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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恒山派一群女弟子中,同时响起了“咦”的一声。群雄之中便有不识得恒山派剑法的,听得这些女弟子这声惊呼,而呼叫中显是充满了钦佩之意,也即知岳灵珊这招确是恒山剑法,而且招式着实不凡。她所使的,正是思过崖后洞的招式,而这招式,却是令狐冲曾传过恒山派女弟子的。
令狐冲与恒山派弟子相处已久,又亲眼见过定静师太数次与敌人斗剑,这时施展出来的,招招成圆,余意不尽,显然已深得恒山派剑法的精髓。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丐帮帮主、左冷禅等人于恒山剑法均熟识已久,眼见令狐冲并非恒山派出身,却将恒山剑法使得中规中矩,于极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锋芒,深合恒山派武功“绵里藏针”的要诀,无不暗赞。
令狐冲和岳灵珊二人所使的恒山派剑法,均是从思过崖后洞中学来,但令狐冲剑法根底比岳灵珊强得太多,加之她与恒山派师徒相处日久,所知恒山派剑法的范围,自非岳灵珊所及。二人一交上剑,若不是令狐冲故意相让,只在数招之间便即胜了。
岳灵珊的剑招使得绵密,令狐冲依法与之拆解。两人所学剑招相同,俱是恒山派剑法的精华,打来丝丝入扣,悦目动人。旁观群雄看得高兴,忍不住喝彩。
这时岳灵珊出招越来越快,令狐冲瞧着她的身形,想起昔日同在华山练剑的情景,渐渐地神思恍惚,眼见她一剑刺到,顺手还了一招。不想这一招并非恒山派剑法。岳灵珊一怔,低声道:“青梅如豆!”跟着还了一剑,削向令狐冲额间。令狐冲也是一呆,低声道:“柳叶似眉。”
适才交换的这两招,却不是恒山剑法,而是两人在华山练剑时共创的“冲灵剑法”。令狐冲无意间使了一招“青梅如豆”,岳灵珊便还了一招“柳叶似眉”。两人原无深意,可是突然之间,脸上都是一红。
令狐冲手上不缓,还了一招“雾中初见”,岳灵珊随手便是一招“雨后乍逢”。这套剑法,二人在华山已不知拆过了多少遍,但怕岳先生、岳夫人知道后责骂,从不让第三人知晓,此刻却情不自禁,在天下英雄之前使了出来。
这一接上手,顷刻间便拆了十来招,不但令狐冲早已回到了昔日华山练剑的情景之中,连岳灵珊心里,也渐渐眼中所见,只是大师姊正在和自己试演二人合创的剑法。
令狐冲见她脸上神色越来越柔和,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芒,显然已将适才给父亲打了记耳光的事淡忘了,心想:“今天我见她一直郁郁不乐,容色也甚憔悴,现下终于高兴起来了。唉,我现在只是将她看做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在照顾,希望盈盈不要误会才好。”自从她确认自己对盈盈的心意后,已慢慢放下了对岳灵珊的执着,再见她后,与其说是爱慕,倒不如说是愧疚更多,也许是愧疚对她的放下,也许是愧疚当年自己的纠结与不勇敢。
二人在华山创制这套剑法时,也是好玩的成分多,而凶杀的意味少。这与其说是“比剑”,不如说是“剑舞”,这“剑舞”却又不是娱宾,而是为了自娱,令狐冲不过是在陪这自小长大的妹妹在玩耍而已。
突然间人丛中“嘿”的一声,有人冷笑。岳灵珊一惊,听得出是丈夫林平之的声音,心中一寒:“我和大师姊这么打法,那可不对。”长剑一圈,自下而上,斜斜撩出一剑,势劲力疾,姿式美妙已极,却是华山派“玉女剑十九式”中的一式。
林平之那一声冷笑,令狐冲也听见了,眼见岳灵珊立即变招,来剑毫不容情,许许多多念头,都是一瞬之间在她脑海中电闪而过,便在此时,岳灵珊长剑已撩到她胸前。令狐冷脑中混乱,左手中指弹出,铮的一声轻响,正好弹在她长剑之上。岳灵珊把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直射上天。
令狐冲一指弹出,暗叫一声“糟糕!”只见岳灵珊神色苦涩,似乎勉强要笑,却哪里笑得出来?当日令狐冲在思过崖上,便是以这么一弹,将她宝贝的“碧水剑”弹入深谷之中,二人由此而生芥蒂,不料今日又旧事重演。
当日在思过崖上,她一指已能将岳灵珊手中长剑弹脱,此刻身上内力,与其时相去不可道里计,但见那长剑直冲上天,一时竟不落下。她心念电转:“我本要败在小师妹手里,一来哄她开心,二来成全师傅。现下我却弹去了她的长剑,难道我竟以这等卑鄙手段,去报答小师妹待我的情义?罢了,我亏欠她许多,便只好如此了。”一瞥之间,只见那长剑正自半空中向下射落,当即身子一晃,叫道:“好恒山剑法!”似是竭力闪避,其实却是将身子往剑尖凑将过去,噗的一声响,长剑从她左肩后直插了进去。令狐冲向前一扑,长剑竟将她钉在地下。这一下变故来得突兀无比,群雄发一声喊,无不惊得呆了。
岳灵珊惊道:“你……大师姊……”只见一名虬髯汉子冲将上来,拔出长剑,抱起了令狐冲。令狐冲肩背上伤口中鲜血狂涌,恒山派十余名女弟子围了上去,竞相取出伤药给她敷治。岳灵珊不知她生死如何,奔过去想看。剑光晃动,两柄长剑拦住去路,一名女尼喝道:“好狠心的女子!”岳灵珊一怔,退了几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得岳不群纵声长笑,朗声说道:“珊儿,你以泰山、衡山、恒山三派剑法,力败三派掌门,也算难得!”
