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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心脏不好,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去医院查过,也没查出什么。但他会偶尔心口疼。苏小虔知道一定是父亲的心脏出问题了。
他走到自己桌子前,扭开了台灯。漆黑静谧的屋子里,只有一角白色光亮,和苏小虔像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其实在那一刻,苏小虔觉得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性父亲是在做手术,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只有这么点希望。
他把手机打开。没多一会儿,舅舅的电话就到了,已经开车到了宿舍楼下。苏小虔拿了必要的东西,下楼见到了停在路边的车。舅舅站在车傍边抽着烟,烟头上面那点红色光亮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苏小虔走过去,舅舅看到他,说了句“上车吧”。
进了车,气氛压抑,苏小虔沉着脸坐在副驾上。很久之后舅舅问了句:“最近忙吗?”
“还行。”
之后仍是无休止的沉默。
很多年以后,苏小虔再回忆这个时候,发现其实舅舅的沉默已经昭示了真实情况。因为舅舅不知道母亲跟他怎么说的。如果真是做手术,他一定会开口说情况的,什么也没说,就是不会再有希望了。父亲,已经死了。
可那会儿的苏小虔脑子不好使了,觉得这希望应该还能有那么百分之一。他没开口问舅舅,因为反正一会儿到了医院就会知道结果。
夜里路上没车,车很快开到了一所离家较近的医院。
下了车,苏小虔看到姑姑,姑父几个人在楼门口站着说话。姑父见他过来,迎上来,没说话,胳膊搂过了他的肩膀,在他大臂上紧紧地握了一下,像是要给他力量。
那一刻苏小虔知道事情一定是最坏的结局。
进了楼道一拐,到了一间屋子,母亲见苏小虔来了,抱上去大哭,嘴里喊道:“小虔,你爸不要咱俩了。”
苏小虔看到母亲身后躺着的父亲的尸体,安详得像是在睡觉。
苏小虔面无表情的任母亲抱着哭了很久,然后全家人回去休息,准备丧事。
如今的丧事没那么繁琐,医院几乎可以一条龙服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父亲的照片,洗个大的当做遗像。那时候苏小虔发现父亲很久都没照过正式的照片了,母亲翻箱倒柜地找了很久,只找到个年轻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父亲也就三十多岁,年富力强,英姿勃发。
几个小时之后天亮了。六点半,父亲手机里那个熟悉的闹铃声响了,母亲顿时泣不成声。
一上午陆陆续续有亲戚来家里拜访。来一波人,问情况,母亲就把来龙去脉说一次,哭一次。所以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苏小虔虽然没亲身经历,但却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听了无数遍。他没什么胃口,也没有困意,夜里偶尔眯一会,大多数时间就在旁边坐着。
关于父亲的很多东西都慢慢涌进了苏小虔有些麻木的脑子里。
他想起前段时间,周末偶尔回家的时候,发现平时忙工作的父亲居然喜欢上了电脑里的斗地主。之前苏小虔告诉他可以在网上和别人斗地主,想必之后他就慢慢上了瘾。父亲边打牌边自言自语:“这牌,牛了”,“这人SB吧!”。苏小虔就在在一旁笑着看他打。后来他想玩游戏,就跟父亲抢电脑,最后父亲抢不过他,扔下鼠标恋恋不舍地走了。
后来又想起高三那段时间父亲特别忙,有一个多月都没看见他。有天苏小虔回家,看到桌子上有张字条,上面写着“小虔,好多天没见你,老爸好想你”。当时吃了一惊,看似大条、没什么感情流露的父亲居然也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想起父母带他出去买手机电脑这些东西,母亲会选一些价格适中的,最后都会被父亲否定。父亲给他买的一定是最好的。
因为自己一直是他的骄傲啊。
