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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随便给我一个吗?”老亨特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从机器里传出来。
“两个的作用是不一样的。”
“好吧……给我鹤嘴钳。”老亨特无奈地说,瑟利斯特比其他学徒工细心多了,大事小事上都是一丝不苟,所以他更喜欢把瑟利斯特带在身边当助手,但是这个少年有时候一板一眼得简直叫人头疼。
弄了半天,机器还是没有办法正常运转,老亨特的老胳膊老腿却已经有点站不住了,只好嘟囔着地爬下来,在脏兮兮的工字裤上擦了擦手上的机油,接过瑟利斯特递给他的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唉……真想来瓶冰啤酒啊。”老亨特嘟囔着,也只能嘟囔一下,粮食都不够吃了,就算真的有人拿宝贵的麦子去酿酒,也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过去的好时光,是一去不回头了,想当年他像瑟利斯特这么大的时候……
老亨特制止自己再去想那些陈年旧事,他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瑟利斯特:“小子,在想什么呢?”
瑟利斯特坐在他身边,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觉得他们讨厌我。”
老亨特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们:“别想那么多,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做好了,就不会被讨厌吗?”瑟利斯特抬头看着他。
“显然不是的。”老亨特摘下眼镜一边擦一边摇头,“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瑟利斯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了,老亨特笑笑:“怎么了,你很希望和他们做朋友吗?”
“不。”瑟利斯特说,“他们对我一点都不友好,而且做法也很蠢,我讨厌他们。”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也知道他们又蠢又讨厌,还在乎他们的看法干什么。”老亨特说着又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瑟利斯特说,“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们,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
老亨特觉得这孩子单纯得根本就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人,不,应该说,单纯得都不像是个人,他叹了口气说:“水电站不需要那么多的工人,也养活不起那么多人,你来了,就意味着他们中间的某个,或某几个干得不够好的人得走。”
“所以,是因为我的出现抢了他们的工作?”瑟利斯特有点明白了。
“还有嫉妒。”这少年毫不掩饰的天真态度让老亨特不自觉地想要教他更多,“我知道你认识的字可能比那帮人加起来还多,也肯定会比他们更有用,但是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一个靠关系进来抢他们饭碗的人而已,他们丢了这份工作可能就要面临饥荒甚至饿死,而你,即使什么都不会,也能在蓝的庇护下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更何况你的父母都那么优秀,又从小就在实验室里长大,他们有的人甚至连学习识字的机会都没有。”
“这让他们感到不公平。”瑟利斯特明白了。
“是的,这就是嫉妒啊,人类的原罪之一。”
瑟利斯特歪着头继续思考着:“他们这样排挤我,是不是希望我会受不了自己走掉,好把工作的机会留给他们?”
“也许吧。”老亨特休息得差不多了,哼哼着拿起扳手再次去爬楼梯。
“但是这根本没有用。”瑟利斯特中肯地评价道,“最多只能发泄一下他们的情绪而已。”
“要是他们也像你一样会思考这些行为有没有作用或者后果就好了,可他们只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孩子,没有正经上过学,父母为了生存疲于奔命,没时间管他们。”老亨特站在梯子上继续试图修好这台老机器,一边哼哧哼哧地使劲一边抽空说,“你也不用觉得他们可怜就让着他们,在废土上,资源是十分有限的,如果他们不能让自己变得比其他人更有用,就只能回家等死,不然大家都活不下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瑟利斯特低头不语,思索着。
“除非……”老亨特擦擦额头上的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时光能够倒转,我们能够回到过去那个天堂一般的时代。”
瑟利斯特默默地抬头看着周围的各种大小机器设备。
他知道每一个设备的详细结构,工作原理,甚至每一个部件是由什么原材料构成,也知道坏掉的机器坏在哪里,怎么样才能修好。
就像一个成年人提笔就知道一个词怎么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学到的这个词一样。
瑟利斯特知道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就算手指不怎么灵活,他也绝对不会是那种没有用的,只能等死的人,但是这种特殊的能力给他带来的不是兴奋,更多的是惶恐,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却已经本能地知道必须将自己的特殊隐藏起来。
不能暴露自己的异常。
不能相信任何人。
不然会很危险。
这些念头不论过去几天都依然十分强烈和鲜明。
但是老亨特的话也提醒了他,佣兵是个回报大风险更大的工作,付云蓝不一定这次还能不能回来,就算这次回来了,下次也不一定能不能回来。如果他真的表现出什么都不会的样子,是没有办法在这个废土上生存下去的,毕竟除了付云蓝以外,不会有人愿意养着一个没有用的废物。
权衡再三之后,他谨慎地向老亨特提出了一个技术含量不怎么高的建议:“也许你可以试试将三角阀堵死,断开多余的线路,让三条水道变成两条,水压就够了。”
老亨特从梯子上回过头来向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瑟利斯特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我就是……随便说说。”
老亨特却激动地叫起来:“这个办法完全可行,我怎么就一直没想到呢!”
