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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一切皆是妄想!虚叹一声冲盖聂悠悠道“师哥,你是打算站上一夜吗?”
“没有”盖聂摇头。回身上马,昂首望了望天上星空朗月,挥鞭前行。
离了村落就近在河谷安歇
趟入河中洗了身上沾染的血污,一口浊气呼出稍稍抒解,掬一捧河水浇在脸上眸底晶亮、堪比浸水曜石,湿淋淋上岸从包裹里翻出衣物换了。转目却见身后的师弟倚马抱臂一瞬不瞬将他看着,冰蓝眼眸沉暗如深海。盖聂不解,却也不甚在意。
拣出一件披风、抖开,自然而然地走到卫庄跟前,一手提起系带一手微抬,明显是要帮人披披风的动作,许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的手顺势打了个弯儿把披风折了搭在臂上递过去“更深夜重,小心着凉”
卫庄冷笑
想当初,入鬼谷与盖聂的第一战,他原本自信满满私以为必赢,熟料木剑竟被拦腰斩断、输的彻底。很有些颓丧地盘膝垂首坐在夕阳下,既惊又恼且不甘。而那个胜利者渐去渐远的脚步莫名停下。卫庄从来警惕,何况那个人还是他师哥、命定的对手!即便灰心丧气亦是耳听八方,时刻关注周遭动向。盖聂犹豫迟疑的脚步声他自是听在耳里。正暗自揣测他意欲何为时,一句清清淡淡波澜不起的话语响起,他说“若不用纵剑术,我赢不了你”。
反应了一会儿才晓得这个貌似冷心冷面的师哥是在安慰他。一时间好气又好笑。对事果决,对人总是刻意保持距离、若有还无,委实叫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可若当真细想亦是不难猜的,无欲则刚,剑、最要远离的便是感情,强者更需要远离感情。然而,人非草木怎能无情?至少卫庄不能,无论如何克制、如何掩饰,总归是骗不过自己。他看重盖聂的强大,乐见他更强,但同样怀着另一种希冀,唯其如此,两人方可并肩。
勾手接了披风自己系上,唇角笑意晦暗不明带着邪气,视线别有深意地在盖聂身上来回逡巡“河中沐浴,师哥该小心才是”眸光一转又添一句“宽衣解带也不晓得避一避人”
盖聂噎了噎,自己又不是姑娘,有什么可避讳?况且这里除了师弟再无旁人,哪来的人让他避?
这一次卫庄倒是敏锐地抓住了师哥的思绪,枕臂压在盖聂肩头,晗首、耳语轻笑“师哥莫不是不曾听闻龙阳、分桃,觉得男子便深夜无忧?”
刚浸泡过冷水的肌肤敏感沁凉,暖热呼吸拂过,耳颈徐徐浮起一层隐没夜色的薄红。盖聂仍脊背挺直地立着,微微侧开脸,无动于衷于肩上承受的重力和紧贴胸膛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虽未尝行万里路,书远远不止读了万卷、博闻广识,何所谓龙阳、分桃,盖聂是晓得的,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现下被挑出来这般暧昧戏问,蓦地僵住。
“呵~”察觉咫尺相挨之人的僵硬,卫庄低笑出声,似是愉悦。
心跳随他笑声起伏,乱了节奏。盖聂扭头,抬手扳着卫庄肩膀想将人推离,然而猝不及防的肌肤相亲的唇上触感使他刹那间愣住。
对于这个意外卫庄亦是一怔,随即又是一声低笑逸出口,眉梢上扬,弯唇漾开一缕纨绔子弟戏弄良家女子般轻佻的笑,凝眸睇向盖聂淡红薄唇,意有所指地悠悠吐出两个字“凉滑”
扳在卫庄肩膀的力道改推为拉,偏头往他唇上嘬了一下,还了两个字“温软”。
月上中天,水流潺潺,寂寂无音,隔断了狼烟烽火,消弥了血腥苦厄,借天半刻桃源极适合演一场风月。遗憾的是,两人的态度既不像情人间的亲昵私语,亦不像仇人间的往来报复,无端出现这一幕,委实诡异。
第5章 第五章 怦然心动
此一世,唯一一次年少轻狂呵,所形容者居然是、诡异二字。
盖聂并不确切明白这一动作的含义、缘由,只是遵循意愿这样做了。如坠迷雾的懵懂此一刻仿佛照进一线天光,烟消雾散水落石出。
怦然心动,怦然心痛
盖聂后退,一退再退,退到月华遮掩的阴影里、白了脸。开口、语调平平道“很晚了,休息吧”。言罢盘膝坐在草地上、闭目。
提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阴恻恻盯着若无其事睡觉打坐的某人,咬牙咽下这口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招练得可真纯熟!早晚讨回来!下定决心,卫庄无声恨笑,眸子里璀璨点点却不是寒光。
自寻了背风处披风一撩正待安歇,忽闻一声鸟儿清鸣,斜眼看了看倦累之极已然睡着的师哥,抬脚迈步。
脚步渐杳声渐消,盖聂缓缓睁开双目,一根洁白羽毛在眼前悠悠飘过。
“何事?”
