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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天意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听到那边发来的语音信息，感知他心情不错，总算没那么担忧。
他看着右手边两个不同时区的闹钟，拿笔在日历上的昨天画了个叉。
很想见到那个人，即使隔了12小时的时区的距离。现在的状况都是自己选的结果，他不后悔，却希望能快点，能更快点回到他身边。
提前一天也好。至少让他可以在这漫长的，甚至不大有信心的挑战之路上，有点盼头。
赵琛第二天过来探班，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宁双喜的遭遇，本以为会看到他憔悴的模样，没想到他一切正常，根本看不出“那天在病房外哭得天崩地裂”的痕迹。
爆料人是不是夸张了？赵琛心里嘀咕着，不过既然对方不用自己操心，他也乐得赶紧把下一份工作拿出来给他商量：“哎，陈导的新戏。也是看了田导的片子就找上门了。这部戏不错，人物挑战性更高，拍好了估计拿奖几率大。”
宁双喜只看了几眼，就把剧本丢了回去：“我想重新学着怎么演一个普通人。”
梁文培说的没错。他差点陷入一种“非挑战性角色不接”的怪圈里。即使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有与他人不同的喜怒哀乐。在沦为平凡前，他或许曾经有过自己的小辉煌。在窝缩在一个不遮风挡雨的破屋子终老前，或许他还曾是个英雄。
没有人是真的普通。每个人一生的经历，都会因为自己的遭遇而酝酿出跟别人不同的神色和行为举止。
赵琛见宁双喜似乎有所顿悟，不由得庆幸自己总算选对了一次活动。只是拒绝陈导着实需要费点心思，不得罪人又能留有后路，唉，当二线明星的保姆就已经相当麻烦，他不得不佩服方圆这样的金牌经纪人。
过几天其他小分队完成任务回到大本营，梁文培听说了宁双喜的遭遇，私底下找到他，将一份剧本的复印件递给他：“抗战剧，配角，话不多，要吃苦，要学用枪学体术，演不演？”
宁双喜只看一眼标题，都不用翻开就点头：“演。”
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认输——除非这人不再把自己当做媳妇一样来挑剔。
梁文培有些讶异他的表现，只是没有当场表现，转身离开的时候嘴角才微微扬了下。
拍摄结束，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宁双喜把行李随便一收，就拎着赵琛给他带的小型DV跑到镇上。那家戏团刚给人办完一场白事，舞台都没拆，那位杀马特青年只不过把那天的粉紫色亮片外套换成了杰克逊版黑色夹克，头型仍然狂霸拽。宁双喜找上他的时候，杀马特还把他当成了当地的大学生村官。
“能麻烦你再唱一次么？我给梁天意看看。”宁双喜又补充了句：“我按照市场价双倍给你酬劳！”
杀马特并不相信他真的认识梁天意，他们这种地方，别说梁天意，山寨模仿者都能被当做明星来追捧，眼前这个青年说自己认识，那他还是认识刘德华嘞！
不过钱是好东西。
杀马特青年赶紧把准备换衣服的舞伴们叫住，这些舞伴们本来不情愿，但一听有人要录像，身为演员的骄傲让他们又一次跳上舞台，演出得甚至比刚刚还要卖力。
宁双喜拍摄的时候，一点都没笑。
他觉得他们是真的想当一个明星，虽然舞台简陋，虽然音响嘈杂得刺耳，也完全不能影响他们的热情。
对着镜头，他们卖力演出，只希望让自己为梦想付出的所有努力都能留在那一卷胶带上。
拍完，他们又纷纷跳下舞台，挤着宁双喜看复播。听到宁双喜答应复刻几张光盘给他们做留念，脸上的喜悦比拿到钱还浓烈。
宁双喜坐车去机场的路上，给梁天意说了这事，然后开玩笑道：“要是你始终回不了主流舞台，你就去跑乡村大舞台，我就不信他们连这个都能封杀。”
梁天意居然说好啊。
宁双喜大笑，引来车上其他人侧目。
他压抑住笑声，侧脸看向车窗外。高速路上下着毛毛细雨，把两侧的山峦弄得烟雾缭绕。他抓着手机，明明思念成狂，却又忍不住开始畅想起两人公开出柜后的日子。
或许会很难熬，或许会被驱逐出主流媒体。
但那都无所谓。
