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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散漫,实则以极为有利的位置占据了一切先发之机。
林西凛敛了笑意,冷笑了一声,“王子既已召见,何必又着你来扯些什么幌子,若不消得见,何不早早明说,到省了西凛来这一趟。”
“林姑娘不必着急,主上自是要见的,请!”明老七一俯身一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林西凛柳眉轻横,正要再说,慕清却先将她掩在身后抱拳一拱手,沉声道,“那就请吧!”
越过影壁,是知礼院,乃是卿志门弟子修文所在。
同修身庭一般,纵横三十丈,高三丈,木屋加顶,通九十方圆。院内木板做底,漆面光滑可见,通摆了数百张案几,除了前通后门,依墙之面皆尽站了书架,竹简玉帛,凤皮雕骨,都是驻满了各种体制的文字,逡巡望去,不下数万。
风过摇生,檐角的木质角铃,闷脆脆地撞在一起,令人晃了神思的音节飘摇而来。
两人一进门,就齐齐望向了左侧书架的角落。
那里晕着一团浓墨,那浓墨忽地散了一散,细看去,原是一个黑衣裘袍笼罩了全身的人。此时正边走边褪了罩帽,露出了一张精烁的颜来。
“主上。”明老七对着那人弯腰一拜。
慕清眼眸转了转,猛然抬头,锁住那人,“你不是姬明澈!”
“本王当然不是。”那人斜眉鬓长,鼻挺高量,薄唇似笑非笑。长发玉冠高束,便是一身黑衣笼罩,也在合适的肩宽之下,显得精致。他眼底精神烁烁,极有意思地盯着慕清看着。
“大哥对你宽容多年,即便小夜儿与你相交,也没有过多阻挠,你却还想要着回来报仇。若本王是大哥,定然心寒的紧呢。”
“你说什么?姬明宗!”慕清脸色变了变,盯着这姬朝二王子姬明宗不放。
“本王说你,不知好歹呀。”姬明宗咧嘴一笑,拉长了音节,肆意而阴谋的味道便弥漫了出来。
“哎,别动手!”大约是慕清过于狠戾的表情太过让人惊心,姬明宗摆摆手,表明了他并不是来打架的立场。
“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在万青山你本就是死人一个,若不是那什么奇怪的少女救了你,你也活不到这邺城。再这么不知好歹下去,恐怕不仅搭进了你自己,还要连累林姑娘呢不是?”姬明宗收了点肆意的表情,但是那一抹不以为意的轻笑之意依旧挂在嘴角,这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是轻浮的人。
“这卿志门,本也不是你慕家之物,何必再来纠缠?你父亲当年明知父王之命,为何不走?还不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你这般浪费他的用心良苦,又是何必?大哥是心软,本王替他料理些也是应该,只是你太不知进退,反叫本王与大哥面前不好做来,你说,本王该不该打你呢?”
姬明宗说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一连数问,问得慕清脸上怒火忿然,一口气涌来,张口大声道,“难道父亲的倾心沥血换不来一个功高震主的信任么!难道父亲至死不走换不来一个忠恪不渝么!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冷血无情,视人无物,但凡有人威胁了你们的位置,不管功过,定要那人死不是么!放过我?我是不是该跪着求你们放过我啊,哈哈哈!”
慕清反问的大笑声在空旷的知礼院里来回回荡着,猛一收回笑,他呲牙狠狠道,“可是我为什么不害怕呢?那是因为对你们的恨,已经超越过了所有的害怕,今日若是你们不叫我死在这里,我慕清一生,定叫你们姬家王朝毁于一刻,断子绝孙!”
“你!”姬明宗气得脸色发白,满目狰狞地看着疯狂的慕清。
“都住口!”疲惫之音从内院的进门处传来,来人一身松垮便服,随意系着长发,苍白而消瘦,脸颊凹陷进去,眉目轻皱而不耐,正是一脸倦容的姬明澈。他快步走来,轻晃的身体隐约有着踉跄的不济。
姬明澈横在两人之间,淡淡扫了眼姬明宗道,“二弟何故来此?”
“父王担心你身体未好,处理不及,遂叫明宗过来看看。”姬明宗说罢皱眉看着慕清道,“这子弟不肖,父王恐也容不得,大哥也就不要操心了。”
“今日是卿志门邀客,本王自有主张,二弟且先秉报父王,稍后明澈会带着慕家子弟清回宫请旨,归还慕家卿志门。”姬明澈不管姬明宗脸上如何表情,这厢站直了身,正对了慕清,眼底极为平静。
“本王如此安排,你可满意?”
