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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是解剖学意义上的男性。”夏明若说。
“胡说,”大叔急吼吼地,“我来看我来看。”
他说着便要挤上来,楚海洋笑着推他说:“你哪看得出来,你也不想想我们对着实验室一具骨架画了多久。”
夏明若满脸发光说:“海洋,这发现大了,西南某少数民族首领的老婆竟然是男的,回去一查资料,对得上已知民族的,上《考古》;对不上,哎哟,咱们俩成就了,非上《人民日报》不可。”
大叔呱呱笑说:“小家伙你别吹了,还男的呢,董贤啊?”
“咦?”夏明若笑,“你也知道董贤?”
大叔说:“人家写在正史里呢,也是可怜人哪。”
“那是,”楚海洋说,“根据史料,汉哀帝患有很严重的风湿病,常年关节肿痛而且四肢麻木,董贤作为一个陪护人员,很大程度上安慰了沉疴缠身、内心孤寂的病人。就像咱们生病时也特别希望有亲人陪伴,汉哀帝对董贤的感情,我看更多的是一种依赖,没有书上记载的那么不堪,什么‘便僻弄臣、私恩微妾’,那都是老东西骂人用的,中国文人的德行咱也不是不清楚。所以很多东西要论证,才能还事物以本原。”
“哦,对了,”夏明若击掌,“小董也作过祟。就是被王莽挖了墓,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棺剥衣之后,咦,想不起来了,哪一年来着?”
大叔突然扑通一声从棺材边沿上掉下来,坐在地上拼命揉眼睛。他镇静数秒,喃喃:“见鬼了……”
夏明若问:“怎么了?”
“见鬼了,”大叔指着石棺说,“这骨头……这不男不女的……正在长白毛呢……”
楚海洋哈哈大笑,夏明若瞪圆了眼睛,死命摇着他的胳膊,他便举着手电又往里看:“你怎么跟小陈差不多了,满嘴鬼啊鬼的,所谓鬼都是幻觉,大气层放电现象……大……大气层剧烈放电现象。”
他一把夹起夏明若:“舅舅!撤!”
大叔已经退到墓室口了,跺着脚喊:“还用你说!太邪门儿了!”
两人在墓道里撒丫子狂奔,手电光柱随着脚下颠簸而晃动。夏明若这家伙辎重太大,跑了几步便气血翻腾要骂娘,大叔却突然掉转了身子“嗷嗷嗷”往回跑。
楚海洋差点儿被他撞倒,大叔推他:“快回去!回去!”
“那边也有长毛的?!”
“奶奶的!”大叔气急败坏,“还不如长毛呢!水灌进来了!”
大叔推楚海洋说:“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跑!!”
楚海洋边跑边喊:“不对啊!没触动机关啊!这样的墓葬不可能有机关啊!”
夏明若喘着粗气问:“今……今天几号?”
“七月十一!”
“阴历呢?”
“六月十五!”大叔喊。
“哦!”那两人突然不跑了。
楚海洋胸有成竹地说:“这就是地下水潮汐现象,不用担心,它会慢慢退去……”
话音未落,两人就被汹涌的大水直冲进墓室,撞在前室的墙壁上。大叔已经逃到后室,扑在棺材顶上直拍说:“快来!快来!”
夏明若扑腾起来,幸运地发现水只到腰间,便拉着撞到头的楚海洋摇摇晃晃蹚水而行,好在老黄没来,老黄啊,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纠正一下科学家的说法,”他把楚海洋推到石棺上,“这不是潮汐现象,这叫海啸现象。”
楚海洋抱着脑袋揉啊揉,然后睁开眼睛:“地下水潮涌可以根据力学压缩参数、渗流特性参数等结合公式计算,我马上来计算一下。”
大叔蹲在棺板上边绞湿衣服边说:“嗯,嗯,我也会算。”
夏明若敬佩道:“舅舅,太厉害了,这玩意儿不懂微积分的不会。”
大叔得意扬扬,又把衣服穿上:“掐指一算,外面正在下大雨。”
夏明若说:“咳,有道理……”
楚海洋立刻转移话题:“你们看,豹子醒了。”
豹子是个聒噪人,一醒来就嚷嚷:“他妈的!你们把老子怎么了?好黑啊!啊噗!他妈的!哪来的水?啊噗!怎么这么黑啊?”
