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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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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海洋与大叔仰头各看各的:“别信解释。”
    夏明若喜滋滋说:“好,我说。”
    豹子却猛退三大步说:“别,谢谢,算大哥求你,你千万别开口。”
    “行,那我说吧。”大叔摸索一阵,掏出只油纸包,打开,把剩余的几颗劣质糖果分给他们。
    夏明若剥开糖纸:“请问你把食物藏在哪儿?”
    大叔关切地问:“怎么?不喜欢橘子味的,不喜欢就还给舅舅。”
    “雪中送炭啊,”夏明若把糖块迅速扔进嘴里,揉揉眼睛地说,“我刚才就有点儿低血糖征兆,今天真是饿太狠了。海洋,你饿不饿?”
    楚海洋没好气地说:“我没你那么有出息,跟个八旗子弟似的。咳,舅舅,还有吃的吗?”
    大叔摇头,豹子却开始翻裤兜,也是个油纸包:“我还剩两块外国糖,我们街道上那个白俄老太太给的,就是有点儿化了。”
    “谢谢,”楚海洋接过来,分给夏明若和大叔一人半块,“巧克力,稀罕玩意儿,不进这古墓还没这口福。诸位,我们休息几分钟吧,那人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同意,”大叔说,“我正好抽根烟,哦对了,豹子,我来跟你讲。”
    豹子知道这人来头不小,如今自己手上也没了武器,只好做洗耳恭听状。
    “打个比方,”大叔说,“比如你闯进一户人家想偷东西,结果发现有人先来过了,满室珍宝席卷一空,就剩下一只主人的骨灰盒子。你拿不拿那只盒子?”
    夏明若说:“我拿。”
    “你们两个不在讨论范围内。”大叔说,“搞考古的都是这个德行,三光政策,恨不得把地皮都啃掉一层。上回你们发掘那个长沙汉墓,连棺材里的蛆都一只不落全收走了。”
    豹子迟疑说:“如果值钱的话……”
    “值钱,很值钱。”大叔吸口烟,“但如果我告诉你主人是生怪病死的呢?”
    “这……”豹子说,“过不过人啊?挺晦气的。”
    “我要是再告诉你,先前那个偷东西的也死于这种怪病呢?”
    “……”
    “不太敢了吧?”大叔说,“但你那兄弟就拿了。”
    “什么?”豹子跳起来,“那罐子?骨灰?”
    “还不如骨灰,”楚海洋说,“是骨头,娘娘的遗骨在里面。这个意思你明白了吗?”
    豹子认真地说:“不明白。”
    “唉!”夏明若捶了会儿地,“看来科普还靠夏明若!”
    “豹子,”夏明若说,“刚才舅舅提到怪病,我直接说传染病吧,烈性传染病,比如霍乱、鼠疫,连病人用过的东西都要销毁掩埋,何况病死者本身。病人去世了,烧成灰能阻断传染,但还保留着尸骨的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某些未知病症。”
    “你是说娘娘有传染病?”豹子说。
    “不一定,可能是中蛊,可能是中毒,或者被奇怪的东西寄生。”楚海洋说,“但她死于这个,并且在死后很久还具有传染性。”
    “你怎么知道?”
    夏明若笑了声说:“我怎么知道?我可是全天下唯一拥有猫蛊的人!五分钟前我才想通,我还知道这种疾病的症状是长白毛。我估计是菌丝,总之生命力顽强,遇到一定条件就再生。”
    “不可能!”豹子还不信,“都是骨头了还……”
    夏明若想了想说:“唐代有本书叫《博异杂识》,志怪色彩很强,一般只能当小说看看,我现在怀疑其中的一个故事就是写的娘娘坟。‘明翠山中大冢,有僵人在地一千年,建武中,二贼乃结凶徒十辈,发冢,皆金玉器物。得一玉棺,棺前有银樽满,凶徒竞饮之,甘芳如人间上樽之味,凶徒出冢,皮肉皆化为白灰。’建武是汉光武帝的年号,明翠山可能是拥翠山的古称。舅舅你看呢?”
    大叔点头:“有道理。”
    “我是推测,你经验比较丰富,我和海洋还是缺少实践。”他站起来问,“咱们也该走了吧。”
    大叔在潮湿的墙壁上掐灭烟头,他们依次爬出洞,准备浮水出去。水位果然没有上涨,以楚海洋的精确测量来看,反而下降了三到五厘米。这个高度楚海洋正好没顶,其他人就更辛苦些。
    豹子没有头发,被其余人等强行把蜡烛绑在额头上,时不时被滴落的蜡油烫得嗷嗷惨叫。
    大叔沉到水下,一池浑水什么也看不见,他凭着感觉找到石棺,拍了拍,意思是兄弟,我们先走了。
    他浮上来,豹子问他:“里面罐子里的是娘娘,那这个是谁?”