不必回头也晓得身后树梢上踮脚立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白衣少年,卫庄皱了皱眉,显见的不耐烦。
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白羽把玩,少顷毫无预兆挥手朝卫庄刺去。
“你就是再试一百次结果还是一样”剑柄一旋,羽碎纷飞。
白凤并不意外,倘若卫庄没有本事赢他,凭什么使他追随呢?!这才回答道“秦国欲攻韩”
卫庄冷嗤,不以为意道“有公子非在,秦国一时半会儿还拿不下韩国”
“这、似乎不是你乐不思归的理由吧?”见卫庄面色不善白凤又道“我可没功夫问你的闲事儿,韩非问的”只不过原话不是这样罢了。
“哼”侧身倚着边儿上树干,卫庄抬眸望天,神情踞傲“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历代鬼谷弟子其一人之力可比百万之师”
白凤挑唇、笑而未笑,凉凉接口“没有人不承认。苏秦、张仪,庞娟、孙膑就是最好的例证”
“苏秦,张仪,庞娟,孙膑?”卫庄微晒,颇为不屑“师傅说我与师哥有望成为鬼谷三百年来最不可限量的不世之才,他们算的了什么。所以,我要盖聂随我回韩”
这次白凤是真的笑了。他竟不知自家大人原是这般体国的,一点儿不委婉地直言轻笑“你不解释更叫人信服些”说完跃上凤凰鸟背,一瞬消失。
笼在袖底的手握了握拳,他卫庄从来敢做敢当,存了那样心思,便不怕被人看破!可是,当对象是盖聂,他绝对的自信就像裂了缝、星星点点透着气弱心虚,怕人知,还怕人不知。
乱世浮萍,身不由已,情思飘摇何寄
漫漫红尘,迢迢长路,终有尽时,眼看赵国不日即至,拐人的法子仍没有着落,卫庄斜睨一眼望向四方流民眉头紧蹙的师哥,面上声色不动,心底烦躁得很。
入城弃马步行,街上往来稀少,偶有小贩叫卖亦是有气无力。两人穿过长街,踏上浮桥。
站在桥上远眺,只见湖面荷叶连天,浅绿、深绿、墨绿,犹如一大块碧水晶、遮盖了满湖波光。期间夹杂船只三四,清脆歌声隐约传来,唱的好像是“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当此之时,唯有不经事世的年少女子方能唱出这般欢愉婉转的歌调。虽不合时宜,却也足够难得。心念一动,偏头转向盖聂“要去吗?”
歌声缥缈,莲子清香,绿意盈盈随波漾,这一派安详和乐景象对一路风尘仆仆颇为倦怠的游子而言确然惹人神往,更何况目睹了无数荒烟废墟、断瓦颓墙。盖聂晗首,“但我们没有船”
“这有何难,等着”抬脚下了浮桥,转步隐没杨柳湖畔。
不多时,荷叶划开一线水痕,一叶扁舟由远及近缓缓而来,黑衣少年抱臂迎风立于船头,发带飞扬。
无端心口一热,点足踏水轻飘落在船尾。
第6章 第六章 莲子心苦
船上支了一张小几,三碟粗食饼,两个蒲团。和着煦风清歌,十里荷塘,简陋也算风雅。
盖聂微讶“哪里来的?”
“一颗珍珠换的”
各国货币不通,因此卫庄出门只带金银细软,这些东西一般平民用不上却都乐意以物来换,转手卖给达官贵族绝对有利可图。上位者骄奢淫逸,百姓食不裹腹,古来皆然。盖聂沉默。
荷如擎盖,莲蓬亭亭玉立触手可及,跪坐下来,卫庄伸手折了一支在盖聂面前晃了晃“晓得怎么吃吗?”
“晓得”将佩剑放在案边儿,接过莲蓬一掰两半,剔出莲子,剥去绿衣露出白嫩嫩果肉。
卫庄往后一躺,枕臂曲膝仰卧在盖聂身侧。七月流火,天气并未转凉,闪亮亮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扯了一片荷叶举在头顶遮阴。嘴唇削薄微翘似笑非笑,眸光极淡透着冷雨空山般的寒芒,,眉眼上挑似讥似讽一派睥睨众生的孤高。转目睇向身侧的人时眸底显现些许柔和,仿若神祗回到人间,染了烟火气儿。可看盖聂剥了一粒莲子旁若无人地问也不问一声就自己吃了,双目微眯,有些恼“师哥,那是我折的!”