他又吞了一口水,眼看着要被没顶,楚海洋过去把绳子解开,拍拍他的肩膀说:“过来一起把棺盖合上,不能让遗骨浸水。”
豹子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看见楚海洋一掌劈在瘦子脖子上,把刚刚有些意识的瘦子又劈晕了。
豹子说:“你干吗?”
夏明若说:“剥夺坏人的行动权。老豹同志,你很幸运,楚海洋觉得你还算个好人。”
楚海洋严肃地看了豹子一眼。
老豹同志眨了两下单纯又暴戾的小眼睛,一瞬间有些感动,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便乖乖过来推棺盖,然后跳上去蹲在夏明若身边,似乎在与躺在另一头的瘦子坚决划清好人与坏人的界限。
水位仍然在持续上涨,速度丝毫不减。大水拍打在前室壁上,浪花四溅,声势颇大,好在前后室之间只有一道窄门,水流打着转到了后室,就不那么吓人了,大叔说像乡下的水田开决口。
因为墓顶偏低,石棺倒有一米来高,这四个人局促地并排蹲着,站又站不直,坐又坐不下,还要扶着晕倒的瘦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楚海洋尤其辛苦,唯一的手电举在他手里,但手电不防水。
不一会儿积水愈深,夏明若和大叔便开始扎马步。
两人聊天,大叔说:“惭愧,我最矮,年纪大了越长越往回缩。”
夏明若哈哈笑:“我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生的,我妈的奶水又大部分被楚海洋贼子吃了,所以我从小就没发育好。”
楚海洋十分敬业地测量:“水位距离墓顶四十厘米左右,水深一米九,再涨十厘米我们就危险了。”
他摇头叹息:“原来这娘娘墓也是有机关的。唯一也是最牢靠的机关便是墓口大半在水面以下,水位稍有上涨,墓葬便会被隐藏,四两拨千斤,古人的智慧还是不可小觑啊。”
“等会儿感慨。”大叔扭头看看说,“顺便告诉各位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手电快没电了。”
夏明若把满脸的水抹去,说:“我也突然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楚海洋说:“不许问。”
夏明若已经问出来了:“水里不会有蛇吧?”
其余三人看了他一会儿,同时伸手狠狠拍在他脑袋上:“不合时宜!”
豹子拍完了“哎哟”一声。
楚海洋和大叔异口同声:“你也不许问!”
“不是,”豹子说,“我撞到头了……哎哟!”
楚海洋火了,说:“你烦不烦啊?老打断我思路,本来公式就复杂!”
还没骂完就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三人齐刷刷望向豹子,只见那人脑后石壁上赫然有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洞。
“什么味儿啊……”豹子抽抽鼻子,木然地回头,再转过来,“不关我的事。”
“头很硬,”楚海洋鼓励地拍拍豹子的肩,然后猛然把他推开,抡起湿漉漉的枪托向石壁上凿去,“天无绝人之路!”
大叔舒了口气拍拍胸口说:“果然,算命的说我不是淹死的,应该是摔死的。”
夏明若突然对大叔喊:“快砸!真娘娘在后面!!”
大叔说:“啊?”
豹子闻言却大号一声,以一当十,两眼直冒金光,锃亮的脑门上闪烁着“明器”二字,不一会儿又几块碎石落地,豹子身先士卒,从狭窄的洞口硬挤了过去。
大叔与夏明若耳语说:“外甥,不道德啊,一句话就骗得别人拼命。这明显就是盗洞,只不过后来被人用石头泥糊堵住了,先前光线暗,我们都没看出来,这里头八成没东西。”
夏明若装傻,对洞里喊:“豹兄!”
里头静悄悄的,豹子没有回答。
“啧,”大叔说,“还真是人为财死,刚刚说他是个好人,他倒为了几张票子又想不开了。走,我们进去。”
“等等。”楚海洋拦住他们,先把瘦子往洞里推,以示人道主义。
夏明若搭把手,喊道,“豹子,我们把你同伙推下来了!你可得接住啊!”
豹子终于说话了,他嘶声喊道:“别!别!!”