岳灵珊长剑脱手,群雄明明见到是给令狐冲伸指弹落,但令狐冲为她长剑所伤,却也属实。这一招到底是否恒山剑法,谁也说不上来。虽有人怀疑,觉得这与恒山剑法大异其趣,但没法说得出其来龙去脉,也不便公然与岳不群辩驳。
岳灵珊拾起地下长剑,见剑身上血迹殷然。她心中怦怦乱跳,只是想:“不知她性命如何?只要她能不死,我便……我便……”
☆、第四十五回 似曾相识
群豪纷纷议论声中,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华山一派,在岳先生精心钻研之下,连泰山、衡山、恒山诸派剑法也都通晓,不但通晓,而且精绝,实令人赞叹不已。这五岳派掌门一席,若不是岳先生来担任,普天下更选不出第二位了。”说话之人衣衫褴褛,正是丐帮解帮主。他与方证、冲虚两人心意相同,也早料到左冷禅将五岳剑派并而为一,势必不利于武林同道,迟早会惹到丐帮头上,以彬彬君子的岳不群出任五岳派掌门,远胜于野心勃勃的左冷禅。
忽听一人冷森森地道:“岳姑娘精通泰山、衡山、恒山三派剑法,确是难能可贵,若能以嵩山剑法胜得我手中长剑,我嵩山全派自当奉岳先生为掌门。”说话的正是左冷禅。他说着走到场中,左手在剑鞘上一按,嗤的一声响,长剑自剑鞘中跃出,青光闪动,长剑上腾,他右手伸处,挽住了剑柄。这一手悦目之极。嵩山门下弟子固然大声欢呼,别派群雄也彩声雷动。
岳灵珊道:“我……我只出一十三剑,十三剑内倘若胜不得左师伯……”左冷禅心中大怒:“你这小女娃敢公然接我剑招,已大胆之极,居然还限定十三招。你如此说,直是将我姓左的视若无物。”冷冷地道:“倘若你十三招内取不了姓左的项上人头,那便如何?”岳灵珊道:“我……我怎能是左师伯的对手?侄女只不过学到十三招嵩山派剑法,是爹爹亲手传我的,想在左师伯手下印证印证。”左冷禅哼了一声。
岳灵珊道:“左师伯剑法通神,乃嵩山派数百年罕见的奇材,侄女刚得爹爹传授,学得几招嵩山剑法,如何敢有此妄想?爹爹叫我接左师伯三招,侄女却痴心妄想,盼望能在左师伯跟前,使上一十三招嵩山派剑法,也不知是否能够如愿。”
左冷禅心想:“别说一十三招,要是我让你使上了三招,姓左的已然面目无光。”伸出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握住了剑尖,右手一松,长剑突然弹起,剑柄在前,不住晃动,说道:“进招吧!”