这些片段像过电影一样地在他脑子里一段一段的播,播累了就睡一会儿,昏昏沉沉的过了三天。
中间苏小虔跟朴亮发了信息,说了父亲的事情,让他必要时候给他请假。朴亮听说了要来家里,被苏小虔拒绝了。
第三天出殡,早上5点多就起身去医院。亲戚和父亲的同事朋友来了很多人。医院布置了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舅舅姑姑们怕母亲受不了,让她一直坐在车上。苏小虔下了车走进大厅,站在父亲旁边,见他穿了一件西装,便伸手握了他的手,冷得刺骨。任凭自己有多少热量,也是再也捂不热他了。
他忽然想到,长这么大,记忆里一次也没有亲过父亲。像所有的父子一样,他和父亲两人都疏于这种亲密的表达。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想到这苏小虔俯下身,在父亲冰冷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吻。
不多时,苏小虔走到外面,跪在地上,姑父递给他一个花盆,他用力将花盆往地面上摔去,清脆的破碎声响彻在那个昏暗幽静的清晨。
到了殡仪馆,苏小虔怕母亲受不了,还是让她在车里等。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发现殡仪馆其实一点也不冷清,简直人声鼎沸。他和亲戚进去等着父亲火化。每个火化炉都至少有一两家的人在排队等候。哭泣的亲属,聊天的朋友,拉家常的老太太……好不热闹。
这是一家新建的殡仪馆,服务很好,亲属几乎可以全程参与。火化完毕,苏小虔进去,把父亲的骨灰捡进骨灰盒里。
火化后的骨灰其实不是灰,是类似炉渣的东西,只是颜色是灰白色。
捡完,工作人员用盒子里垫的布兜起骨灰,对苏小虔说道:“我现在要把它弄碎,不然装不进去。”
“好的。”
苏小虔见他熟练地压了一会儿,炉渣似的东西便彻底成了齑粉。
苏小虔这场亲身经历,看到了死亡,的确是灰飞烟灭。
这天冷的出奇,冻得苏小虔骨头疼。还是个雾霾天,能见度也就三四百米。亲戚朋友来了很多人,一遛车子缓缓地排成一排往墓地开去。入土下葬,苏小虔一路抱着沉甸甸的骨灰盒,走到墓前,又站了很久很久,双臂几乎要受不住,胳膊上的肌肉被拉得生疼,生理性的抖了起来。天气阴冷压抑,冻得苏小虔不停得打冷战。咬着牙坚持到一切就绪,他将骨灰放了进去。
直到此时,苏小虔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掉过一滴眼泪。
☆、第二十五章
回到家,亲戚们又再次安慰了母亲和苏小虔,然后各自回家。这两天嘈杂的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起来。苏小虔知道,最难的时候才刚刚开始。他决定再请一周假,在家陪母亲。
两个人在家也没有太多的话,苏小虔帮她收拾父亲的东西,打扫屋子,跟她出去买菜做饭。晚上的时候,苏小虔就在自己屋学英语。
一会儿母亲拿着个本子进来,让他帮他把电话本誊抄到一个新的本子上。母亲虽然有手机,但是还是习惯把通讯录记在笔记本上,之前的那个太小了写不下,于是拿了个大的本子过来。
苏小虔看着那个新的本子,转身拿过书包,把本来要送给颜聪枝的那根钢笔拿了出来。
这钢笔不仅长得好看,而且重量适中,即沉甸甸的有质感,又不会太重。他拿起说明书看了看,可以用墨水,也可以用替换的墨水芯。他看到盒子里有一根墨水芯,于是安上去,在那个本子里写起字来。
笔尖划过纸张,顺滑中带着丝丝的涩度,使得撇捺转折之间笔锋尽显。自己的字不好看,要是颜聪枝来写,一定好看的不得了。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阵阵疼起来,空荡荡的没有着落。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长大了,该放下的要放下,该承受的要承受。他快要18岁,要成为一个男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了。
这天晚上依旧睡得不太好。早上起来母亲让他去理个发,赶紧去学校上课。苏小虔边吃早饭边说过了这周再去。这时候手机响了。
是颜聪枝。苏小虔见到手机上这三个字的瞬间,拿起电话进了卧室,深呼了一口气。
“喂。”
“永夜,你在家么?”
