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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打力的时机可不是这么常有的,顾相檀怎能轻易放过。
于是,他所制定下来的计划就是,先把羽林将军想法子骗出来,然后把他弄去华琚坊,胡天董平日本就放纵享乐,这般迎来送往之地他可没少光顾,就算死在了里头,众人第一时间定不会觉得有多不可思议的。
不过赵溯没能成事,那只有顾相檀自己来了,旁人请不动他,宗政帝宣召总能把人喊去了吧,继而便像顾相檀之前同羿峥所说的那般,由赵鸢将他拿下,再用一些特殊的法子模糊了胡天董和侯炳臣的外型,来一个偷天换日李代桃僵,不可谓妙哉。
顾相檀都忍不住想着明日三王发现真相时的面色会有多精彩了,又或者他现下已是发现了,真气得抓心挠肺仰天长啸呢。
赵鸢见顾相檀明明因为手疼得眉头紧蹙,但嘴角却微微提了起来,表情十分诡异,不由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顾相檀回神,忙一把拉下赵鸢的手,面皮有些尴尬地微红道:“我没事……”
赵鸢却沉下了脸,手心冰凉,更能察觉出顾相檀皮肤的滚烫来,他本就体质虚弱,以前在鹿澧的时候,傅雅濂和观蕴禅师对此就十分上心,顾相檀吃不得口味太重的东西,也不能过度操劳,曾经就发生过他随了寺内众僧一起去参与放生礼连走了十几里路回来后就大病一场的事儿,所以傅雅濂一般不让他走得太远,就算去自己也要跟着。后来有了赵鸢常常在旁看顾,又有观蕴禅师调理,顾相檀已是久远都没有再病过了,没想到今夜又是受惊受凉受伤,能不病才怪。
赵鸢返身靠上了树,一把将顾相檀拉到了怀里,用大半个身体和宽大的袖摆衣摆遮挡住了来回的山风,轻声道:“莫动了,休息下……”
顾相檀整个人不由一歪,失力地靠在了赵鸢的胸前,他本想起来,但是赵鸢却揽着他的腰不让他支起身子,顾相檀挣了挣,到底没抵过对方的力气,他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大碍,手脚都能活动,脑子也清楚,但直到倒进了这个熟悉的怀抱里,他才发现自己从上到下无一处骨节不酸疼,根本连眼皮都已经重得要抬不起来了。
顾相檀拿下颚搁在赵鸢的肩膀上,就着这个姿势望着不远处那摇摇摆摆几乎开了遍地的野山茶花,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漂浮的花香味,忽的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明方才还满腹思虑自怨自艾的,此刻却又顿觉这般境遇并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害得渊清受了伤,但是能偷到一方片刻的安静,实在太难得了。
“这儿的景色其实挺好看的,这么多的花,好香……要不是时间不对,真想多欣赏一会儿啊。如果有一天,没有这些纷扰,没有那么多是非,寻到像鹿澧这样的地方,或许更差些也无妨,种种田,养养花儿,念念经……度过此生,该有多好。”
赵鸢一怔,侧头看到顾相檀微眯着眼,弯起嘴角,笑得迷离而向往。
顾相檀也察觉到赵鸢的注视,慢慢转过脸来,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几乎鼻尖相抵,呼出的鼻息也浅浅地交融在了一起,顾相檀滚烫微沉,赵鸢是平和温热,但两人却不约而同的皆顿了顿呼吸。
赵鸢对上顾相檀眼中的瑰光闪烁,就见那眸内的神思由迷茫到凄惶,变换不迭,似悲又似苦,还有赵鸢看不懂的自愧和哀伤在里头,交|缠倾轧成一团,又慢慢化为了无尽的缱绻和依恋,最后一同全数隐没而下。
就听顾相檀呐呐着道:“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不过短短十年,我全尝遍了,尝遍了……”
赵鸢心头一悸,环在顾相檀腰间的手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如此反复了好几遍,似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心理波动一般,白嫩的手背上连青筋都隐隐地爆了出来,而到最后,赵鸢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扶着顾相檀的背脊,将他又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
顾相檀的额头轻贴着赵鸢的侧脸,已是现了困意,他感受着赵鸢的手掌轻抚在自己的后背,慢慢合上了眼睛。
在入睡前,赵鸢听见他又喊了自己。
“渊清……”顾相檀的嗓音细听已是有些嘶哑了,想必明日该会更严重,“我想回去了……想师傅,想回鹿澧……也想和你一起回去……”
赵鸢胸腹间有些沉闷,他不由吸了口气,放软了声音。
