尬难堪的脸色,继续道:“可是今天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实力。”
太突然了——
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惊讶、错愕、难以置信、欣喜、手足无措,种种感官叠加在一起……吴坤面对着颜槐,差点连手机都没能抓稳。
“对了,江越让我转告你,前几天的戏,只要你想,你都可以随时推翻重拍……你好像很惊讶?我以为你清楚自己在这部剧中的位置。”颜槐道,“江越充其量只是挂个名,真正的总导演——是你。”
总导演这三个字给了他最后一击,吴坤这下是彻底呆在了休息室里。
涂四季带着唐楼楼过来想蹭颜槐的保姆车,也不管旁边呆若木鸡的吴副导,直接拽着颜槐走人。唐楼楼跟在后面主动给他们两个拎包,整个人兴致勃勃地,就差没有在跟在他们身后摇尾巴,完全看不出拍了一天戏的疲惫。
“吴导明天见,早点休息。”
“吴导辛苦了~拜拜~”
涂四季和唐楼楼的问候轻快地交叠在一起,等所有人都走远了,吴坤这才缓过神来。
休息室暗了下来,只剩下手机屏幕上荧荧的光。
——“我不去了,还要连夜再看一遍剧本,明天的戏比较难拍,你们玩吧。”
发送成功。
“草,不就接到活帮二世祖拍个剧拍着玩吗,妈的整的跟真的一样,看个毛的剧本啊。”
“吴坤你他妈到底过不过来?”
“……”
吴坤看着手机收件箱里猛增的一条又一条短信,他突然一阵战栗。
这些年自己到底都在干些什么?整日和一群怨天尤人的狐朋狗友每晚烂醉如泥,有时候接到工作,出于不知道是高傲还是自卑的心理,永远摆一副高架子,帮各行各业老板们拍着马马虎虎的商业片,晚上继续和那些所谓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恨自己怀才不遇。
偶尔也会头脑清醒地在日记里缅怀——我已经很老了,不复激情,倦怠早已经将我淹没。
他十八岁入行,拼搏二十年未果,原以为人生就要如此度过,可是上帝安排他在三十八岁那年,接了一部叫《战火》的戏。
吴坤关了手机,暗暗地想,最后一次,我再拼这最后一次。
当晚,所有人收到了来自吴导的短信。
——前几天八场戏全数重拍!明天任务很重,大家做好准备。
凌晨三点,吴坤本以为大家都已经睡了,却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给了他回复。
涂四季:“吴导,我恨你,我都已经在背下一场的台词了。而现在我!白!背!了!(垂头丧气认命的表情)”
江越和颜槐两个回答得就比较简洁了,两人一个‘好’一个‘恩’,高冷(lan)得不行。
唐楼楼的短信是最长的那个,非常亢奋非常激动昂扬地表达了自己对导演滔滔不绝的支持与感慨,通篇连起来念简直可以就是一篇高考作文。
吴坤坐在自己那间简易的出租屋里,这个他曾经年轻时奋斗过,后来堕落过的地方,面对落地窗外漆黑的夜色,竟然有些热泪盈眶。
他第一次无比期待明天的日出。
江越的剧本里,主角唐明(唐楼楼饰)出身于一个普通家庭,那年,日军进攻南京,南京沦陷。唐明意外被首长邵意清(颜槐饰)所救,于是跟着邵意清进了部队。后认识了年龄相仿的同伴苏平(涂四季饰),在和他们的相处中,唐明好不容易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
可一切远远没有过去,唐明发现部队和自己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他们可以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可以放弃一个百姓,乃至一个村的性命。唐明无法理解,邵意清试图开导他,最后没有成功。整个部队里,只有苏平是唯一一个和他想法相同的人。
后来唐明一腔热血无处可发,偷偷离开部队,选择沿途经过上海就溜走,去当一名普通的黄包车夫谋生,满腔热血地幻想成立属于自己的部队拯救世人,临走前邀苏平一起,邵意清听到风声,只来得及在月夜之下阻拦住了苏平,唐明踏着月色一去不返。
这正是唐明一切悲剧人生的序幕。
“你以为自己这样做就是勇士,就能代表正义了?你以为自己满腔热血,满嘴道义,高人一等。”
邵意清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高高在上地看着唐明,唐明正拉着黄包车停在巷口,肩上搭着一块泛黄抹布。
“唐明,你才是那个只知道一味逃避的逃兵,懦夫。”
而最可悲的是,唐楼楼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倦怠中,找不到可以用来慷慨激昂理直气壮敌对邵意清的理由了,以前信誓旦旦说要当的什么救世主统统变成了南柯一梦,早已经被残酷的现实麻痹。
只有苏平单纯地依旧相信着唐明,最后却因为唐明那份自己都不敢直视的懦弱而丧了命。
……
吴坤偷偷地在心里想,这剧本太现实了……现实得他难以直视。
他不想再继续当一个懦弱的唐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颜槐淡漠的嘴角上扬,看着有些嘲讽的样子,冷声道:
喂,还不赶紧收藏。
【下章开始林邵久要出场啦~
☆、回国1
自从吴坤火力全开独挡一面之后,江越就很少待在剧组了,但每次出现都会被吴坤拦住不放。饶是江越这种高冷起来根本让人招架不住难以接近的主,也被吴坤猛烈的阵势搞到有些崩溃。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望着眼前越凑越近的面孔,江越简直头痛欲裂:“来个人把他拉走。”
唐楼楼奋力地想起身去拯救老板,奈何刚一站起来整条腿肌肉都在抽搐,撑不过一秒钟又倒了下去。
唐楼楼同志气游若丝道:“对不起,我实在太累了……我的腿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八场戏,整整八场……”说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导演,我可以申请今晚在这里睡觉吗?”
吴导看都没看他,径自盯着江越,都快把江越抵在墙角。江越冷着脸,感觉整个人只要眨眨眼就可以直接下场冰雹,吴坤却丝毫不退缩,迎难而上。
只见吴导爆发出了最后一阵吼叫声:“你到底为什么选了我——!”
江越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直接把吴坤拍离了自己面前十公分。然后江少爷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住吴坤的下颚:“你那么想知道?”
不等吴坤回答,江越紧接着道:“等《战火》拿到这届紫罗兰最佳电视剧奖,你再来问我。”
紫罗兰——这几乎是每个导演梦寐以求的殿堂,吴坤想都不敢想象自己这辈子还能跟紫罗兰产生些什么关系。
“懂了?明白?”江越一边高傲不羁地推开他,一边往外走,确信他没有再追上来,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今天来是来找颜槐的,爱里尔广告商近期提出想长期合作的意向,指明要颜槐做代言人,对于这件事他心有顾虑,爱里尔这几年对亚寰爱理不理的,一下子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江越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颜槐的身影。
涂四季伏在桌上正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