“嗯。”
“我听小亮亮说了你家的事情。”
“哦。”
“你下来一下行吗?我在你家楼下。”
苏小虔听到这,脑袋轰得一下热了,飞快地冲了下去,临到楼门口又放慢了速度。出了门洞,他朝站在路边的颜聪枝走过去。
颜聪枝见他几天的时间瘦了两圈,眼圈黑黑的深陷着,头发也长得没了型。
“这几天,都没睡好吧?”颜聪枝小心地问。
“嗯。”苏小虔伸出手掌搓了搓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
苏小虔慢慢地坐到旁边的马路牙子上,把脸埋进了手掌心里。颜聪枝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股暖流沿着颜聪枝的手掌流进了苏小虔的四肢百骸。
“我妈说,我爸那天晚上精神还很好,吃了好几张我妈做的糊塌子。夜里11点多他说心口疼,我妈给他找药,吃了还是不管用。一会儿他自己小声地念叨‘完喽,完喽’……”
听到这颜聪枝用手抓紧了苏小虔的头发,苏小虔再也忍不住,抱住颜聪枝的腿,“哇”的大哭了起来。清晨的街上走过三三两两的人,扭头往这边看,好奇路边这个哭的混天黑地的男孩子。
一边哭,苏小虔一边继续说:“然后我爸就没反应了,我妈打120,又把我叔叔叫来。我叔先来的,说要不扶着他躺下。然后他躺下了,之后120来了,做了急救,不管用,已经死了。然后大夫说心梗的时候最好不要躺下。听到这我叔就不停地抽自己耳光。”
苏小虔呜咽着泣不成声:“那天晚上2点多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爸在做手术。其实哪他妈有什么手术!那铃声太吵了,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听到这颜聪枝蹲下来,捧起他的脸,用手掌给他擦眼泪,可哪里擦得干净,越擦苏小虔哭的越凶,只得伸手搂过他,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哭。颜聪枝手紧紧拥着他的背,眼眶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哭了很久,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苏小虔渐渐缓了过来,看到颜聪枝羽绒服肩上已经被他的鼻涕眼泪弄湿了一大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推开了颜聪枝,站了起来。颜聪枝也跟着站起来,但蹲的时间太久,险些没有站住。苏小虔扶了他一把,讪讪地说:“不好意思,见笑了。”
一抬头,见颜聪枝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轻轻地说道:“永夜,小虔,做我男朋友吧?”
苏小虔皱了下眉,疑惑地看着他,随即苦笑道:“你不用可怜我。”
“不是可怜你。只是这几天,自己像是丢了魂,想把它找回来。”
苏小虔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光,小心翼翼地说:“你别骗我,再来点打击我真就受不了了。”
“没骗你,我想了好几天,才来找你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冷风呜呜地把地上的落叶又吹了起来,在空中打转。飞舞的叶子时而反射了阳光,忽明忽暗,像片片精灵。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特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只是害怕,顾虑多,不想承认。那天问朴亮你这几天在做什么,他说你家出事了。我都悔透了,如果那天喊住你,跟你表白,现在你也不用一个人承受了。后来跟你们班长要了你家地址,昨晚忽然觉得刻不容缓,必须来找你,多一天都不能等了。”
苏小虔听到这,心想,天籁之音说的就是这个声音,像温柔的风给世界涂了色,像小孩子跳芭蕾的步脚踩在琴键上。心里的悲痛夹带着委屈决了堤一样的喷涌而出,再次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颜聪枝问:“我来晚了吗?”
苏小虔趴他肩膀上摇了摇头,傻傻地突出两个字:“谢谢。”
颜聪枝被他逗笑了:“谢什么?”
苏小虔低着头几不可闻地说:“谢谢你……陪我哭。”
颜聪枝听完笑了笑,抬起手臂,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捂住了苏小虔冻得通红的脸。温热的手掌立刻灼烧了苏小虔的脸颊,连带着全身被冻得凝滞的血液又慢慢的流了起来。
他忐忑地问:“上我家坐一会儿吗?”
颜聪枝垂下手,说道:“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屋里安静冷清,鞋架上摆的一排拖鞋暗示着这几天的热闹。
“妈,我同学来了。”
妈妈眼睛红肿,精神疲惫。苏小虔怕她又把这几天的台词念叨一遍,意外的是母亲只说了句“小虔这几天心情也不好,你们年轻人有话说,陪陪他吧。”
两人在客厅坐了会儿,颜聪枝要去苏小虔的屋里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你又不是大姑娘,闺房还不人看了?”
苏小虔只得把他领进卧室,迎面的柜子里排满了苏小虔的各种奖状奖杯,还有一些小时候的照片。颜聪枝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一个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