“什么?”不等慕清眼底的讶异消失,姬明宗却是先跳了起来,“大哥你这般胡闹,可是眼底还有父王存在?”
“到底是谁胡闹,还要本王明讲么!”姬明澈一直一幅倦极了的样子,此刻瞪目而视,瘦削的气质一下子凛冽起来,压得姬明宗面目惊然,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算你狠!”姬明宗猛地一咬牙一跺脚,忿恨极了地看了一眼慕清,“老七,我们走!”
明老七转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底精锐的锋芒一闪而逝,这丝毫没影响他笑盈盈地模样小跑着跟上了愤然而去的姬明宗。
“好了,人走了,你可以回答本王了么?”姬明澈松散了凛冽,眉头深拧,似是再也压抑不住地剧烈咳了起来,袍袖掩上唇角,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我不信姬家人。”慕清沉默良久,在林西凛轻轻摇头的目光下,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父亲一生亲信姬家人,最后落得那般下场,我不甘!母亲知礼贤良,万事皆依存父亲,最终也正因为这依存而无法离开,一同葬身此处。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如何能甘心仅凭了你一句还我卿志门便放手!”
“难道小夜……你也不信了么?”姬明澈轻轻喘着气,说到小夜两个字的时候,格外的轻。
“他?”慕清不解。
“姬朝三子,十年前被本王借口送出邺城,数年前与你在广陌相遇,你们相知甚欢不是么?既然他当你是朋友,作为嫡亲的长兄,本王自然也怜他一份心意,护得你罢了。卿志门还给你是应当,至于你之后如何去做,本王不会管,若是你执意要姬家人的命,那么本王愿意以项上人头奉还你们慕家,也会禀明父王让他不追究你的罪责。只不过,你切莫让小夜知道是你杀了本王便是。”姬明澈说到此处轻倦的气息似是有了一息生机勃勃之意,眼眸也清亮了些许。
“为什么要这么做?”慕清一脸的疑问和惊讶。
“因为,”姬明澈忽然抬起眸,盈笑满眼,眼底浮现出一种迷茫之色,似是透过慕清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般,“本王不想小夜失去他唯一认定了的朋友。”
“你!”慕清咬了咬牙,眼眶又是有些泛红,额上青筋暴起,“怎么就知道我和他认识!”
“他不常写信,为数不多的几封,大都有你的名字。”姬明澈轻轻咳了咳,那一丝生意便又淡了下去,眼神也辽远了起来。
“或许本王不该让你选择。这样,也好过小夜以后怪责与你。也罢,你们稍带本宫片刻,本王去挂了衣冠,领着你们直接进朝请旨。待旨意请了下来,届时你们直接动手便是。”说罢,也不得慕清的回答,转身就走,背影孱弱踉跄的像是个刚学步的孩子。
慕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知礼院通往里院的后门里,脸上情绪翻涌,悲喜难测。
林西凛靠了过去,轻轻握住慕清的手,宽慰道,“这些人,总以为是看透了命运,随而就下了决定,也不管旁人理得不理得。”说着抬手抚着慕清皱着的眉心续道,“你啊,既然别人替你安排了这么一出两全的法子,也就不要再苦恼了。随了他的心,反倒也是成全与他罢。”
“我只是怕……”慕清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我来动手便是。”林西凛扬眉一笑,指尖封住了慕清张口欲脱的拒绝,“便算是我入了慕家,做了该做的事如何?”