“嗯”盖聂承认这一事实,虑了虑诚恳道“多谢”
“谢?”卫庄忽而一笑,侧身撑肘支着脑袋将盖聂瞅着“当真有心谢我,应我一件事如何?”
盖聂垂眸专心剥手中莲子,直觉不能答应,却又不好开口拒绝,于是默然无语。
卫庄自然明了,轻嗤“你以为我要你如何?不过是要你剥一百颗莲子罢了。区区小事师哥都做不到还说什么谢字”
盖聂噎了噎,把剥好的一颗莲子搁在碟子里推给卫庄,颇感无奈。师弟心思鬼谲,他委实不是对手,还是老老实实帮他剥莲子来的简单。
莲子入口,清香薄脆、苦甜,原来师哥没有去莲心。卫庄没打算提醒他,自下而上瞥了瞥晗首心无旁骛剥莲子的盖聂。略长的额发下垂遮了眼睑,赤色双瞳只见得一个淡淡剪影,如刀刃刻画斜飞入鬓的眉倒是看得清晰。少年的眉眼多是凌厉的,盖聂亦不例外,只是、他的凌厉是由自信中透出的锋芒,坚毅果决少浮夸,英华内敛、心坚似铁。手臂一松,又复躺倒,胸腔涌动的情绪如吃了未去心的莲子般,苦涩又甘甜。
行舟不系,随波逐流,漂漂荡荡进了藕荷深处。舟上的人徜徉自得,没功夫数莲子究竟剥了多少颗,直被庸散的晚霞照的昏昏欲睡。
忽有水声哗啦作响,船只越挨越近。只当是别的游船经过,两人并未在意。挡在头顶的荷叶耷拉着边儿卫庄百无聊赖地拨弄两下。可那渐渐挨近的船只非凡绕过,反而直直靠过来,船上三个粗布麻衣面黄骨凸的大汉更是神色贪婪地望向这边,明显的来者不善。
卫庄蹙眉坐起,抬手便要拿剑却被盖聂按住。
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人的?更何况还是不通武学的普通百姓。
船身徒然一晃,吃水下陷,卫庄搭在船弦上的半副衣袖尽数沾湿,眸光乍寒。
原来两人对峙间,其中一个大汉手持缺口柴刀踏过来,指着卫庄脖颈色利内荏神情闪烁道“老实把珍珠细软交出来,我们不伤你性命”
利刃出鞘,一道白光划出七尺之驱后仰,“扑通”一声,鲜血在水中漾开。夕阳西下霞光万顷倒影湖中满湖通红。
盖聂飞身一脚踢出,吓呆了的两个大汉连人带船顺水平移数丈,堪堪叫卫庄再次挥出的一剑落了空。
“师哥~”立于血染湖水的孤舟上,卫庄收剑,是真的怒了。“你我从来都是一样的人!心慈手软根本要不得!”
第7章 第七章 何为强者
盖聂坦然与他对视,眼底绯色氤氲,似平静、似痛惜、似悲悯。淡然无波的面容上显出近似错觉的落寞“挡我者、死!这一点你我从来相同。可他们仅仅是走投无路只为求财的无辜百姓而已”
“无辜百姓?”卫庄冷哼,抱臂昂首望天“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侯纷争不过棋盘博弈,万千生灵皆为棋子。什么人、哪国人,都只是人而已,有何分别。师哥可还记得这话?”
“记得”
这话出自盖聂之口,又怎会不记得。
两年前,剑术初成,奉师命出谷历练。行至淆函,惊闻兵甲打斗声,周遭殷红淋漓尸体横斜,走进一看原来是十数人围攻一人。那人玄服斑驳血污满身,挥剑的手依旧稳健,一双鹰眸璀亮充血,宛如笼中困兽尽是死战不可降的决绝狠厉。
“樊于期,你想生擒了我去燕国换一身荣华富贵,简直是痴人说梦!我便是战死也绝不叫你如愿!”激战至此那玄衣人已然力竭,何况他武功不敌多处受伤,绝无逃脱的可能,唯有死拚。
卫庄轻笑,原来与玄衣人对战的是秦国的败军之将樊于期。
“樊于期败于赵国不敢回秦欲投燕,原本无可厚非,可以他人性命换荣华,委实下作”玄衣人虽发冠凌乱灰头土脸仍不改傲然气势,浑身浴血亦好似衮服加身般一副王者气派,想必地位不低,难怪会被樊于期视做投燕的垫脚石。
“吴起杀妻求将方成一番功业。但凡能达到目的何事不可为?大丈夫立于世,哪来那么多臭规矩”对于师哥的话,卫庄嗤之以鼻,不屑之极。
就像卫庄不赞同盖聂一样,盖聂亦不能认同此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