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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摇下车窗,眼泪汪汪地冲着毛毛招手:那下次见……
毛毛没回头,没应声。
她看见毛毛撒丫子跑了起来,青皮的后脑勺,一闪一闪的大金链子。
(九)
再见到木头,是四个四天后。
那时毛毛刚刚失业。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夜场的工作干得太久,女朋友交得太多,生物钟也太紊乱,正好独自蜗居一段时间,练练哑铃练练吉他,借机休整。
穿着红内裤的毛毛打开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
他隔着门喊:我勒个去!你怎么阴魂不散?
木头轻轻敲门:毛毛毛毛,他们说你好几天没下楼了,失业而已啊,你不要饿着自己,我带了便当给你吃……
又是秋刀鱼吗?又是蟹肉吗?又是车吗?
毛毛拉开一点点门缝吼:我跟你说,你别逼我!小心我打你啊知不知道!
他说他打起人来连自己都害怕,所以木头最好赶紧跑远一点儿比较好。
木头确实很害怕,一边害怕一边敲门,就是不走。
她说:毛毛,我知道你烦我,但这是最后一次还人情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她不仅仅是来送饭的,还送来一份工作。
毛毛那时收入颇丰,他是个抢手的夜场管理人才,不找工作,工作也会找他,本不需要她救济。
不过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遂了你的心愿吧。
毛毛刮了胡子,被木头领去面试工作。
毛毛没想到,这个叫木头的笨姑娘能量居然这么强。
没有面试,没有入职考核。
她直接把毛毛领进环岛路上的一家堂皇森严的大公司,指着一张办公桌,怯怯地说:你以后在这儿上班行不行?
她说:我了解过你之前的工作履历,你是个策划能力很强的人,这份工作你肯定能胜任。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插话:就是就是,你看你看,毛毛先生一表人才,哇,脖子上的金链子还这么粗……一看就很时尚很有品位,咱们公司就缺这种个性人才。
木头一脸红晕地飞走了,两只手捏成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毛毛怀着满腹的狐疑,在这家知名公司的企划部办公室里坐下。
木头和毛毛说话总是怯怯的,好奇怪,怎么公司里的其他人见到木头也是小心翼翼的?
同事对毛毛客气得要命,完全不把他当新人。
毛毛揣测,木头貌似是个富家女,说不定这家公司就是她爸爸的,人们是看在小公主的分儿上才对我这么客气的吧……
白手起家打天下的苦孩子大都自尊心强,毛毛有点儿后悔应承这份工作了。
他上班不到一天,就跑到部门主管面前嚷着要辞职。
主管客气地字斟句酌:毛毛先生,你就这么走了,总经理面前我不好交代……
毛毛说:你不用交代,让总经理的女儿自己跟总经理交代就好。
他忿忿地说:我靠自己的能力吃饭,不需要富二代的可怜!
主管看毛毛的眼神开始迷离。
他张着嘴,好像看着一只忽然开口说话的南瓜。
……
总经理没有女儿,总经理就是木头,同时她也是这家公司的股东。
木头不是富二代娇娇女,也没有毛毛想象的那么木头脑袋。
宝马车是她自己一分钱一分钱挣出来的,她是普通设计师出身,从厦门拼到了东京,又从东京杀回厦门,一砖一瓦白手起家。
毛毛搞错了。
主管说:毛毛先生您冷静,您您您别挽袖子,我说我说我都说……
主管说:总经理木头每年一半时间在厦门一半时间在东京,最近她刚从东京回来,一回来就变得好奇怪……
先是卖了宝马车,每天打的士上下班,接着爱上了逛菜场,上班时手里经常拎着两条秋刀鱼,一看就是刚逛完早市……
她还爱上了做饭,专做便当,在公司的小厨房里一待就是一个中午,搞艺术创作一样。
旁人要帮忙,她打死不让,自己搞来钳子钳蟹螯,一丝一缕地抠蟹肉。
她还猫着腰,守着烤箱烤秋刀鱼……
一边烤一边傻笑,笑得旁人骇然。
更骇然的是,她时不时边烤边喊口号:做正确的事!正确地做事!