“好。”慕清红着眼,握紧了林西凛的手。
卷一贪字卷之第九章:朱雀门变
“他们俩算是定了终生了,你还赖着脸皮跟着有意思么?”小狐狸幸灾乐祸的语气并没有阻止我远远地坠在返回邺城的四香车后面。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信步走着,却始终把握好距离,并没有脱出四匹白夜驹驾着飞驰的四香车百尺之外,小狐狸安安稳稳地在肩上发着牢骚。
“我跟着他只是因为我师傅的缘故,倒是不消做其它想了。就算他是师傅,他眼下有着这般欢喜之人,我诚心欣喜还来不及,又怎会胡闹。”我言语灼灼,一心想要小狐狸别再为这事反复打趣与我了。
“嘁,还狡辩!”小狐狸没好气道。
“好好好,我承认我是想保护他,毕竟我是真得想要弄清楚龙息护他心脉的缘由。这其中定然是会牵扯到我师傅的不是?说不准的那日里,师傅就出现了。”
“林西凛作为一只魅还是很厉害的,修习的又是阴阳两极的心法,这凡人间的秘术少有伤得了她的。你不消操心啦。”
“明老七不是一般人。”小狐狸道行不高,自是没察觉到明老七身上有着一种特别的东西所在。这种东西有时候很浓烈,有时候又几乎烟消云散地遍寻不着,我很好奇,这种特别的东西竟隐隐有着一丝吸引我的能力。
“总是个肉体凡胎,就你的本事,还不是一剑了事的局面,瞎操个什么心!何况这心也不该是你来担着吧?”小狐狸不满地嘟了嘟嘴,嘴边的长须抖得十分令我想去扯上一扯,我也当真扯了上去,惹得它一个白眼回来,我只好又听它继续絮絮叨叨。
“那慕清也真是,自己也是个不能修仙问道的身子,偏偏惹上的就是些秘术金石之人,随便那种人出手,也足够他十七八次的死了!唉,你别恼,这是实话,你自己也清楚!要保护他,还不如让他自己强来得干脆。或者,你只是想借这个理由一直呆在他身边?”
小狐狸蓦然促狭的语气让我停了下来,将它从肩头上拎了下来,眯着眼看着它,森森地说了一句,“你很吵呢。”
腕间力道一转,就将它丢了很远出去,顿时觉得耳根清净极了。
“喂!你很过分耶!”听着小狐狸的惊呼声远远传来,我笑出了声,眼眸过处,看着前面的四香车,灵机所在,仔细地捕捉着车内的动静。
“小夜他……如今,长什么样子?”
车厢里的气氛一直是怪怪的,听得姬明澈问话,我知道他终是憋不住了。
姬明澈换了一身明黄稍浅的对襟袍子,足底蹬了同明黄浅色银描的云海纹络厚底靴,青爪的龙纹暗底铺满了前襟后背,衣领袖口,带扣七节七玉,系着块麒麟纹玉佩,青色的穗子晃悠悠的。便是如此团簇的衣着,依旧面无血色,衬不起他几分生气来。长发束在嵌着朱玉的金冠里,朦胧的眉目才显了少有的认真。狭长的凤眼眸底此刻几乎是噙着几分不能克制的紧张问着慕清。
似是觉得这话有什么奇怪的一般,姬明澈补充道,“你也知道,纵使我能得知他的消息,也总来不得真实的样子,你与他亲近,总归知得他心思一些。”
慕清偏过头看了看林西凛,她眼中也是有些不解,只好回过头,轻咳了声道,“我离开广陌也有三年了,近况是不大知道的。”
“哦。”姬明澈的语气一下子黯淡了,整个人也毫无精神地依靠在了车厢上。
“嗯,那个,他和你有七八分的像,不过要比你精神许多,也稚嫩了些。骑术和箭术都是极好的,我一直赛不过他呢。”慕清看着他陡然失去的精气,忙说了这些话来,说完了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后悔来,轻轻握了握林西凛安抚过来的手。
“是么?”姬明澈眼底似乎升起了一丝亮光,瞥过来却是看见慕清眼底压抑的神情,唇角又垂了下去,显然是心头一下子又不好受了。
“抱歉,我不该问的。”姬明澈抬手推开了马车的木窗,音色里的愧疚渐渐褪去,平淡而自律道,“四香车果然名不虚传,这就进了城了。怎么没见城门守来问话?”
“年前那一闹,姓年的长了记性,索性就免了四香车所有的出入查证。”林西凛冷声笑了笑,“大约是没脸见我了罢。”
“四香车的结界当真无人能破?”姬明澈拧着眉头,轻轻侧了侧颜,余光透过木窗的光景,淡淡补充了一句,“朱雀门到了。”
朱雀门乃是内城南门,也是朝见的官员必行之门。前后分南北二门,二门之内才环以护城河而护,两门间有隔百丈宽三丈的白玉阶,有箭塔常驻。南门通行者,初鉴身份,是为朝中官者方可为进。北门过者,文下轿,武卸兵,由内庭监察之人搜身而察,确无问题之后方为放行。
姬明澈轻车从简,连个近卫也没有带,故而当朱雀门廷尉见打开车厢厢门的是大王子时,脸色一变,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