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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晚上进入皇宫以来,空诸的情绪一直都很不稳定。如时桑这般细腻聪慧的人儿,怎会感觉不到?只是纵使感觉到了,却也始终想不通是所为何事。但就刚刚……空诸那一瞬间的情绪爆发,却让时桑感觉隐隐抓住了些什么。
但就是这无意中发现的一点,让她感觉难以置信。
外面赶路的暗卫仿佛哑巴般默不作声,一道薄薄的帘子将车里车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你不是都发现了吗?”空诸慵懒的靠在车壁上,马车里的空间并不大,但要坐下两个人却也不是特别困难。只是两人中间的距离极近。车壁上镶嵌的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整个车厢照的如同白昼。
“所以一直以来……”时桑缓缓开口,心中百感交集。震惊、不解、忿恨、厌恶、不安,躲避。还有一丝被在乎的人背叛的恼怒。
“对,”空诸微微眯眼,很利索的承认:“我喜欢你。”
时桑只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涌动,面对如此直接的话语,第一反应是不适和逃避,但紧接着其他所有情绪全被强烈的不安所代替。无力感一阵接着一阵:“所以……”
“所以我们……大概是回不了寒川之巅了呢,”空诸慢慢微笑,伸手扶住时桑软倒的身子,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描绘着时桑脸庞的轮廓,“欢迎跟我回幽冥之渊,那里是我的领地,也是我的……家。”
疼痛
“你下药?”时桑死死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眸子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视之如亲人的人居然背叛了自己,而且、而且还对自己怀有那样肮脏的心思!怪不得之前面对柳泽的示好时,她的反应会那样奇怪。
外面的暗卫是怎么回事?在刚开始争执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进来了,还有那两个暂时充当马夫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一时间时桑心乱如麻,无数的疑问被解开,又有无数的新疑问出现,堆堆叠叠,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身子被摆正坐在榻上,后背倚着车壁,空诸做完这一切,才悠闲地在她旁边坐下右臂揽住她的脖颈,很无辜的道:“我哪有?”
温热的肌肤相贴,时桑僵硬的想要避开。之前不知道这一切时,只以为她偶尔异样的举动是亲昵的象征,现在明白了一切,怎么也无法像之前一样满不在乎。
“你没有?别狡辩了!”
空诸轻笑:“真的没有对你们下药。”
见时桑并不相信,空诸慢慢悠悠的接了下去:“预言术下有三大分支,占星,卜卦,读心。而每支分支也都有着各自的延伸术,例如我读心一脉,除了读心术外,还有两大延伸术,诅咒和控制。外面的暗卫们是被我控制了,而你现在全身无力的状态,是中了我的诅咒术。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能告诉你的我现在都会告诉你。
一直以来,我们一族都是密宗的守护者。每一任密宗尊主身旁都有我们一族的族人。而这一代,被选出来保护你的人,就是我。
这些事情长老院尽皆知晓,密宗的规矩,是候选人在二十岁接掌密宗之时,同时由读心一脉族人宣誓效忠。你虽然将这一步提早了五年,但密宗的规矩还是不能被打破,五年之后,也就是即将到来的你的二十岁生辰上,你要跟我一起回到寒川之巅,在所有圣徒的见证下,接受我的宣誓效忠。”
时桑震惊的看着她:“怎、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些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很多事情一直存在,只是在当时,你还没有资格去了解。”空诸淡淡的陈述,“睡吧。还有什么问题,等睡醒了再问。”
“等等!”时桑只感觉一阵强烈的困意蔓延,薄薄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她勉强控制住自己,断断续续的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你、你不是要保护我的吗?怎么、怎么会……”
空诸恍若未闻,慢慢的将已经陷入沉睡的她揽入自己怀中,握住她的左臂,覆上自己没有一丝温度的面颊。
“这副皮囊,你可喜欢?”
她的声音极轻也极冷。似乎是在问时桑,也似乎是透过她,看向了未知的过去。
空诸浅浅微笑,“其实有些事情,还是骗了你……例如我的父母,他们早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呢。”
“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的过去肮脏不堪回首,我的人生也不会有未来和以后。我一无所有。”
只有自己知道,这副看似精致的皮囊下,早已被世间的各种污秽感染。仇恨在心底不断发酵。血肉从内到外,慢慢变质腐烂,肮脏的令人作呕。
“你是那么骄傲。你有完美的家世,有爱你的亲人。你可以软弱,可以哭泣,可以任性,可以放纵。总有人护在你身旁,替你遮风挡雨,替你清理障碍,替你遮住眼睛,不会让你看到这世间任何龌龊。”
“……时桑,你真幸运。”
空诸慢慢的说道。
我也曾对这个世界抱有好奇。
我也曾以为世间没有罪恶。
我也曾向往光明,渴求关怀。
我也曾以为世间没有黑暗。
少年看不透人世肮脏,总以为世界非黑即白。
终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于是从此以后,再不会信任,再不曾去信任。冰冷苍白的世界,只余绝望相伴。
空诸浅浅微笑。
伤也微笑,痛也微笑,开心也微笑,愤怒也微笑。
再没有感情。再不会付出感情。
这样,便不会再受到伤害了吧?
以天下为局,黎民为棋,一场惊天棋局,早已拉开序幕。
少年时,老和尚说她满身戾气,伤人伤已。
怜悯是什么?慈悲是什么?唯一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不过是想眼睁睁看着,这整座大陆颠覆。
——天下苍生,不过是蝼蚁。
只是心底,到底还是孤独的。不想再受伤时,也只能如野兽般独自舔舐伤口。想有那么一个人陪伴,想……寻求一份救赎。
“带你回我的领地,斩断你的双翼,这样,你便不会伤害我了吧?”
