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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王耀眺望着眼前的涅瓦大街:“我只是也想起了我的小时候。”
“南/京?是叫做南/京对么?”伊万好奇的猜测着是什么让他突然忘了课本和教授。
“对,和列/宁/格/勒很像,也有一条大河穿过我的故乡。”王耀看着街对面的涅瓦河:“走吧,去你想去的那家食品店。”
能让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还念念不忘的食品店果然是名不虚传,橱窗里的摆设非常迷人,走进去就像是进了缩小的沙俄式的宫殿。可想而知这个地方对于孩子们来说具备怎样的吸引力。
“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王耀看着眼前各色蛋糕,心中洋溢起温暖的情绪。
“我小时候喜欢每样都来一个。”
王耀没有理会他,只是指着樱桃蛋糕:“服务员同志,请帮我拿两块这样的蛋糕。”
伊万非常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不是,只是我喜欢吃而已。”王耀故意逗他。
“啊。”伊万有点失望的接过服务员手上的蛋糕。
服务员是个金色头发的中年阿姨,她冲伊万挤了挤眼睛:“我想是因为您一进店就盯着这里看吧,任谁都能看出来您爱吃的是樱桃蛋糕啊,年轻人。”
“哦,”破解了秘密的伊万耸了耸肩:“下次我一定要懂得掩藏自己。”
“好好隐藏吧,别忘了有一块是我的。”王耀再次裹紧了大衣,推开了商场的大门。
叶利谢耶夫食品店的隔壁是一家小小的文具店,似乎是默认今天要放纵了,王耀跟着伊万走了进去。
“这个本子很适合你,王耀。”伊万看上了一本暗红色的硬皮笔记本,牛皮的封面上滚着古典式样的金边:“这种小本子很适合记单词。”
“不用了,不用了,”王耀看到了笔记本的价格:“太贵了!”
“因为这是特别的工艺,同志,”店里的顾客很少,店员主动走了过来:“这本笔记本放一百年都不会坏呢,外皮是特别鞣制过的牛皮,永不褪色。”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请过我喝咖啡了,”伊万把笔记本递给店员请他包好:“王耀老师,等一会儿能请我喝咖啡么?”
“布拉金斯基同学,”王耀接过店员包好的笔记本:“您不会是想向我推荐文学咖啡馆吧?”
文学咖啡馆可能是今天涅瓦大街上唯一满座的店铺,看来普/希/金的确是苏/联人最喜爱的文豪。两人甚至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位置,这个咖啡馆和王耀曾经的认知区别不大,这里除了甜点好像也还有正餐。
“距离上一次我来涅瓦大街已经过了十年了。”伊万看着窗外偶尔走过的行人:“而这次其实是我第一次来这家咖啡厅。我的家就在这条街的尽头,这条街的尽头就连着列/宁/格/勒大学,我父亲是个军人,我母亲当时在列/宁/格/勒大学任教,我们就住在教职工的宿舍楼里,只要过一座桥就能到这条街上。”
正餐的时间其实已经到了,咖啡馆的正中有钢琴在演奏,王耀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回莫/斯/科呢?寒假有一个月长呢。”
伊万把视线从街道转回来:“莫/斯/科的家里没有人,我的姐姐身体非常不好,每年冬天大家都会陪她去南方。”
你也可以一起去南方啊,王耀心想,但他觉得这一定是个愚蠢的问题,所以并没有问出口。
“你的姐姐,从小时候开始便身体不好?”王耀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的姐姐比我大十岁,我十四岁的时候她二十四岁,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大,我父亲一定要为她选择农场的工作,那一年的工作经历严重的毁坏了她的健康,以至于她要付出一生的代价。二十四岁前,安娅会在她休息的日子带我来逛涅瓦大街,到食品店给我买点糖果,有时候会带我去照一张相,但在她二十四岁之后,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
“……”
“伊万。”
“嗯?”
“很抱歉,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可能体会不到你的感受。不过……刚才为你买蛋糕的时候,好像稍微能体会到一点做哥哥的感觉呢。”王耀把菜单递给他。
“王耀!老!师!!”伊万捂住了额头。
“怎么了?”王耀笑眯眯的看着他。
“现在的感觉和我得知你往我的酒里灌水时的感觉很像。”伊万从指缝里瞥了对方一眼。
“嗯,俄餐和德/国菜一样,素食很少呢。”王耀指着菜单:“假设你现在是十岁,你想要点哪些菜?”