谁都不知道她喊的是什么意思……
便当一做好,她抱着就跑,也不知是去哪家医院看病号。
一边跑一边傻笑,笑得旁人骇然。
……
主管说:最奇怪的是,公司主营服装,产品面向国际,招聘门槛向来严,总经理从未直接安插过任何人来上班,毛毛先生你是破天荒头一个。
主管喊:毛毛……毛毛先生您等等,毛毛先生您别跑……
主管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拖着哭腔冲着毛毛的背影喊:我可什么都没说……
尾音袅袅,在走廊里飘,拐角处只看见毛毛的大金链子闪了一闪。
(十)
毛毛说: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说好了是最后一次,你怎么老耍赖皮?
他说:我上了一天班也算上了,你人情还完了,别再和我联系了行吗?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烦人!
电话里,木头急急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搞砸了,我以为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我只是想,如果你能来我公司上班,我就可以每天都看到你……
一句话出口,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好似毛毛并非在电话那头,而是正站在面前。
毛毛问:你干吗要每天都看到我?
沉默了一会儿,毛毛问:我发现了,你不只是在报恩,对吧?你……你想和我谈恋爱?
不等木头接话,他紧接着笑了:有病吧你,拉倒吧……
他急急忙忙地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你知道我能在厦门留多久吗?
毛毛觉得心在怦怦跳。
搞什么搞?这个呆头呆脑的笨姑娘干吗要和我谈恋爱?
嘴像水龙头,拧开了就哗哗淌个不停。
他说:是的,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之前误会你是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所以总躲着你。
就算你不是个富二代,咱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啊!
鱼找鱼虾找虾,鲸鱼怎么可能爱上海马?你知书达理年轻有为,人也漂亮,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而我呢……从安徽到福建,我16岁起就四海为家,早已经习惯当浪子了。
假设我们在一起,我会迁就你吗?……不会的!
让你来迁就我吗?凭什么要你迁就!凭什么让你一个女人迁就我一个爷们儿?大家的生活环境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前途和方向也大不相同,所以,谈什么恋爱!拉倒吧……
他说:你快别闹笑话了,挂了挂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挂断了,木头挂的。
听筒里嘟嘟的忙音,毛毛丢开手机,但怎么也丢不开怦怦的心跳声。
他抄过吉他转移注意力,刚弹了两下琴弦就断了。他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找吃的,莫名其妙地拿出来一条冷冻秋刀鱼……
不知何故,他只要一恍惚,眼前出现的就是木头那副眼泪汪汪的模样。
秋刀鱼在手里捧了半天,毛毛猛然发觉自己已许久没有谈过恋爱了。
每天光顾着防木头了,貌似自打停车场事件后,他就和之前所有的女朋友中断了联系。
他吓了一跳,罕见罕见!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我喜欢上那块又呆又笨的木头了?不对!我身经百战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如果喜欢上一个人怎么会自己都不知道?”
他烫手一样把秋刀鱼扔飞,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跑到卧室,又从卧室跑到客厅。
毛毛本自负情场大灰狼,却莫名其妙地踩上了捕兽夹。
他第一反应自然是挣扎,手机抄起来,短信群发,所有有过瓜葛或有过暧昧的姑娘他全发同一句话:有空没?陪哥吃饭去。
吃完午饭吃晚饭,吃完晚饭吃消夜……毛毛夜场舞台总监出身,当时手机里存了上百个大长腿姑娘的号码。
饭吃了整整一个星期,姑娘得罪了一大帮。
那些戴着美瞳、抹着小粉唇的姑娘忿忿地摔筷子。毛毛哥,她们挑着眉毛说,什么意思呀?一顿饭吃完都不说话,光知道在那儿抽烟发傻!
她们说,我今天妆化得不好看吗?衣服穿得不漂亮吗,发型做得丢你的人吗?你干吗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有你这么约会的吗?
也有些脾气好的姑娘默默吃完一顿饭,期待而羞涩地问他:哥,接下来咱们干吗去……
接下来她们通通被卡着脖子塞进了出租车,费解而幽怨地离去。
剩下毛毛一个人,插着兜在厦门夏夜的街头溜达。
一个多星期,木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之前每隔四天她必来烦他一遭,现在两个四天过去了,她死哪儿去了?
他约姑娘们吃饭时,愈发心不在焉,手机攥在手心里,隔一会儿就看一眼。
终究有细心的姑娘心疼他,知他有心事儿,饭后非要送他回家多陪他坐一会儿。
那是个极为明艳的姑娘,夜场模特儿,腿长得几乎从肚脐眼就开始分叉,银亮的小裙子勒在大腿根儿,大眼仁大红嘴唇大波浪卷儿。
大波浪卷儿姑娘挽着毛毛往小区里走,一边走一边问:毛哥,我记得以前你挺没皮没脸的哦,逮着空就揩我的油,今天素质怎么这么高了呢?