    大叔说:“可惜啊,这位就是汉代时候,与我们一条战壕里的同志,生前也抱着那青玉骨罐喜不自禁来着。”
    豹子头上冒了星点冷汗。
    楚海洋笑着问:“我们要是不说你就拿了吧?”
    夏明若举手说:“我肯定拿了。”
    楚海洋催促:“游快些!哪来这么多废话。”
    水流平缓,在近墓门处有小小的旋涡,楚海洋脚底下打了个滑也就过去了。大叔示意豹子灭掉蜡烛,接着双手摸着墓道顶,凭着感觉摸索前游,夏明若和楚海洋紧随其后,豹子断后。
    为了保持联系,大叔哼哼唧唧嘴没停过:“燕子衔泥为做窝哦哦——有情无情口难说哦哦,相交要学长流水哟咦哟,唉杨丽坤长得真不错哦,可惜就是命薄哦——那个朝露哥莫学啊伊哟哦……祖传三代是铁匠,炼得好钢锈不生恩哦——”
    “舅舅……”
    “大爷!大爷!别唱了!”
    “哥心似钢最坚贞哦——”大叔兀自深情,结果不经意时突然汇入了地下河,“嗷”一声就被冲得没影了。
    夏明若扣住墓道口的湿滑巨石,大喊:“舅舅!!”
    湍急的水流把他俩冲得如江上浮萍,瀑布水声隆隆,夏明若咬牙:“喂!海洋!”
    “什么?”
    “跟着!”夏明若深吸口气,放开手,顺着激流向前漂去。他在暗河中打转前行,石头尖锐磕磕绊绊,约莫三五分钟,忽然光线刺目。夏明若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就觉得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缠得手脚都不能动,越挣扎越紧,等适应了一看,竟然在渔网里。
    他与正在乱动的大叔面面相觑,紧接着楚海洋和豹子号叫着扑了进来。
    豹子说:“亲妈呀!亲爹啊!啊啊啊啊!”
    楚海洋说:“快别动!把网撑破了我们都得被冲到山底下去!”
    大叔挂在网上乱吼:“这谁干的啊?还有没有点儿公德啊?这河是你家的啊?”
    夏明若仰天哈哈笑,他四下里看,突然看见乱石滩上蹲着一个人。他扯扯楚海洋,楚海洋再扯扯大叔,三人痴愣愣地看着那人。
    那彝族老汉在石头上磕磕烟斗,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马锅头……”楚海洋喃喃。
    马锅头咳嗽一声,给楚海洋倒酒。
    楚海洋一口气干掉,恭敬地望着他,等着他问话。谁知这老头儿像没看见一般,把酒给他们一个一个倒过去。轮到豹子,豹子头一低,不让他看脸。
    五个人在溪边的大青石上坐下,马锅头架起火堆烤粑粑,湿柴在火里冒着青烟。
    夏明若摇头,把酒还给他:“我算了,胃痛。”
    马锅头问:“哪里?”
    夏明若在身上比画:“胃,胃痛!饿的!”
    马锅头恍然大悟,在褡兜里掏出个红薯递给他。
    夏明若说:“谢谢大爷。”
    马锅头拍拍他的肩,说了句彝族话。夏明若不明白,问楚海洋,楚海洋摇头,大叔灌了口水酒说:“岭定史,他说他叫岭定史。”
    大叔仰头又问了几句,马锅头一一回答,表情颇为和善。
    彝族有自己的文字,也有自己的语言,且语法十分复杂,外人一般不太能掌握。
    大叔解释:“他解放前是彝族土司,大人物。”
    “哦——”楚海洋和夏明若肃然起敬,“岭大爷。”
    马锅头笑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矜持与自得:“1952年,北京,见过毛主席,握过手……喏,好了,吃。”
    夏明若说:“是是,咱们汉彝两族友谊源远流长,红军长征时,彝族同胞为了支持共产主义事业,牺牲了不少人,我党和人民感恩戴德。”
    楚海洋接过红薯说谢谢,突然发现豹子躲得老远,便问,“豹子,你不饿?”
    豹子瓮声瓮气:“不饿。”
    楚海洋把手里的粑粑扔给他:“装!”
    豹子接住,一言不发埋头就吃。
    楚海洋哈哈直笑,指着豹子问马锅头:“这小子被您收拾过吧?”