只要这片天地还有可以让他唱歌，可以让他演戏的地方，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第39章
从《楼上的声音》的资讯出现在媒体上开始，关注宁双喜的网民越来越多。如果不是他删光了微博，也许还能更加直观地清楚到底有多红，但现在，赵琛只能研究着关于他的搜索指数。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关导在国内很受关注所以连带影响的缘故，可搜多几次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讨论回复最多的帖子，在一个GAY站里。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GAY站开始讨论《楼上的声音》，宁双喜从前拍的那个MV也被拿出来一而再地花痴。这股风潮，随着腐女活动轨迹的扩散，被带到了较主流的视频网站上。
第一个关于宁双喜的剪辑MV，竟然是混合了《楼上的声音》预告和宁梁MV画面的同性恋小短片。
等赵琛发现的时候，这个小短片已经获得了十万加的点击率。
别人家的艺人如果被粉丝发布这种具有爆点和话题度的MV，都是背后找了推手，热度和爆点循序渐进，以便进一步增加影响力。他家倒好，啥都没做，就成了一个缠绵悱恻三角恋基佬爱情故事的苦情主角，忠实的梁天意粉丝们和路人腐女们形成了一股奇怪又强大的推力，三天后就让这个MV登上了视频网站的首页！
“怎么搞？”赵琛很崩溃。他前几天才跟公司讨论好下一步的公关方案，本想借着老兵活动和抗战剧的宣传，给宁双喜多刷点正面新闻片段，没想到另一个爆点自己就出来了，还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路数！
赵琛对着手机哀嚎的时候，宁双喜正在剪头发，明天他就要到《一九三八》剧组报道，要演一个国民党小军官的他，必须有个利落帅气的形象。
“这剪辑太牛了。”他看完MV，居然感叹。
“不行，不行，这视频能不能找后台给压下去。不能太热了……”赵琛赶紧翻出相熟的公关公司电话，正要拨号，就被宁双喜阻止：“压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红么？现在网上卖腐的艺人也不少，这MV能有多少负面作用？”
“你懂个屁，这片子是能提升你的知名度，但他不能在大陆上映就说明题材是敏感的，如果你太高调卖腐，就会像另一个迟姓艺人一样，被上头那个那个！”赵琛比了个砍头的姿势。
宁双喜笑了笑，不再阻止。
迟姓艺人哪是因为演了同性恋的缘故，在公众场合刻意跟所谓的CP卖腐，多次恶意炒作话题，就差没在脑门上贴个“我不GAY但我喜欢GAY”的标语了。
这年头，要出名也得拿捏个度，比起这种剑走偏锋的走红，还是按照赵琛这种踏踏实实走老好人路线的模式吧。
在他开始《一九三八》的时候，短片的热度已经明显降了下来，各种论坛上虽然还有零星讨论，但实在苦于素材稀少，也就慢慢淡了。
可宁双喜万万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会收到梁天意的控诉：我的MV，为什么会有第三个人插足？而且你对第三者的态度比对我还要暧昧，什么情况？
简直是比窦娥还冤。刚刚结束自己剧情的宁双喜抱着枪杆子，坐在草地上，回复他：“一个不到一分钟的MV片段和一个四分钟的预告，按照剧情发展的深度，显然你才是第三者。”
那头过了一段时间，才回了句“你走着瞧，迟早我要跟你拍一个修成正果的结婚MV，非得让剪辑这个视频的人把结局改了。”
宁双喜盯着那句话，半天都没打出一个字来。
“双喜，吃饭了……你脸怎么这么红？”同组的演员关心地问道。
“没事。晒的。”他欲盖弥彰地用手背擦了擦脸，很想把注意力转移到今天中午难得丰盛的盒饭上，可是吃着吃着，又忍不住想象梁天意穿着白色西服站在自己旁边的模样……
他简直是疯了。
在变成GAY之前，他甚至连牵着新娘子的画面都不曾想象过！
“梁老师！”现实中的一声招呼还是把他的理智给召唤了回来。
梁文培在戏里是关键的间谍人物，是个反派，但职位在宁双喜之上，两人接下来要有多场戏份直面冲突，这给越发有“媳妇”心态的宁双喜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梁文培客气地点头应了，拿着比他们更加丰盛的盒饭从他们身边走过，连视线都没放一点到宁双喜身上。