楚海洋“砰”一声把瘦子推落了地,自己爬进去又把夏明若接下来。手电光晃了几晃,寿终正寝。大叔优哉游哉地钻进来,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根蜡烛,点燃了递给楚海洋,自己四下里望望说:“难怪,吓坏了。”
这石室竟然更高更阔,横向里至少有先前的一倍宽,四壁平整,形状方正,天顶地面加工得一丝不苟,地上又湿又滑,布满了黏腻的厌氧菌类。夏明若一拍手说:“同志们,恭喜,我们终于沿着盗洞进入真正的棺椁了。”
豹子缩着身子蹲在地下,嘴里呜呜咽咽,身边是一具年代久远的尸骨。尸骨看似形状完整,但只须轻轻一碰,几成齑粉。
夏明若拍拍豹子说:“第一脚就踩到人殉了吧?没什么,不丢脸,几次一来就不怕了。”
楚海洋蹲下来,皱眉说:“屈膝葬。”又抬头看了看,脸上却泛出了笑意,“别信,看。”
“嗯?”
“岩画。”楚海洋说,“日、月、鸟、蛇、巨兽、图腾,奔跃的牛与马,厮杀的人群,古人的东西,不谈内容,气魄却是深沉雄大。”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扑灭了蜡烛。夏明若目光一闪,在黑暗中狠狠出拳,只听到一声闷响,接着是吃痛的呻吟。大叔再次点燃蜡烛,把还未烧尽的火柴柄扔向角落里猛咳的瘦子:“玩儿阴的?呸!”
瘦子摔倒在人殉堆中,把数具枯骨压得粉碎。
夏明若偷瞄一眼楚海洋,老老实实低头:“我破坏了文物,回去写检查。”他对瘦子抬抬下巴:“记得多吃点儿饭,硌得人手痛。”
瘦子捂着胸口狠狠吐了口唾沫。
豹子终于回过神来:“哎,老杆?!”
“你狗日的吃里爬外!”瘦子飞快地举起一把手枪来,“都给我站好了!那边去!站好了!豹子你狗日的也站那边去!”
他竟然还私藏了枪支!其余人不敢怠慢,小碎步地移动着。
“疏忽了,”大叔从牙缝里出声音说,“这人和豹子不一样,至少跟着高手盗过墓,也喜欢把东西包好了藏裤裆里……”
夏明若也懊悔说:“早知道就扒了他的裤衩,我这种文明人做事儿就是缩手缩脚啊。”
“不许嘀咕!”瘦子哑着嗓子吼道,“好啊你们,联手了是吧?我他妈早醒了!淹都淹醒了!好啊你们!”
他把脚下的一块碎陶片踢出老远,这碎片飞入昏暗的角落,却发出“噗”的一声空响。
几个人怔住了,瘦子抢过蜡烛向角落中照去,一照却几近疯狂地大笑起来:“乖乖!乖乖!”
角落里有一只罐子,大约三十厘米高,广口,双耳,小足,圈底,问题是它不是陶罐,是玉罐,一只完整的青玉罐。
价值连城的青玉罐,反射着清清冷冷的光,出现在一个早就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地方,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
瘦子急不可待地向它摸去。大叔却变了脸色:“不能碰!”
瘦子已经把罐子抱在怀里,抢过夏明若背上的装备袋,表情欢喜得有些扭曲,哧哧笑道:“什么?”
楚海洋电光火石间也想起了什么,急急说:“快放下!放下!危险!”
“什么?你们说什么呀?”瘦子呵呵笑着,挥挥手枪,把罐子抱得更紧,“现在我要出去了,出去把洞炸了,你们就出不去了哈哈,闷死你们!饿死你们!”
“你他妈哪能出去!”豹子说,“外面淹水呢!”
“他出得去,”楚海洋轻轻叹了口气,向刚刚爬进来的洞口努努嘴,“水位没有再涨了。我们刚才被大潮汐拍糊涂了,其实可以摸着墓道顶逆流游出去。”
瘦子嘿嘿怪笑,爬出洞口,又把头探回来极端难听地唱,“再见!啊,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啊朋友再见……嘿嘿!嘿嘿嘿嘿……”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蜡烛灭了,大叔活动一下手脚,划火柴,点蜡烛:“真是再见了。”
楚海洋耸肩:“再见了,再见了,等你牺牲了,我绝对不把你埋葬在高高的山冈。”
夏明若看着大叔挺纳闷:“敢问贵裤裆中到底有多少东西?”
大叔甩头,神秘而得意地笑。
豹子说:“老杆他……”
大叔说:“再见了。”
豹子跳起来说:“真……真……真再见了?那我们!那我们……”
“不是我们,”楚海洋说,“是他。”
大叔接口:“因为那只罐子真不能碰。”
“为什么?”豹子问。
楚海洋与大叔仰头各看各的:“别信解释。”
夏明若喜滋滋说:“好,我说。”
豹子却猛退三大步说:“别,谢谢,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