左冷禅露了这手绝技,群雄登时为之耸动。左手使剑已极不顺手,但他竟以三根手指握住剑尖,以剑柄对敌,剑刃只须稍受震荡,便割伤了自己手指,哪里还用得上力?他使出这手法,固然对岳灵珊十分轻蔑,心中却也大为恼怒,存心要以惊世骇俗的神功威震当场。
岳灵珊见他如此握剑,心中一寒,寻思:“他这是什么武功,爹爹可没教过。”心下暗生怯意,又想:“事已如此,怕有何用?”百忙中向恒山派群弟子瞥了一眼,见她们仍围成一团,没传出哭声,料想令狐冲受伤虽重,性命却当无碍。当下长剑一立,举剑过顶,弯腰躬身,使一招“万岳朝宗”,正是嫡系正宗的嵩山剑法。
这一招含意甚为恭敬,嵩山群弟子都轰的一声,颇感满意。嵩山弟子和本派长辈拆招,必须先使此招,意思说并非敢和前辈动手,只是请你老人家指教。左冷禅微一点头,心道:“你居然懂使此招,总算是乖觉的,看在这一招份上,我不让你太过出丑便了。”
群雄见岳灵珊长剑飞舞,每一招都离对方身子尺许而止,似是故意容让,又似心存畏惧,左冷禅却呆呆不动,脸上神色忽喜忽忧,倒像是失魂落魄一般。如此比武,实是从所未见。群雄你望望我,我瞧瞧你,都惊奇不已。
只嵩山派门下群弟子,个个目不转瞬地凝神观看,生怕漏过了一招半式。岳灵珊这几招嵩山剑法,正是从思过崖后洞石壁上学来。石壁上所刻招式共有六七十招,岳不群细心参研后,料想其中的四十余招左冷禅多半会使,另有数招虽然精彩,却尚不足以动其心目,只有这一十三招,倘若陡然使出,定要令他张口结舌,说什么也非瞧个究竟不可。石壁上所刻招式,毕竟是死的,未能极尽变化,岳灵珊只依样萌芦地使出,但左冷禅看后,所有前招后招,自行在脑中加以补足,越想越觉其内含蕴蓄,无穷无尽。
岳灵珊堪堪将这一十三招使完,第十四招又从头使起,左冷禅心念一动:“再看下去呢,还是将她长剑震飞?”霎时之间,在他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忽然暗道不好:“啊哟,只怕已过了一十三招!”
一想到“一十三招”这四字,领袖武林的念头登时压倒了钻研武学的心意,左手三根手指一转,手中长剑翻了上来,当的一声响,与岳灵珊的长剑一撞,喀喀喀十余声轻响过去,岳灵珊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剑刃寸断,折成数十截掉在地下。
岳灵珊纵身反跃,倒退数丈,朗声道:“左师伯,侄女在你老人家跟前,已使了几招嵩山剑法?”左冷禅闭住双目,将岳灵珊所使的那些剑招,一招招在心中回想了一遍,睁开眼来,说道:“你使了一十三招!很好,不容易!”岳灵珊躬身行礼,道:“多承左师伯手下容情。”
左冷禅以绝世神功,震断了岳灵珊手中长剑,群雄无不叹服。只是岳灵珊先前有言,要在左冷禅面前施展一十三招嵩山剑招,大多数人想来,就算她能使三招,也已不易,决计没法使到一十三招,不料左冷禅忽似心智失常,竟容她使到第十四招上,方始出手。
嵩山派中一名瘦削老者走了出来,正是“仙鹤手”陆柏,朗声道:“左掌门神功盖世,众所共见,兼且雅量高致,博大能容。这位岳大小姐学得了我嵩山派剑法一些皮毛,便在他老人家面前妄自卖弄。左掌门直等她技穷,这才一击而将之制服。足见武学之道,贵精不贵多,不论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只须练到登峰造极之境,皆能在武林中矫然自立……”他说到这里,群雄都不禁点头。
陆柏续道:“这位岳大小姐仗着一点小聪明,当别派同道练剑之时,暗中窥看,偷学到了一些剑法。其实各派武功均有秘传的师门心法,偷看到一些招式的外形,如何能说到‘精通’二字?”群雄又都点头,均想:“偷学别派武功,原是武林大忌。这笔账其实该当算在岳不群头上。”群雄不愿见到旁人通晓各派武功,人同此心,陆柏这么一说,登时便有许多人随声附和,倒不仅以嵩山弟子为然。
陆柏见一番话博得众人赞赏,神情极是得意,提高了嗓子说道:“所以哪,这五岳派掌门一席,实非左掌门莫属。也由此可知,一家之学而练到炉火纯青的境地,那可比贪多嚼不烂的大杂烩高明得多了。五岳剑派之中,若有谁自信武功胜得了左掌门的,便请出来,一显身手。”他接连说了两遍,没人接腔。
本来桃谷六仙必定会出来胡说八道一番,但此时盈盈正急于救治令狐冲,无暇指点桃谷六仙去跟嵩山派捣蛋,桃根仙等六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才好。
“托塔手”丁勉大声道:“既然无人向左掌门挑战,左掌门众望所归,便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