“我一定不会点你指的那道酸黄瓜。”伊万终于接过菜单:“如果是我十岁的话。”
“呵呵,别说十岁的我,就是二十六岁的我也不想点这道菜。”
“那我就点酸黄瓜吧。”
“Маринованныеогурчики(酸黄瓜),我的舌头有没有更灵活一点?”
“颤音р又发错了。”
……
伊万记不清后来他们聊到了哪里,好像和文学无关,只是觉得郁闷的情绪不知不觉消失了。苏/联人是阴郁的么?有时候他会这样问自己。苏联/人和世界上的其他人真的不同么?有时候他会这样不停地问自己。中国人又是怎样的呢?说德语的王耀,说俄语的王耀,他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虽然他是他唯一见过的中/国人,但他几乎确信这样的人就是中/国人,不是乐天的,不是憨直的,而是一种温婉的柔韧,让人难忍别样的动情。
今夜的夜空格外晴朗,暗夜衬得星星更加耀眼明亮。
“银河啊!”
听到王耀的感慨,伊万停下脚步,回过头。
路灯昏黄的笼罩着他,静悄悄的四周让人忘了这是街上,王耀抬着头看着天上的密布的群星:“下小雪了?”
小雪花在灯光下发着柔和的光,就像是天边的星星落下来一样。
他看到他抬起手,想要把它们留在指间,就像那是什么难舍的东西或不解的情怀。
伊万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是普/希/金,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是一个奇妙的夜晚,亲爱的,只有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注:涅瓦大街建于1710年,是列/宁/格/勒(圣/彼/得/堡)最著名的大街。
注:叶利谢耶夫食品店于1901年开业,最浪漫的是,她现在依旧存在。
注:樱桃蛋糕及黑森林蛋糕,是德/国代表性甜点。
注:文学咖啡馆不仅是普/希/金经常光顾的咖啡店,同样是他走上决斗路前的最后一站,文学情怀的意义远大过咖啡这个饮料。
注:“那个夜晚……”选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为迎合剧情,相较原文稍有改动。
☆、第五章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王耀终于变得更像是一个学生了,导师对他的自学能力和刻苦态度非常满意,在融入课程的同时,他终于开始逐渐接触到了专项课题。这种充实的感觉令他感到踏实,而白昼越来越长的北国之城也似乎不再那样令人压抑了。
托里斯和所有苏/联人一样狂热的爱着夏天,篮球就是他宣泄爱的主要方式,他想要邀请所有人参加这个富有意义的活动,包括王耀。但是他的同学们觉得不合适:“他还是我们这学期基础课的老师呢。”
的确,王耀负责机械原理课下册的教学内容,可能除了托里斯并没有人把他当做真正的同学。
“而且他不喜欢打篮球。”伊万耸了耸肩膀。
“他喜欢的体育项目是国际象棋么?”有人开了个玩笑。
“也许,”伊万是中锋,他拿着球站了起来:“托里斯,你再磨蹭就去当裁判吧。”
大家哈哈的笑了起来,当球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的时候,小伙子们便追着球跑了起来。
“一群可怜的蠢货,”别里亚耶夫教授慵懒的依靠在窗前看着操场:“在一个没有姑娘的学校里打球还能如此开心,真是可怜的蠢货们。”
“教授,当年一定有许多姑娘为您欢呼吧?”正在写教案的王耀抬头笑了一下。
“哦,王耀,你猜错了,列/宁/格/勒大学的女孩子们只会为伊万这样的小伙子欢呼,她们可对我这样的戴着眼镜的书呆子没有兴趣。”
“教授!您对自己的嘲讽真可怕!”王耀摇了摇头:“不过您好像和伊万同学很熟?”
“我和他母亲都曾是列/宁/格/勒大学的老师,哦,小王耀,你的表情才可怕呢,不要觉得一个德语老师会认识一个机械专业的老师是件奇怪的事情,好吧,的确很奇怪,那是因为我们的父辈也是同事,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就在伊万长大的那片教师宿舍里。说起来伊万很奇怪,他父亲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喏,就像你那样,但是他竟然继承了他母亲的样子,和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他父亲是个军人?”
