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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顾韶华却没闲工夫回复我,因为在我们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型蛞蝓,像是从顶上掉下来的。它色泽鲜红,头顶触角脚踩粘液,怎么看怎么恶心。关键是,这只的个头比爬在王天义身上的那只还要大,我目测了一下,长度至少在一米左右。
我心中一阵唏嘘,房间真的要经常打扫,不然谁知道会长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里通道狭窄,如果不绕过它,我们根本无法前进。
我在维基百科上看过,蛞蝓以素食为主,喜食植物的根茎,霉菌还有苔藓等等,不过这只针对于30到60毫米之内的正常体型。
“你觉得它会攻击人类么?”我拍了拍顾韶华的肩膀,问道。
“你看。”他指着这只庞然大物的足部道。
“吓!”不看还好,一看真把我吓了一跳,那压在它身下的,分明是一直人类的断手,手指的部分皮肉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我猜这类虫子的粘液一定具有很强的腐蚀性,就像蜘蛛一样,他们无法直接进食成块的固体食物,就用□□将其转化为液体,然后再喝下去。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又是一阵发毛,谁TM会喜欢变成虫子的饮料?还好它现在有东西吃,还无暇顾及我们两个备用食粮。
“现在怎么办?”我慌张的问道。
“这个拿着。”相对于我的紧张,顾韶华导师显得很淡定,他不慌不忙的从背包里拿出一袋什么东西递给我,道,“一会儿过去的时候洒在它身上,我说跑我们就跑!”
“好!”我被他调动起了全身的积极性,像是被将军分配了什么重要任务的士兵。
“跑!”顾韶华一声令下,我们开始了飞奔。在即将撞到它的时候,我洒出了手中的绝命武器。别说,这东西还真好用,这个鲜红的大家伙刚一接触我手中的粉末,就像是被开水烫了似的瑟缩起来,我仿佛听到了它身上滋啦滋啦腐蚀的声音。活得时间长的生物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灵性,虫子也不例外,只见它认命的蹲在墙角,竟然主动让出一条道路来。
恩,算你识相。
逃出生天,我不禁兴高采烈,与危险擦肩而过的奇妙感觉刺激着肾上腺素的分泌,那一瞬间,真感觉自己拯救了世界,一口气冲刺了那么远我竟然一点都不感觉累,这速度,这状态,肯定打破了我在学校五十米的记录。
“我说,你给我的是什么啊?怎么那么厉害呢?”我兴奋地问道,莫非是武侠小说中的化骨散、蚀尸粉一类高大上的东西?
“你自己看吧。”顾韶华将手电筒的光打了过来。
我低头一看,心中的武侠梦彻底碎了。还是熟悉的包装,还是熟悉的味道。
“加碘雪花盐?”
☆、六、
我的心情一阵沮丧,还以为自己get了什么绝世神兵,没想到还是一款居家旅行必不可少的重要道具。
可不是么,对付蛞蝓不用盐还用什么?