    马锅头点头说:“是,刚绑起来打过,让他逃了。”
    豹子闻言又缩了缩。
    夏明若笑嘻嘻往后一躺,眯着眼睛看小陈从树林子里冒出来,便立刻翻个白眼,装晕。
    “姓楚的!姓夏的!”小陈鬼哭狼嚎地冲到面前,“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就把我一个人扔在棺材洞里!我的娘!晚上啊,是晚上啊!又捆住手!又捆住脚!还把我的砍刀带跑了!我想逃但是那个逃不掉啊呜呜!满洞里都是吃人的鬼啊!哎哟我的亲娘啊!”
    “嗯,嗯,我理解。”楚海洋听得十分认真,眼神温和,脸上满是真挚的同情,夏明若则继续闭目养神。小陈抹眼泪:“吓吓吓死我了……呜呜吓死我了……有鬼……有鬼……”
    “我理解,我理解……”
    那厢大叔与马锅头仍然在聊着。大叔慢慢地啜着酒:“老莫苏,你跟了我们多久?”
    马锅头并不隐瞒。“他,”他指指豹子,“坏人,从县城。”
    “小伙子,考古的,”他指指楚海洋和夏明若,“在半路上。”
    “你,”马锅头笑着摇了摇头,“你是谁?”
    大叔诚恳地说:“我是小伙子们的舅舅。”
    “哦!”马锅头吧嗒吧嗒抽烟,笑了。
    马锅头的儿子领着一群青年,背着楚海洋和夏明若的装备,分开丛生的藤蔓走了出来。楚海洋挥挥手,马锅头的儿子远远冲他一笑,举了举蟠螭刀。
    “谢谢!”楚海洋喊话。
    马锅头儿子笑得憨厚:“好刀!”
    小陈终于哭诉完毕,过会儿好了伤疤忘了痛,摸着蟠螭刀嘿嘿傻乐。夏明若于是装作悠悠醒转,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啃粑粑。
    马锅头慢腾腾地和儿子说话,他儿子答应着,大叔却搁下了喝酒的粗碗,站起来,朝马锅头拱了拱手。
    马锅头一愣,大叔又笑了笑,扭头朝溪边密林里走去。
    夏明若问:“舅舅!去哪儿啊?”
    “上厕所!”大叔朗声答道。
    楚海洋与夏明若对视一眼,目送其背影消失。
    过会儿小陈纳闷:“怎么还不回来啊?这泡尿可真长的。”
    夏明若说:“尿不长,关键是厕所比较远。”
    “什么厕所?”小陈失笑,“荒山野岭的,还厕所呢?”
    豹子这时才明白过来,也跳到马锅头面前比画一番拔脚就要走。马锅头一虎脸,几个牛犊子般的青年立刻冲上来把他五花大绑了。
    豹子嚎起来:“怎么不抓他啊?你们怎么不抓那个舅舅啊?”
    楚海洋连忙给他使眼色,豹子顺着他的视线看,便发现大石头边上还有个褡兜,鼓鼓囊囊的,粗布面破了个小洞,洞里透出青玉的肃杀颜色。
    豹子生生把话吞了下去,脸色煞白。
    马锅头却耐心地解释了,他指指正盘旋在天上的一只鹰,又指指水里还不如小指粗的鱼,最后摇头:抓不住的,不抓。他打个呼哨,一群人动身,沿着小溪前行。夏明若和楚海洋被夹在中间,想逃逃不了。夏明若问:“岭大爷,带我们去哪儿啊?”
    马锅头说:“寨子,就在山后面。”
    夏明若脚步有些蹒跚:“我不能去寨子里,我身上有伤,得去医院。”
    马锅头点头表示他知道,吧嗒着旱烟说:“有伤才要去……要去!”
    小陈一拍脑袋:“哦!对了,小夏同志你得去,我们这两乡十七寨唯一一个赤脚医生就住在他们寨子里呢。前些天一直出诊,这两天该回来了。”
    楚海洋一听十分高兴,连忙押着夏明若赶到队伍前面,紧跟着开路的小伙子疾行。一行人进寨时,寨里人家房顶上的炊烟还未散,只是瘦子去了哪里,他怎么样了,没人问,也没人敢问。
    于是瘦子消失了,就像他唱的那首歌一样: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了。
    楚海洋和夏明若跟着小陈去找医生,那赤脚医生果然在家,正一边烧火一边看书,也不知看什么,整张脸都快贴上去了。
    “医生同志!”小陈喊他,“医生!”
    医生茫然地抬起头来,认了半天:“哦,原来是乡里的小陈,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烧火,”小陈把夏明若推上前,“你快给他看看吧,也不知怎么了,满身是伤。”
    医生合上书,把夏明若拉到阳光底下察看。一看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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