空诸低低的喃喃,缓缓抱紧了怀中女子,“我们回家。”
领地
时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有落英缤纷,花团锦簇。阳春三月的郊外,冰雪消融,世间万物欣欣向荣。繁华都城里,风流才子,绝代佳人,又谱一段佳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人人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格外洪亮,将士手中的兵器擦的铮亮,只为保卫身后的城池和百姓。没有流血,没有牺牲,一切美好的仿佛只会在说书人的口中出现。
只是醒来时,仍旧满眼黑暗。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不停吞噬着世间的生命。只恨生在乱世,于是尸横遍野,血肉横飞,才是常态。
两者的反差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当空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时桑还怔怔的沉浸在梦里不可自拔。
“很美好不是吗?”浅淡的声音不含丝毫情绪。
时桑用力的眨了眨眼,瞳孔终于有了焦距,艰涩的开口:“你……你都知道?”
强烈的寒意顺着心脏蔓延,时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强大的武力,在空诸的能力面前,不过是个玩笑。此刻的自己脆弱的如同一个稚子,不会任何武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见识过空诸心中冷血的一面,她很清楚,那人的心中不会任何恻隐之心,自己落入她的手中,会被怎样,完全是要看空诸的心情。
“放心,我不会动你。”空诸的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碗,散发着淡淡的热气,“睡了这么久,起来喝点粥吧。”
身子酸软无力,时桑勉强用手臂支着坐起身子,紧紧皱眉,反感的道:“别再对我用读心!”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被人完全掌控的感觉,内心的所有想法都被看透,没有一点安全感。
“好了,我不用。起来喝点粥吧。”时桑能感觉到,空诸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调皮任性的孩子,极为的包容。时桑不适的转开目光,还是没能完全消化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以及两人角色的转变。
这么一看时桑才意识到,她们现在早已不是在马车中了。身下的床是紫檀木雕刻而成,周围的墙壁镶嵌着夜明珠,整个房间所有摆设无不显得极为精致,简单却不失尊贵,低调中透着无尽奢华。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里是?”
“这里是幽冥之渊,欢迎来到我的领地。”空诸淡淡的微笑,轻柔的说道:“你睡了两天,现在该好好的用顿膳了。”
空诸用瓷勺舀了一勺粥,细心的吹了吹,然后放到时桑唇边,时桑下意识的侧头避开,尴尬的道:“我自己来。”
空诸没有动作,只是执着的举着瓷勺。时桑紧紧的盯了她片刻,见她没有丝毫收回的举动,不由得挫败的咬了咬下唇,气恼的将勺中的粥吞进腹中。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喂,一个咽,一碗粥很快吃碗,空诸这才起身,放下碗勺,亲昵的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污渍,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时桑脸上的不自在:“乖乖的,不要做出什么无谓的抵抗。这里是幽冥之渊的中心地域,你若是想出去的话,我会让人带着你到处转转。”
时桑紧紧抿唇:“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
“那你的意思是,想要将我一直囚禁在这里吗?”时桑冷冷的看着她。
空诸很坦诚的回答:“至少暂时还没有想放你离开的打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真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吗?!空诸!密宗的长老们不会容忍你这样乱来!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到头来还会连累上你们幽冥之渊的所有人!”
“我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人能抢的走。你也一样。”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惊慌失措,甚至空诸脸上的微笑也没有丝毫波动,“我既然敢这么做了,就早就想好了所有退路。我想要得到什么,没有谁能够阻止。”
时桑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怒意:“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也太小看千枢密宗了。”
“不,”空诸很认真的反驳:“我从不会小看任何敌人。”
简直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时桑脸色铁青,懒得再跟她饶舌,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身后空诸的声音模糊不清:“……设有阵法,极其危险,不要擅自闯入。”
禁地
白头诗红线织 向来痴
浮生苍野拾流星
白征衣血魂浸今者思
锈箭偏指江南景
应知求不得昨日
昨日往生于今世
故人故事中留笔
风沙独葬一句
轻拢慢捻,琵琶声声凉薄入骨。
红纱飞扬,凄婉哀歌黯然伤神。
依稀是少时,那女子的双手温柔覆上额头,一句亲昵的嗔怪。
十八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世事纷乱,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仍想与你相拥,护你周全。
于是整个天空便被血色浸染。
你离开的第一年,我双目血红,屠尽所有伤你之人。
你离开的第二年,我执剑行走天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你离开的第三年,世事险恶,天下之大,你怎忍心留我一人苦苦挣扎?
你离开的第四年,辗转万里,终是带你回到少时故居,自此扎根隐居,再不问世事。
子虞,冰棺里冷吗?
女子慢慢的握紧她冰凉的手,然后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有我陪在你身边的话,会不会好一些?
冰棺里面的女子一袭红衣热烈如火,仍旧是当年的风采。时光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依稀可见千年前张扬的笑容。
子虞,又有人来打扰我们了,我把她们都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女子缓缓勾起唇角,一抹妖娆的笑悄然绽放,风华绝代。刹那间,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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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诸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万里冰洞中,时桑愣愣的望着前方出神。
空诸粗 暴的一把拉开她,往后退了数步,第一次勃然大怒:“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进禁地吗?!”
时桑游离的思绪猛地被她这一声大吼震醒,她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身体却在下一秒僵住了:哪还有什么女子和冰棺!周围是万里冰洞,千年不化的坚冰形成的各种尖锐倒刺,密密的铺满了整个这一片距离。她□□在外的手上早被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只是在极低的温度下,温热的鲜血刚刚流出,便和伤口冻结在一起,根本无法处理。
眼见时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空诸也顾不得再责怪她,只能一点一点用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