顾韶华见我情绪低迷,忙鼓励道:“你刚刚做得很好。”
“别夸我,不就撒一把盐么,烤肉的时候我也经常这么做。”我道,“你要真的想哄我开心,就告诉我你是谁,还有你和。。。阿衍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长。”思考了一会儿,顾韶华决定向我坦诚,“隆庆年间,我奉命镇守西南。”
隆庆皇帝我在上学的时候略有耳闻,他算是明朝中后期的一代君主,在嘉靖之后,万历之前。在位期间政绩平平,无大功,也无大错。唯一值得一提的,大约就是野史记载的,这位陛下与他貌美如花的妃子在床上纵欲过度导致身体被掏空的奇闻轶事。
当皇帝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然而这位陛下虽然在政绩上不能与秦皇汉武比肩,但在某些方面却是有着共同性,比如。
——对于长生的执着追求。
隆庆六年,上大病,御医诊治不能,皇宫内外就开始四处搜集替老皇帝续命的方子。
彼时传闻西南山中有一玉女,知阴阳,通药理,更有甚者相传,她因虔心为道,深受上天眷顾,特派仙神授她秘术,得以长生不老。上闻之,大喜,隧遣永宁王前往西南,带回长生之术。
后来嘛。
结局很容易被猜到,没成功呗。几个月之后,老皇上还是驾崩了,享年三十六岁,庙号穆宗,葬于北京昭陵。
“你的意思是说,隆庆皇帝没赶上的长生秘术,用在你身上了?”我问道。
“不,那时候我职位低微,还不足以接触到永宁王。”顾韶华神色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我和他相识是在万历年间,那时候西南大乱,我奉命带兵平乱。”
也巧了,这永宁王的封地恰好也在西南,他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哥哥,却因为母亲身份低微无缘政坛,只能闲散在家,做个快活闲王。可是闲着闲着,隔壁的邻居就提着刀打上家门来了。
永宁王文弱,本非勇武之人,不懂带兵打仗,只能上表圣上,请求支援。届时张居正为内阁首辅,深知西南地区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大笔一挥,派出了十万铁骑。这派来的支援,自然就是将军杨昭骏。
天降神兵,所向披靡。不出两个月,叛军全部斩杀殆尽,残部流窜境外野人山,生死不知。
杨昭骏与永宁王相识于战火之中,感情相对于普通的亲王与将军自然要好上不知多少分。在将军回京之前,二人数次相聚于王府之中,共食共饮,一度惺惺相惜。
“也是在王府之中,我与他相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大抵可以猜到,与他相识的,就是那位阿衍。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我疑惑的问道,这永宁王和他的关系那么好,要阿衍是府中侍从或小厮,定然不会不答应的。
除非。
“我提过带他进京,可他说,他是永宁王的人。”顾韶华低垂着双眸说道。
哎呀,还真被我猜中了。
“那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他,有夫之夫,还是好哥们儿的夫,这叫王爷怎么忍?我忍不住问道:“这事儿王爷知道么?”
顾韶华摇了摇头,眼中一片落寞,道:“他并不知晓。”
那还好,省得知道了闹心。这关系就像是金大侠笔下的周伯通、段王爷和瑛姑之间纠结的三角恋,窗户纸一捅破,要不就是三个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要不就是各抱愧疚老死不相往来。
事关王室颜面,永宁王要做的选择十分艰难。
“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听了半天别人的故事,我也乏了,然而这绕了半天,还是没绕到我身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可悲的局外人,败给了无情的时间,拼命挣扎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难不成是我长得和那位阿衍十分相似?导致杨将军情不自禁?”我忍不住讥讽道。既然放不下,为什么要去招惹别人。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失恋了。
一颗真心,一厢情愿,到头来只能叹上一句,我欲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当真可笑!
“周景琰。”我看见顾韶华眼中动容了,他张开双臂环抱住我,在我耳边柔声说道,“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未将你们混淆。”
听他这么一说,我眼泪反而哗啦啦流淌得更加厉害,仿佛心中又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在我人生的二十几年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
——看来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可是我们甚至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跨越时间,跨越空间,跨越性别,跨越年龄。
如此惊世骇俗,如此刻骨铭心。
如果我说,我并不在意你的过去,你愿意陪伴我的未来么?
可是,我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事情却又发生了变数。
“真是感人!”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过姓顾的,你动作要不快点就赶不上时候了。”
转头一看,只见杨佳乐正双手环臂站在距离我们三四米的地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道:“从来都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没想到就算是自诩长情的杨将军您也不能免俗。”
他在拿话故意激他!
我都听得出来,顾韶华怎么会不懂?我见他眼中一片复杂,像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拿永宁王的命换您心爱的阿衍不值得么?他可是害您在这世上孤苦无依的行走了数百年的人哪!”
什么?!
