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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萧玄芝浑身一凛,转过脸去对那宫女不住摆手,慌张道:“啊!这位姐姐,你……你可千万别多想啊!我、我不是准备在你面前脱衣服的!”
“嘻……”那宫女微微垂眸,掩唇一笑。转而悠悠地抬起头来,声音舒缓地柔声道,“秋雨。”
第15章 要!怎么不要!
“秋……雨?”萧玄芝挠了挠头,一时不解。
那宫女抿唇微笑,轻声道:“是我的名字。既然你肯与我说这些体己话,不以王爷的身份压人,那么,便唤我一声‘秋雨’罢。”
萧玄芝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好。——嘻,这处暑都过去了,马上就白露了。你这名字啊,可是当真应景儿~~”
“惭愧。”
秋雨掩唇一笑,旋即深吸了一口气,淡然说道,“其实,你不需要自惭形秽、妄自菲薄的。若我说啊,身上带了伤疤的、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儿郎呢。
你且看罢,那战场上的英雄儿郎,哪个人的身上是囫囵的?哪个人的身上、又是没有疤痕的呢?
效命军中,保家卫国的好儿郎,身上才有刀剑创伤呢,便是那些唯唯诺诺、苟延残喘的懦夫、竖子,他们的身上才白白净净、膘肥体胖的呢。
反正啊,与那些子白面小生相比,我倒是更喜欢那一身战伤的武将呢。——却不知,你身上的那些创伤是如何落下的?”
萧玄芝听得满心欢喜、头脑发昏,只摆了摆手、胡乱应付道:“我倒是没有那么勇毅刚强啦。那些伤疤不是上阵杀敌的时候落下的,只是当初救人的时候给磕了碰了的一点儿小伤,跟那些子战伤、可就真真儿是没法儿比了。
虽然我一直都想从军报国,无奈……咳、那个……无奈父母尚在病中,是以我便只能在家侍疾,顺便儿瞅空到兄长陛下的面前当个扯嘴皮子的谋士了。”
萧玄芝心中一凛,暗道好险,差点儿便说漏了嘴。
秋雨扑哧一笑,轻声道:“你倒是舌灿莲花,真会胡诌八扯。”
萧玄芝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惭愧。~~”
忽然,萧玄芝双手一拍,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正经事,便扶额说道:“哎呀……可毁了!……这光顾着跟你胡诌八扯了,倒将那正经事儿给忘了。——来,我帮你查看一下伤势罢。”
想了想,萧玄芝方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秋雨姐姐,那个……你……你且放心,我自是不会唐突于你的。家父曾在军中当过军医,专治跌打损伤,我便是师从于他老人家的。
我往常、也总在外面无偿为人诊治跌打伤病,权当练手,是以、多少也攒下了些手上功夫,一上手差不多便能知晓严重与否……你、你只须将那鞋子脱了便可,这袜子、便不用脱了……”
秋雨忍俊不禁地微笑道:“无妨,我知你是心慈念善的好人。”
萧玄芝点了点头,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闷声说道:“哦……那、那你且多少忍着些……”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为秋雨脱去了脚上的绣鞋。
“嘶……唔……”
秋雨吃痛,不禁咬牙闷哼,小心翼翼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玄芝想了想,便让秋雨屈膝坐着,然后背对着她,拍了拍自己的左肩,柔声道:“你若是觉得疼了,照我肩上咬一口便是。我皮糙肉厚,不碍得。”
秋雨抿唇一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无妨。”
如今,她竟是愈发地觉着这位逍遥王爷有意思了。
为秋雨轻轻地揉捏了一会儿足踝,感觉差不多了,于是萧玄芝打了个响指,接着伸了个懒腰,缓声道:“好啦~~你起来试试,看看能走么?”
秋雨站起身来跺了跺脚,一脸喜色:“诶?!竟然……竟然真的好些了呢!嘻嘻,想不到啊,这舌灿莲花的逍遥王爷,竟是能够妙手回春呢。”
萧玄芝故作厉色,横眉道:“多嘴!”旋即,自己却是先笑弯了腰。
却见秋雨含笑走上前去,抓起萧玄芝的手臂,隔着衣服狠狠一咬。
“哇?!你你你你你?!——你干嘛咬我?!刚才让你咬的时候你不咬,现在给你治好了,你却来咬我了?!
再等一阵儿你好了、可以活蹦乱跳了,你岂非是要抡拳揍我了么?!——该死的丫头!竟然恩将仇报?!”