这种摆明了就是给下马威的场面，让宁双喜不得不面对“自己可能有个恶公公”的现实。
他握紧了拳头。
绝不能输。
就在他燃起熊熊斗志的时候，关泽如收到了一封来自纽约的邮件。
邮件里只有一个U盘和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类似歌词的文字，最后署名的是：LEUNG。关泽如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哪个香港朋友最近去了纽约又会写歌。
……等等。梁？
关泽如即刻把U盘插入电脑，播放器很快读出里面的四首歌。
三首纯音乐，一首男声唱的流行乐。
关泽如反反复复地听了几次那首歌，最后拿着那张歌词抖了几抖，笑容难掩心底的激动。“臭小子，越来越有本事了。”
不想署名，那就匿名吧。他会找最好的歌手，把这首他写给他的情歌公之于众。
为什么还没公开的剧情会被远在大洋彼岸的青年知道，还琢磨透了他想表达的东西？
关泽如这样的老油条其实只要稍微想想，就会发现一个惊人的真相。然而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告诉剧组里的任何人，就请来一位港岛的实力男歌手，把这首主题曲换上。
监制听说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把那三首BGM往片子里揉。
“LEUNG是谁？你朋友？真的一分钱都不用？……喂DEMO你就不能给我听听？”监制穷追不舍，仍然得不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后来主题曲《1/2》在大陆的反响甚至超出了电影。
这已经是后话。
第40章
抗战剧拍摄条件向来不好，这也是为什么一线女星大多不愿参与拍摄的原因之一。
宁双喜以前不是没参与过战争戏，但这回遇上个严谨的导演，又有军队的支持，所有场景都在追求质感和现场感，几场爆炸下来，他的脸上根本都不需要化妆就花得看不清样子。
本来就是炎炎夏日，周围还点着火堆，简直是把人往人干里烤，厚厚的军服只用几分钟就能彻底湿透。就这样，导演还苛刻地要求一遍遍重复几个进攻场面。
有些群演受不了了，朝场务大吼要喝冰水。可荒山野岭，有没烤出温度的矿泉水就偷笑了，哪来什么冰水？
要按照以前，一结束镜头宁双喜就会往保姆车里躲，但这次他站住了。
同样结束拍摄的梁文培拎着自己的泡了罗汉果菊花的茶壶，站在摄像机后跟导演讨论刚刚的场景，再炎热他也只解开了几个扣子，完全不像周围群演，把自己从国军脱成了流氓。
“所以我觉得你爸能成为国宝真不是偶然的。”宁双喜晚上跟梁天意视频的时候，感慨道。
那头撇撇嘴，似乎不是很想提自己老爸，但又担心他会刁难宁双喜，所以再不爽也只能憋着。
宁双喜说了这几天拍摄的趣事，单把自己的艰苦轻描淡写，可光是看他的神色和声音都知道这个人有多疲倦，梁天意再不舍也只能五分钟结束通话，让他尽快去睡觉。
视频结束后，梁天意往后一靠，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掩去自己的失落和不安。
他喜欢的这个人从来不是把演戏当做职业。他是真的喜欢演戏。喜欢到了从入行开始就毫不犹豫地一直往前走，哪怕再多的荆棘，他的眼中也只有成为一个优秀演员的目标。
如果说在初遇他的时候，这个连三线都还算不上的小演员只是块璞玉，最早发现他的自己还能用心计将其独占，但现在他远在美国，事业停滞，甚至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国，那份曾经居高临下带来的安全感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如果梁文培认可他了，就更说明宁双喜前行的速度已经到了自己都需要开始追赶的程度。
电脑响起收到邮件的声音。梁天意撑起身子，打开邮件。
关泽如亲自剪切的主题曲MV，第一个看到的外人估计就是梁天意。他盯着屏幕上侧着脸，小心翼翼亲吻上对方的宁双喜，忍无可忍地点了关闭。
三十秒后，又忍不住打开。
终究他还是压着强烈的嫉妒心，看完了这短短四分半的爱情故事。
他站起身，走到浴室里洗了把脸。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