“对不起。”这变数来得太快,快到我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顾韶华嘴唇翕动,紧接着后颈一痛,眼前一片漆黑。
我又做了一个梦,相对于下地前的那个短暂诡异的噩梦,这个明显要长得多,也温馨得多。我看见雨雪霏霏的夜里,美丽慈祥的阿娘抱着我在温暖的房间里守岁,也看见杨柳依依的季节,御花园里宫娥们放飞的纸鸢。
终于有一天,我成年了。
父皇子嗣凋零,终于一道圣旨,封我为永宁王,为国镇守西南。谁知,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对于一个险要之地的藩王来说,是多么致命的缺陷。
何况我几乎从未识干戈。
新皇登基,我也将不日前往封地。
临行前,我拜别了养育我十数载的阿娘,由于诞下皇子的缘故,她不必像那些未曾生育的妃子一样前往静安寺出家,从此青灯古佛粗茶淡饭,直至终了,而是被册封为太妃,可以风光的在皇宫之中颐养天年。
而然她也知晓,经此一别,日后天南地北,与我再度相见怕是难上加难。
如论如何,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一场哭哭啼啼的别离之后,我踏上了一条前往西南的不归路。
一年,两年,三年,岁月倒也静好。成祖之后,各地藩王徒有虚名,并无实权,我也乐得轻松自在。
然而就在这就藩的第四年,我的人生被一场战争完全的改变了。
异族凶猛,我军懈怠,城池不坚,粮草不齐。一场残酷的战役之后,总兵战死,我方几乎全线溃败。
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南城上方,每日除了四处流窜的逃兵,还有不断涌入城中的难民。粮食永远不够分,更别提千金难求的药品。我这个闲王也开始带头发挥剩余价值,上奏朝廷,赈济难民,赠衣施药,安置流民,能做的我几乎都做了。但是在异族绝对强势的攻势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终于有一天,他来了。
那一日,我站在城头,只见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浩浩荡荡的向南城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为首的那人高大威武,鲜衣怒马,好不气派。
这位年轻的将军不仅带来了一支精锐的部队,也给西南人民带来了一场接着一场的胜利。我似乎也被那股势不可挡的锐气灼伤了双眼,从此心中再也少不了那个人的身影。
为了方便他行事,我主动将王府前院让出作为他的临时将军府,自己则搬去后院与仆妇们同住。这一举动似乎有失礼制,但战况紧急,性命尚且无暇顾及,谁又能顾得了那么多?
也多亏了此举,我与他得以日日相见。一来二去,便也熟了,我知道他严于律己,每日辰时不到便起身练武,他深思熟虑,从不朝令夕改,他心思沉稳,从不拿士兵的生命冒险,他身先士卒,几乎每次出征回来,身上都会新添不少伤口。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拥有我未曾拥有的所有优点的人。
他是战神,是所有人的希望,这样的精神领袖似乎就该永不疲惫,永远像旗帜一样屹立在一线。
我几乎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被人抬回来的一天。
高烧,昏迷,出血不止。我心急如焚,此刻他就躺在我的床上,如此脆弱,如此苍白,而我竟然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黑白无常一点点勾去性命。
如果我是白素贞,即便天打雷劈,也要为他盗来仙草,如果我是柳梦梅,只要他能醒来,犯下杀头之罪又有何妨?
“王爷。”田林盛是我府中的宦官,平日里机灵懂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外面有人觐见,说,有办法能救将军的性命!”
“什么?!”一时间我欣喜若狂,“还等什么?快传他进来!”
我坐在厅里的上座,喝着茶强压住紧张激动的情绪,实则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只见门外院中有人款款走来,那人身着一袭白衣,摇着把折扇,步步生风,好不风流潇洒。
但当他跨过门槛走进大厅的一刹那,我突然感到自己受到了五百万吨的惊吓,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摔了个粉身碎骨。
这货TM不是杨佳乐是谁?!
茶水飞溅,沾湿了他的衣角,我见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被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掩盖住了。
杨佳乐的出现彻底点醒了我,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万历年间的永宁王,而是一个五百多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