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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觅天涯-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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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隙,王谢加了些力道掰开,里面空的,却是内壁上镌着三个蝇头小字:乙卯,安。
  今年是丁巳年,如此瘦弱,真看不出这孩子应该两岁了。不过连个具体生辰都没有,一个“安”字是姓“安”还是叫“安”?亦或是只祈求“平安”?
  
    ☆、第七章 无头绪的头绪

  不好好照顾,这孩子活不过三天。王谢心中有些不安,看着孩子身上衣料并非极好,但裁剪精细,襁褓的料子也是舒适保暖,颜色与衣料相若,应是花了功夫搭配的,这孩子并非是被冷落之人。在襁褓送到燕华手里之后,对方悄无声息离开,武功不差,这家必定亦非无权无势。加上长命锁语焉不详,孩子一身余毒,一双被剜掉的眼睛……怎么想怎么是个世家内部纠葛的结果。
  赶紧想,赶快想,乙卯年有什么世家大事发生?自己年轻时候只顾花天酒地了,从不关心这些,现在可吃苦头了。未来有什么事跟姓名有“安”之人相关么?或者有没有一个双目失明的名人?那么这个孩子是夭折了,还是默默无闻?
  王谢劈里啪啦打着心里的算盘,这孩子,留,还是不留?对方选择往燕华怀里塞这个孩子,是存心还是无意?
  侧头,望向一旁端了药来等结果的燕华。他可不愿把燕华牵扯进来,只是……
  燕华听对方久久不语,不由担心:“少爷,这孩子怎么了?”
  王谢拍拍他的手:“让我想想。”
  燕华微微张了张嘴,反握王谢,慢慢询问:“雷家,或者芝夏少爷,会不会比较了解?”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王谢一拍大腿。对啊,他干什么单打独斗啊,又不是刚醒过来那阵子一个朋友没有,自己记不清楚就别强求了,雷家有些人脉,雷衍水的“蒺藜”也是助力,还有个宁芝夏,江湖上见多识广呐!
  “好燕华,你可真聪明!”要不是在厅上而是卧房,王谢敢肯定自己化身为狼,二话不说扑上去狂亲。
  虽然看不清这孩子面容,但也晓得究竟病成什么样,手里摩挲那个长命锁时,因为字是凹进去的阴文,燕华细细分辨,很容易读出来。
  他想他明白王谢的顾虑,突如其来的襁褓,手感舒适的布料,语焉不详的生日,加上重病,再加上来去如风不容拒绝的态度。
  不管对方是不是故意冲着王谢来的,不管王谢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努力分担。
  小心给婴孩擦身体,软软的身子,小手小脚细细的瘦瘦的都没有什么力气,不闹人,连哭都只是哼哼唧唧的偶尔几声,很轻。连小时候自己玩过的小猫崽子都比他欢实。按理说一岁多的小孩子都可以扶着东西走路,怀里这个,别说走路了,几乎连翻身都不能。
  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下了毒,还有,被剥夺了看世界的权利。
  当他听到王谢对这个孩子病情完整描述后,脸色一定糟透了,因为王谢急着安慰他。
  可怜,无辜。因为家庭的无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
  裴回端了小半碗米糊,凑过来:“哥,我来喂。”
  “好。”燕华朦朦胧胧见他抱过婴孩,很是熟稔地一小勺一小勺喂食,笑了笑,“容翔以前哄过小孩子?”
  “是啊,以前住大杂院,帮把手哄孩子喂饭换尿布,人家可以给我留一碗饭。”裴回应道,“只是这孩子身体也太弱了。”一小勺米糊,并不浓稠,却要含在嘴里好久才咽得下去。
  “乙卯年出生的?还有个‘安’字……谢少爷,你身边事儿可真不少,又是活猴子又是请人现在又冒出个小孩子,我觉得自己成了冤大头。”雷衍水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打探可以,不好查是肯定的。”
  “……质地轻而坚硬异常,不惧酸腐毒。”宁芝夏捏着锁链,判断,“这不是白银,这种物料我只听人提起过,非常贵重稀少,懂行的人寥寥无几。据说把它和铁铜金银丢到炉里,后四者都熔化成水了,而它依然如故。里面的字是一口气刻上去的,刻字的人功力相当深厚。”
  王谢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得出结论,不过既然宁芝夏这么说,那就不会出错。提到物料,那么……
  乘夜而来的王谢虽然令人惊讶,不过既然是苏文裔的救命之恩,苏掌柜自然打起精神。
  “这款式很新,又大气,丙辰年民间才开始时兴的。物料可精贵,一般人看不出也用不起。”苏掌柜特地在“民间”和“一般人”上加重了读音,“叠翠坊”专门制作各种精致首饰,他见多识广。
  王谢无言,物料精贵,款式比民间流行还早,还有来人神出鬼没的本事,这与他之前所想没什么分别!便不是庙堂宫闱也相差不远!