萧玄芝龇牙咧嘴地甩着手臂,在那里疼得直跳脚。
秋雨柔柔一笑,巧笑嫣然道:“我虽相貌丑陋,但终归却是个女儿家。未出阁的女儿家被男子摸了玉足,便咬那男子一口权当是报复。如此,你我便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萧玄芝眉眼一横,指尖颤抖地指着秋雨的鼻子,哼声道:“哼!你你你——你这人简直……蛮不讲理!”虽然蛮不讲理,却也似并不那么讨厌。
秋雨见状,不禁轻掩着唇,笑弯了腰。
萧玄芝瞪了她一眼,两步上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秋雨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揽上了萧玄芝的脖颈。
意识过来有违男女大防以后,她已经被萧玄芝抱着走了。于是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直在那里尴尬得无地自容。
“你便揽着罢,你若松手,那可就得摔了。”萧玄芝促狭一笑,揶揄道。
良久,秋雨才俏红着脸,闷声道:“王爷你……你这是作甚?……”
萧玄芝无所谓地哼笑一声,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本王自然是要把你送到人比较多的地方去咯。
你且放心,我只找个拐弯的地方将你放下,让你自己走去找人将你搀扶回宫。我有数,毕竟男女有别,不会让人说你闲话的。”
良久,秋雨的语声中似带了一抹哽咽:“王爷……有心了……”
萧玄芝笑道:“无妨,小事儿~~”
秋雨双肩颤抖,哽咽道:“我从未见过像王爷这般,为女子着想、心怀悲悯地体贴、怜惜女子之人……何况我还是这深宫之中最为卑贱的奴婢,生得……也是这般丑陋……我实在是……”
萧玄芝嘻嘻一笑,柔声道:“因为我本来就是……”
忽然,萧玄芝心中一凛,暗叫一声不好,慌忙改口道,“见多识广嘛!——对对对!见多识广、见多识广!——因为我本来就是见多识广嘛~~我这便是平常日子见得多了~~”
秋雨不解道:“哦?见得多?”
“是啊,我便正是因为素日里见得多了,是以才对身受苦难、被人欺压的女子心生怜惜的。”
萧玄芝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平常总喜欢去那青楼里面儿溜达——当然!我不是去狎妓的!我是正经人!……
我只是去体察民情,看看那里面有没有违心卖身的女子,若是有,我便使些银子将她们赎身,然后带回府上,以姐妹之礼相待。
若是她们日后想要嫁人,那么,我便为她们置办嫁妆,风风光光、排排场场地把她们给嫁到好人家去。”
秋雨轻声一笑,柔声道:“王爷实在是慈悲为怀、佛心常在。”
萧玄芝别过头去蹭了蹭鼻尖,面露羞赧,低声道:“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还佛心常在呢……我便只是因为看了心疼。
唉……其实我罢,一想着她们在陌生男子的身下强颜欢笑、曲意逢迎,我就觉得很是心疼、很不忍见。
而且,她们绝大多数都是被父母给卖了的。其中最多的,便是因为偿还父亲的赌债而被卖身为姬妾的——该死行瘟的!他们凭甚卖女儿啊?!
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自己的赌债,自然该是得自己还的!女儿又不是他兜里的物件,凭甚由他卖了?!
要卖怎么不将自己给卖了?!他们大可以将自己卖了,随便找个王公大臣的府上去当阉奴嘛!凭甚去卖女儿?!真真是该死行瘟!去他妈的了!”
萧玄芝越说越气,手上捏着秋雨的力道亦是不禁地加重了些,只差要把她的骨头给捏碎了。
秋雨只作不觉,只默默地忍下了。
微微一笑,秋雨神色淡然地柔声道:“王爷真是好人呢。”
萧玄芝叹息一声,沉声道:“这……我也就是觉得你亲切,才将这些话与你说的。我若是跟旁人说啊,他们定然会觉得我是吃了疯药、得了疯病,在这里胡言乱语、胡诌八扯呢。”
秋雨摇了摇头,直望着萧玄芝,一字一顿地浅笑说道:“举世皆浊,王爷便是那独清之人。众人皆醉,王爷,却是那独醒之人。——犯浑的是他们,而不是王爷您。”
萧玄芝忽然顿住脚步,状似痴然地望向怀中的秋雨,颤声道:“不想……你竟能够懂我……”
秋雨被这位逍遥王爷情痴意缠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不觉得竟似是有些如芒在背的刺攮硌人。
遂别过脸去不再看这位王爷,只垂眸敛目地闷声道:“再转过一个回廊,便有人在那里值守了……”
萧玄芝慌忙回神,略有些仓皇、颤抖,但手上却是小心翼翼、温柔非常地将秋雨放在地上,然后故作淡然地逃避着视线不去看她,只沉声道:“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记得上药。”
说罢,倏然回转身体,逃也似地迈出两步。
“王爷。”
身后,秋雨悠悠开口。
这两个字,竟似有魔力似的,倏然,便将萧玄芝给钉在地上了。
“明日申酉交更之时,可否请王爷移驾去先前的那棵梧桐树下?”秋雨微笑着柔声道。
萧玄芝不禁心中一喜。
旋即,她故作淡然地回转身子,下颌微扬,眯缝着眼睛做洞烛其奸状逼视着秋雨,揶揄似地坏笑着抚掌:“怎么?你莫非是想要勾引本王?”