第15章 凛冬将至(一)
离开了蜂鸟镇以后,付云蓝的小队花了两天,才在茫茫的旷野上找到了那帮匪徒的踪迹。
他们无声地靠近了匪徒们聚集的地点,那看起来是一个荒废了很多年的游乐场,大部分设备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只有一个以前用于舞台表演的看台还算完整,十几个剔着奇怪的发型,脸上刺着纹身的匪徒正围在看台前面,看着台上的一个穿长袍的男人手舞足蹈的演讲,时不时还集体举起双手,掌心向上,比成一个Y字型。
都是老练的佣兵,也不用太多的招呼,大家默契地分工合作,狙击手牛仔带着付云蓝新分配给他的助手去寻找制高点,炸弹机在几个关键的路口埋下地雷并且做上自己人才懂的记号,其他人检查着枪支弹药,等待着付云蓝的指令。
付云蓝拿着望远镜,对着那帮匪徒聚集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因为那些人的行动着实令他有些困惑。
付云蓝对宗教这东西虽不感兴趣,却也不陌生,废土上的人们面对着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和看不到尽头的苦难,总会需要一些衣食以外的东西来帮助他们坚持下去,而宗教信仰无疑是一种比酒廉价、比毒品健康的精神麻醉剂。
不过大部分人都是现实的,他们一边向各种新旧教派的神仙上帝祈祷,一边也清楚地知道神不会凭空喂饱他们的肚子,信仰也挡不住射来的子弹。
匪徒作为一个背弃了主流人类道德、被世人所不齿的群体,往往更加渴求宗教……尤其是某些邪教来合理化他们的行为,他们搞什么样的宗教活动付云蓝都不会觉得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匪徒居然任凭自己暴露在这样开阔的地形中,甚至连岗哨都看不到一个。
佣兵团仅剩的四个无线电耳机因为上次牛仔他们小队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带去了,才没有在爆炸中被毁坏,付云蓝透过耳机对鼹鼠说:“鼹鼠,靠近一点去听听那个穿长袍的男人在说什么,完毕。”
“我尽量,完毕。”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不到五十公斤的鼹鼠是佣兵团里偷鸡摸狗的行家,在潜行隐匿方面也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付云蓝在望远镜里看到他借着隐蔽物,渐渐地靠近了那座看台。
过了一会儿,耳机里响起了鼹鼠刻意压低的声音:“那是个牧师,在向他们传教,完毕。”
“是什么教派?”付云蓝问道。
“好像是叫做真神教,完毕。”
无线电里传来黑塔疑惑的声音:“……是那个真神教吗?”