别里亚耶夫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一个识字的哥/萨/克文盲。”
“哥/萨/克?他不是苏/联人?”
“亲爱的,哥萨克人当然是苏/联/人,而且是非常苏/联的苏/联/人,要知道,您所在的学校就是以哥/萨/克人的名字命名的,还有比布/琼/尼将军更苏/联的苏/联/人么?哥/萨/克是一个地区,那里盛产骑兵,老伊万就是其中的一员,仅此而已。”
“怪不得让他继续从事军事行业。”王耀脑海里出现了布/琼/尼将军的画像,暗自被这个画面吓了一跳。
“这是个很好的选择么?”别里亚耶夫不屑的扬了扬眉毛:“伊万和他不一样,他出生在列/宁/格/勒,不是顿/河旁的乡村,他祖父的家庭文化修养非常的好,完全可以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大学教授。但是他父亲呢,一定要让他在中等学校毕业后去当兵!你要知道他的毕业成绩有多好!他可能以为自己团长的身份还能在他儿子身上发挥点余热吧?可惜他忘了这么几年来他在军队里受着怎样的待遇。如果不是他自己不够优秀,蠢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话,他早都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去啦。他为伊万选错了人生,他们全家都被他毁啦。”别里亚耶夫突然开始喋喋不休:“他自己不去西/伯/利/亚就把他女儿派去啦,可怜的姑娘,为此丢了未婚夫,还弄得一身病。这就是所谓的从劳动中摄取智慧么?人生就是这样的残酷,几年后,老伊万对她的愧疚感就渐渐消失啦,反而觉得女儿成了他人生的拖累。明明是自己的错,却总是找借口来折磨自己的家人泄气,即便不看他写给伊万的信我都知道他在信里絮叨了什么。如果他要对自己的政/治问题抱怨,那伊万要向谁去抱怨呢?抱怨因为他无能的老爹导致他险些不能通过政/审?让他险些没有学上?!归根结底这都源于一个女人的选择,女人真的非常奇怪。”
“有时候姑娘们就是会偏爱穿军装的男人呢,”王耀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法国小说里都这样。”
别里亚耶夫一时哑然,他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老伊万的样子,那个英姿煞爽的骑兵,带着骄傲的笑容,有着闪闪发光的黑眼睛和闪闪发光的军/功/章,站在他身旁的伊丽莎白笑容甜蜜,好像她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有时候看到伊丽莎白的女儿便会想起她,但当她成了一幅病恹恹的样子,自己便将那个幸福的影子逐渐淡忘了:“不过无论如何,伊万是很优秀的,希望他别像他姐姐那样倒霉,这就够了,这个世道,能怎样呢?”
“伊万的姐姐是叫安娅么?”王耀回忆起了这个名字。
别里亚耶夫有点吃惊的看着王耀的黑眼睛:“他竟然和你说起了他姐姐?他从不和别人说自己家里的事情的,就连托里斯都只知道个大概。”
“啊,”王耀露出了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可能是偶然提及。”
“哦,呵呵,”别里亚耶夫突然难得的和善的笑了:“那一定是因为真的和你成为朋友了,王耀,虽然这倒不至于是个值得令人感到荣耀的事情,但确实有点难得。也许你不应该再叫他伊万,你可以叫他万尼亚了。”
“可能因为我是外/国人吧,”王耀埋头看着他的教案:“人总是需要宣泄的,我在苏/联也不过就待个三年,或许仅此而已。”
王耀闭上了嘴,涂改着自己才写下的一个错别字。
别里亚耶夫没有再看窗外,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中/国人,其实他从未仔细看过王耀,直到此刻,他才看清他的头发是那样的黑,这让他的内心有点忧伤,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黑色头发的人们似乎都在他生命中上演着强硬的角色,他们总把自己踩在脚下。这个中/国人也许因为脾气太温和了,又是个有趣的年轻人,让他放弃了戒备,能够坦诚以对。
中/国?这个词汇他太陌生,他甚至都不关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