毛毛不说话,手老老实实地插在裤兜里,闷着头走路。
楼道黑着,用的声控灯,他用力跺脚制造动静。
一脚猛跺,两声大喊。
灯唰地亮了。
木头!
他惊喜地叫:你藏到这儿来了?!
(十一)
木头脚肿了,毛毛跺的。
她龇牙咧嘴地看着毛毛,又看看挽着毛毛的大波浪卷儿。
脸上的痛意一点点消融,最后一片空白。她看着毛毛,眼里也是空的。
毛毛伸手去拉她,她躲开。
她抱着肩膀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冲出去,毛毛跟上,一把抓牢她。
又是眼泪汪汪的,她怎么永远是眼泪汪汪的?
眼泪汪汪的木头挣扎,眼泪汪汪地喊:我懂了,咱们的生活方式确实不同……毛毛说:你懂个屁!
她边挣扎边喊:松手!你就是嫌我不够漂亮!
木头的力气忽然大得惊人,她挣脱毛毛的手,抢出去两步,又转身回来,把怀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递到毛毛胸前,摁在毛毛胸上。
毛毛,衣服我给你改好了,如果还不合适,你去找别人改吧……
她说:毛毛,我以后保证不来烦你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大颗的眼泪落下,砸在衣服上,烫在毛毛手背上。
木头走了,一瘸一拐地走了。
认识她这么久,看惯了她的泪汪汪,却是第一次看到她泪如雨下。
……
一直以为这件唐装买自品牌店,原来是她亲自设计,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唐装挂在吊灯上,毛毛站在吊灯下,一看就是一整个晚上。
他傻了一样站着,满脑子都是木头落泪时的模样。
见过那么多女人的眼泪,为何唯独这个姑娘的眼泪会让人心慌?
他打电话,打不通了,被屏蔽了。
毛毛一夜没睡,天亮后跑到木头的公司门前等她,从日出等到日落,不见踪影。
他又等了一天,第三天他撞翻了保安,冲进写字楼。
那个聊过天的主管被他揪住了衬衫领子,紧张地直眨巴眼。
毛毛先生毛毛先生……
他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马上给马上给!总经理的家庭住址我马上给你。
主管冲着毛毛的背影哭喊:毛毛先生,你说话要算数啊,你要记得啊,我什么都没告诉你……
毛毛在楼前迟疑地停步。
那个没骨气的主管给的地址对吗?
木头不是总经理吗?不是开宝马车吗?怎么会住在这么普通的家属楼里?
毛毛哐哐地砸门,管它呢,管它地址是真是假,砸开门再说。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姨上下打量着他,最后目光停在金链子上。
她说:孩子,你进来吧,先换一下鞋。
她说:我知道你叫毛毛。
阿姨说:坐,吃不吃水果?哦,不吃,那不吃就不吃吧……孩子,你先别问我木头在哪儿,你先听我给你说说我们家姑娘。
阿姨慢悠悠地说:每个父母都会夸自己家的孩子,但我们家姑娘,真的值得夸……她从小懂事乖巧,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着去疼人。每周末去探望奶奶,书包里装满了好吃的,捧到奶奶面前说:这是妈妈让我带给您吃的……
木头生在厦门一个最普通的家庭,客家人最重家庭和睦,她在爱里成长。
从小学开始,每晚爸爸都陪着她一起学习。妈妈坐在一旁打着毛衣,妈妈也教她打毛衣,不停地夸她打得好。母女俩齐心协力给爸爸设计毛衣,一人一只袖子,烦琐复杂的花纹。
爸爸妈妈没当着她的面红过脸,她从小没学会什么是吵架、什么是脏话。
有一个暑假的傍晚,爸爸妈妈在房间里关起门说了很久的话,门推开后,两个人都对木头说:没事没事,爸爸妈妈聊聊天哦……
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是有同事带孩子去单位玩儿,小孩子太皮,撞到妈妈的毛衣针上弄瞎了一只眼睛,家里赔了一大笔钱。
这么大的事,爸爸没说妈妈一句重话,却自己跑去干了很久的兼职,筹钱、还钱。
木头的学业是不需要人操心的,她的生长环境单纯,学习起来心无旁骛。
高三那年,爸爸问木头:是不是想考军校啊?当然是了,那是她小时候的梦想,穿上军装那该多帅啊。
体检、考试,折腾了大半年,市里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