“听起来是这样。”
大家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真神教”这个名字废土上的大部分人都听过或者见过,但是它遥远得就好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美国无疑是战前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国家,也因此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遭受了最严重的核打击,有的来自其他大国,有的来自本土分裂之后的互相攻伐,沿海人口集中的几个大城市已经彻底沦为核废墟,内陆也好不到哪里去,战后整个北美洲都成为了地广人稀、污染严重的废土地,并且环境还在不断地恶化,越来越难以生存。
在这片废土上苟延残喘的人们都相信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情况会比北美好得多,所以经常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坐着帆船、橡皮艇或者热气球之类一点都靠不住的交通工具,试图漂洋过海逃出这片绝境,然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这片废土好像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只有一家名为“蓝盾”的公司偶尔会派来货轮,用食物和商品向废土上的居民们换取一些废旧金属之类的垃圾,有时候也可以看到他们的飞机从低空飞过,向仅有的几个难民聚集地撒下印刷得花花绿绿的传单。
这些不知道真假的宣传单几乎成了废土上的人了解外界局势的唯一信息来源。
在海底电缆被破坏,通讯卫星基站无一幸存的情况下,付云蓝对真神教的了解也完全来自于蓝盾公司的宣传,在他们的宣传里,真神教被描述成一个邪恶,落后,不可理喻并且无恶不作的教派,这种夸张的描述付云蓝并不怎么信,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真神教的足迹此前从来都没有踏上过这片被遗忘的废土地。
“怎么办,老大?”鼹鼠催问道。
付云蓝说:“各方向再确认一次,有没有暗哨和埋伏,完毕。”
“没有,完毕。”
“没有,完毕。”
“这边也没有,完毕。”
“好,不要杀那个牧师,其他人一个不留。”付云蓝在耳机里下令道,“牛仔,开火。”
已经瞄了很久的牛仔一枪打爆了一个壮汉匪徒的头,顺便为自己的枪法赞叹地吹了一声口哨。
许多匪徒甚至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声枪响之后,过了至少有两三秒那么久,他们才惊叫的惊叫,趴倒的趴倒,牛仔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趁机又一枪打中了一个匪徒的胸口。
“狙击手!”有个匪徒高叫了起来。
虽然匪徒的人数占优势,但是大多数匪徒根本就没有受过什么像样的训练,而佣兵团这次来的都是经验丰富、配合默契的老兵,几秒钟之内就枪声大作,子弹无情地射向了毫无防备的匪徒们。
那个演讲突然被打断的牧师居然一点都不慌张,他张开双臂,虔诚又狂热地高呼着:“战斗吧!杀戮吧!死亡将是献给真神最好的礼物!”
当他大声疾呼的时候,这场单方面的屠杀还在继续,匪徒所用的武器大多是手枪或者不需要什么精度和训练的霰弹枪,也很少会去清理和保养武器,他们的有效射程和正规的佣兵比起来简直是惨不忍睹,就算开枪反击,也是吓唬的作用比较大,更何况有的匪徒甚至连枪都来不及拔出来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但也有一些不怕死又不要命的匪徒,或许是受到了牧师的鼓舞,借着掩蔽物向佣兵们所在的地方冲去,试图拉近双方的距离之后再开枪。
然而等待着他们的,是炸弹机预先埋好的地雷,在连续踩爆了四个地雷,又被佣兵团打死了七八个人以后,不管牧师怎么鼓舞士气,剩下的匪徒都已经无心再战了。
匪徒的小头目一声招呼,剩下的匪徒就向着游乐园的出口撤去,那是一条两边都有水泥围墙,并没有多宽的通道,也是佣兵团的火力死角。
然而那个所谓的死角只不过是付云蓝为了避免匪徒走投无路之下拼死一搏,给佣兵团造成伤亡,才故意留下的陷阱,他可没有放走任何一个匪徒的打算,无心恋战只想逃命的匪徒又付出了数条人命的代价,才终于跑到那个出口的通道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付云蓝在耳机里叫了一声:“黑塔!”
身高将近两米,穿着全身防弹装甲的黑人大汉像座肉山一样从通道的拐角处出现,背上背着几十公斤重的弹药箱,手中的六管机枪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狭小的通道里匪徒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只能被机枪成片扫倒,他们的躯体就像是奶油做的一样被子弹撕开,站在最后面的人惊慌失措地试图往回撤,却又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