秋雨微笑着摇了摇头,将双手交叠在身侧,微微地福了福身子,曼声说道:“王爷说笑了。奴婢只不过是想要来送王爷一只香囊,权作答谢罢了。——你若是不要……”
萧玄芝眉眼一横,慌忙摆手,失声道:“要!怎么不要!傻子才有便宜不占呐!——说好了啊,过晌的申酉交更之时,不许不来!——
你若是不来……你若是不来……你若是敢不来,那我便去皇后娘娘的坤和宫里把你给揪出来!”
秋雨忍俊不禁,掩唇一笑,躬身施礼道:“奴婢谨遵王爷旨意。”
说罢,盈盈转身,似穿花蝴蝶似的,翩然而去。
身后,望着秋雨的背影,萧玄芝不禁指尖颤抖地将右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然后,就似是想要捂住什么似的,紧紧地将那块衣襟攥住、捂住。
接着,她浑身颤抖地紧紧闭上了眼睛,狠狠地低垂下了头,手上的力道也愈发地加重,竟是直欲要把左胸上的那块肉给抠了去似的。
压抑痛苦地喘息了许久,她这方才眼神失焦地茫然将眼睛睁开,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手、并脱力地将之在身侧垂下。
她视线放空地抬眼望着,一抹苦笑,渐渐地攀上了她的唇角。
她不捂了。
就算她再如何去捂,却也实在是捂不住了。
她的心,一个不小心地,竟是跟着那人飞了。
第16章 我只是心疼罢了……
第二日,申酉交更之时,萧玄芝便早早地来到了那棵梧桐树下。
及来时,她才发现,秋雨竟是比她还早到了一些时候。
萧玄芝虚虚地屈起拳头,使食指的指背蹭了蹭鼻子,强忍下心中那丝莫名的羞赧,故作淡然地说道:“秋雨姐姐早来了么?”
秋雨向她招了招手,微微一笑,柔声道:“也不早。我这前脚儿刚来,你这后脚儿便到了。——
听说,王爷今日在朝堂之上舌战群雄,迫使他们认可了使女子修学、为官的权力,还撺掇着皇上将勇武刚毅的巾帼英雌,温婕二公主立为了储君,下旬便要行那册封仪式了,这可真真儿是破了天荒了呢。
不仅在这后宫里头传遍了啊,听说呀,连在坊间里都起了大大的波澜了呢。——只不过,却是贬损大于褒扬的。”
萧玄芝哼哼一笑,轻蔑道:“我岂是能怕了他们那些子闲言碎嘴么?实不相瞒,我已早早有了打算。
我适才已去许德妃那里与温婕二公主言说了,等温婕二公主成为了储君,祭天大典之后,便昭示天下,免除黎民百姓五年的税赋徭役,到时候,岂是还堵不住他们的嘴么?——
若不说那温婕二公主深知安息民生的治国之道嘛,我去时她便与我相谈,说等大典以后免除百姓万民三年的税赋徭役,还细细地将其中的利害、道理与我剖析言说了。
那温婕二公主的所言所想,竟是与我字字契合,到头来、我这个号称老人儿精的智囊却倒是并没有帮上她甚么忙呢。我只不过是在她所预计的基础上劝她加了两年罢了。——
我是这样想的,毕竟是更迭朝纲之事,只三年或许不痛不痒、不显诚意,实不如凑个整数,将之定为五年,再加上如今国库充盈、战事不兴,兄长陛下想是也不缺那仨瓜俩枣儿的。”
秋雨掩唇一笑,神色柔柔地觑着萧玄芝,打趣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王爷英明神武,竟是能够想到用那坊间的市侩计算来充当这治国的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