  这孩子,暂时,不能有事儿。
  该死,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惹有能耐的人物关注,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本打算和燕华好好过小日子的,现在怎么看怎么成了人家手里一颗棋。
  是夜,燕华忧心地主动抱住王谢,尽管对方表现得几乎与平常无异,他能感觉到王谢心情极差。
  “那孩子,我们必须要养?”燕华在对方耳边,低声问。
  王谢在说出实情和隐瞒真相之间,犹豫了一下,便叹道:“是。”
  “那我们养吧。”燕华不是没有担当的人,一字字说出自己的分析,“这孩子衣物是富贵人家,双目剜去,疾病缠身,送来的人又有很好的武功,常见豪门大户恩怨报复,或私生子,或大房二房争权之类。放到我们这里,定然不想让孩子死掉,又故弄玄虚,想是避人耳目。”最后结论:“这孩子若是医得好,待家里危机过去,十有八九会来接走,若医不好——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和你在一起。”主动吻了吻王谢的额头。
  听着燕华胸膛扑通扑通的平稳心跳,王谢忽然觉得前景完全可以不那么黑暗,他老人家好歹活了八十岁,今儿个这是猪油蒙了眼睛。钻牛角尖干什么,做几个疑难杂症扬扬名,找几个好苗子培养培养,一个有本事的大夫加上一堆高徒,只要自己不昏了头干点出格的事儿,没人愿意跟他过不去。
  想通了的王谢美滋滋搂着燕华,同、赴、巫、山——不,是同会周公去了。
  “这孩子真可怜。”林虎峰出乎意料的,抱小孩熟练程度不下于裴回,“好好治病,多吃点,吃胖点,将来林哥哥带你出去玩!”他没那么多弯弯绕,单纯喜欢小孩子。
  “你别闹他,他刚喝完粥。”裴回把粥碗放下的功夫,林虎峰就进来逗小孩儿了,听见裴回说话,立刻把小孩竖起来抱,一手托着脖颈,一手环绕轻轻拍拍后背,让小孩下巴搁在自己肩膀上,哄着:“乖哦,吃饱饱,睡觉觉。”
  裴回放了心。
  因此一错眼他就没听到林虎峰偷偷跟小孩商量:“我一直抱着你,小先生就不敢给我下药让我晕了,你觉得怎么样?”
  就在刚刚不久,裴回与燕华联手,一个把迷药藏在一截灯芯里,一个将药引拌在饭菜中——当然是改良过的方子,两者只有混合以后才生效。林虎峰吃过晚饭,跟裴回去厨下收拾碗筷,点起油灯,俩人将将收拾完,裴回算着马上要烧到灯芯迷药,借口拿东西出门,前脚出去后脚林虎峰就躺地上了。
  到了第三日头上,宁、林二人辞行,王谢将药囊递过,里面不仅有宁芝夏所需药物,另有金叶子五张。
  林虎峰一脸如释重负,这几天提心吊胆可把他整怕了。不过王谢也并不亏待他,给他一只瓷瓶,里面药丸可以缓和大部分普通毒药的药性,延长毒发时间——能解百毒或者百毒不侵?话本看多了罢,大夫也是人不是神啊。
  裴回总觉得自己这两天把十几年没做过恶作剧的份儿补上了,还是那么光明正大得到允许和鼓励的,只是未免有些对林虎峰不住。迷药原方出自王谢之手,他自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送人,思前想后,掏腰包买了一大包三息散。
  “送我的?”林虎峰惊讶,并不去接。
  “嗯,出门在外,难免磕磕碰碰,多预备点伤药准没错。”裴回往前递了递。
  “里面……没有迷药吧?”林虎峰犹犹豫豫的样子。
  “绝对没有。”裴回保证再三。
  终于林虎峰接到手里,颠了颠,笑得露出虎牙:“谢啦!”
  家有婴孩,不得不说很是辛苦。
  王谢干脆雇了奶娘,尽管小孩儿实际上一岁多,可以断奶了,但底子仍然太差。另外他小小身体,积存了各种补药及解毒药材的药性,药量参差都有,某几种与某几种互溶,另几种又与另几种互斥,纠缠到现在很难分辨原毒是什么,此消彼长,乱七八糟的,下猛药治是休想,要理顺只能靠调养。
  不难判断的是,他之前被名医诊治过很长时间,不然绝对活不到现在,用的药材亦是贵重无比,只是毒素渐渐改变性质,解毒药加大剂量亦是无用,如今病势恶化,送到这里来,对方未必没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
  王谢沉思着,名医并非口头功夫,那是实打实一个个病人都能治好的。
  “什么?虎血和虎奶?谢少爷,您真会开玩笑。”雷衍水惊异了,“这是什么方子?”
  “因为难得,所以一问,本就是危险之物,既然没有也只好另想他法。”
  “那孩子能救的活?”
  “花上水磨功夫,慢慢调养。”
  “虎骨行不行?”
  “虎骨这东西追风定痛,健骨镇惊,虽然是好物,毕竟在我的方子里功效不同。不妨事,好的药方也并不一定需要多么贵重的药材,只需对症不是?”
  王谢也曾经有一段时期,爱用珍奇药材,指头大的东珠,雌雄成对的首乌,头胎的鹿茸,藏边高山冬月的麝香,满月时松柏东南枝上的露水等等,后来年纪渐长,慢慢摸索找寻相似替代之物,发觉功效差不多少,帮贫苦之家省下不少花销。
  同时,王谢不仅有光明正大的手段,他还精通各种“旁门左道”。
  找上人牙子,挑一个定下死契的,身体看来比较强壮的少年,好吃好喝好招待,每日三次,每次放一小酒杯血,加米酒,加药,调和了给小孩儿喂下去。
  人血自然可以入药。
  然而过了没几天,燕华,再度,怀里被塞进一只匣子。                    
 
    ☆、第八章 要紧的物事

  同样是大上午青天白日,同样是脚步声,赶在后院无人,燕华独自在厨房的时候响起,待燕华刚迈出厨房一步,怀里便是一沉,旋即脚步声消失不见。
  匆忙间,燕华见后园多出了些大件物事,横竖他也看不清楚,不敢怠慢立刻拿着匣子去找王谢。
  说来也巧了,这一日正赶上洛大夫过来向王谢求教,两人混得熟,也没那么多规矩,发现王谢没在前厅,便转到后头去找。
  他一到后园,觉得味道不太对,还没反应过来,脚就先软了,等看见眼前那一坛子黑黑红红的……
  “咕咚”一声,燕华抬头:“这是……”
  “是鼎新,他老毛病了。你稍等片刻。”王谢将恐血之症的洛大夫扶回屋,重新转来细看。
  后园多出之物,是三个大箱子,三个坛子。
  虎皮、虎肉、虎骨、虎血、虎奶,被拆分得非常仔细整齐,该装坛的装坛,该捆扎的捆扎,连老虎的爪尖尖都不缺。把皮子展开,白额吊睛猛虎,不算尾巴比一个半燕华都高。
  匣子里有一叠纸,燕华分辨大部分似乎是银票,王谢确认,每一张面额三五十两,并不十分之巨大,然而厚厚一沓,总数可观,看样式是出自三家不同的钱庄。
  随银票附上的,是两份盖着鲜红大印的官府文书:一份脱籍,王谢心心念念想给燕华弄的,除去官奴籍的契约,之前的卖身文书一律作废;另一份入籍,王康,王谢的远房表表表表……叔,丙辰年生,现年一岁。
  银票算不上特别大手笔,有钱人有的是,不过心思颇巧妙,王谢不禁暗自为安排此事的人道声厉害。面额化整为零,所属钱庄分散,便不好查找这样一笔款项究竟出于何人手笔。另外,这样小额银票平时花销无需兑换,不落有心人耳目,不会给自家招惹是非。
  而这两份文书一下来,就尤其值得玩味了。
  不是每一个有权有势的人,都能让官府发出文书的,律法白纸黑字一条条规矩写着呢。尤其是燕华本是官奴婢,可以随意买卖,永世为奴,不得赎籍,三代后才能由主人赎身,赎身后仍属贱籍,五代以内都不得科举。
  而这份文书一下,将燕华的身份由官奴改为商人,虽商人及其三代内子孙也不得科举,至少行动上不受他人拘束。奴籍的命几乎等同与猪羊骡马,商籍好歹比照平民。
  燕华捧着自己这份脱籍文书,指尖微微颤抖,不住的摩挲纸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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