“好,我陪你回去……”
“嗯,我们说好了。”
“嗯。”
顾相檀睡了,赵鸢就这么搭着腿坐着,两手相交地抱着他,一动不动。
一直到约莫近一个时辰后,不远处才传来几声轻唤,没多久两排绳索就从高处悬吊了下来,一行身着大邺军|装的兵士飞窜而下,接近着才是宫中侍卫,最后垫后的是刑部和都察院的一些兵吏。
衍方也来了,走在最前头,而赵鸢在那群人中还瞧到了一同而来的赵溯。
赵溯见着狼狈的两人,目光在赵鸢的伤腿处绕了一圈,又去看他怀里还昏睡着的顾相檀,眉头不由一皱,对两旁的人道:“灵佛和六世子都伤了,快扶他们上去歇息。”
一边说一边朝赵鸢伸出了手,想把顾相檀接过来。
然而赵鸢却避开了他的动作,自己借了力用单腿慢慢站了起来,晃了晃才勉强稳住了平衡。
他一动,顾相檀自然就醒了,迷糊着揉了揉眼睛,一见周围那么多人,立时就明白了现状,忙跳下来回头去扶赵鸢。
“能不能走?慢些,别用力拉到了伤处。”
赵鸢没挣扎,任顾相檀拉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处,凭着纤细的力道咬牙承受着他的重量,而另一边则由衍方撑着,一瘸一拐地行到了绳索边。
待到两人都顺利脱了困后,悬崖边站着的薛仪阳马上迎了上来,还有已是吓得面无人色的安隐和苏息。
“伤到哪儿了?要不要紧?”薛仪阳急急地问。
赵鸢对上他五哥的目光,摇了摇头。
“先把灵佛送上马车,再请太医。”赵鸢忽的吩咐道。
顾相檀却不愿,还想随着赵鸢一起走,但又想到赵鸢需要的该是好好歇息,有自己在,他只会更忙,于是只点了点头,乖乖地随着安隐和苏息走了。
这边赵鸢目送着顾相檀离去,又看着赵溯跟在了后头,心里虽然不满,但却暂时知晓顾相檀是安全的,而他自己也匆匆登上了将军府的马车,看向从方才起就脸色很差的薛仪阳,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岔子
顾相檀一上马车避开赵鸢,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原本撑着的精神头一下子全没了;瘫在安隐身上就人事不知了。
当夜宗政帝一直在紫微宫中等着消息;一听灵佛回来了,忙亲自带了太医前去探望诊治,而顾相檀这么一昏沉就足足过了三天,其间始终高烧不退;太医用了好几个方子都效果不大,最后还是将军府里派了人来;给顾相檀重新定了病症,熬了药喝下;才慢慢起了作用。
顾相檀醒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坐在床前正给自己诊脉的羿峥,羿峥眉头紧蹙,难得板着脸做出一派深沉的模样,半晌他收回了手,看到顾相檀睁开眼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羿峥明显松了口气。
“哎,公子醒了,公子醒了!”一旁的苏息也叫了起来,忙又问羿峥,“这般该是无事了吧?”
羿峥对顾相檀道:“你染了风寒,又奔波劳累体质虚寒所以病症才会如此严重,我已给你开了祛湿补虚的方子,你切记要好好休养才能早日恢复,还有手上的伤也是,别碰水,也别自个儿解开绷带,我会给你定时来换药的。”说着,又想了想,“不过你这脉象又有些奇怪,明明是寒气入体,怎么又有各种热症的征兆呢?烧都退了,心跳还这般的快……难道真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顾相檀听他一人在那儿自言自语了好半晌,也没搭腔,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身体,他相信羿峥的医术,反而在屋内环顾了一圈后,顾相檀问:“六世子的腿好些了吗?”
羿峥回神:“哦,骨头裂了,没有全断,上个板子绑一绑就好,六世子身体底子强,没几天就能跑能跳了,落不了残疾,你宽心吧。”说到此,不知想到什么,忽的眼神一暗,紧跟着就叹了口气。
顾相檀心里一跳,似有所觉一般道:“那是谁有什么不妥吗?”其实自睁眼时没看到赵鸢,顾相檀就有些奇怪了,若是渊清真如羿峥所言那样没有大碍,哪怕断了腿他也一定不会放心自己,定是要来看的,可为何到现在都不见人?
想到那日赵鸢和自己跌下山崖,马儿就留在崖边,按理说薛仪阳不该用了这么些时间才寻过来,除非在此之前,有旁的事把他绊住了……
顾相檀越想越不对,沉下声又问了一遍羿峥:“是谁?!”
羿峥啧了啧嘴,到底没忍住:“他们不让我说,但也太气人了,我憋不住了!是将军!将军遭了贼人的暗算!”
顾相檀一惊,险些失了力气,幸而羿峥的后一句将他堪堪稳住了:“好在性命无忧,但是……他们伤了将军的手。”
顾相檀急道:“哪只手?”
羿峥:“右手……”
拿剑的右手?!
“可还有救?”
羿峥垂下眼,片刻摇了摇头:“寻常活动是无碍,但……干不了重活,使不了兵器了。”
对一个兵士,对一个将军,对一个一军统帅来说,不能用兵器,就不能上战场,不能够上战场,便等于他的戎马人生……已是走到了尽头。
羿峥有些懊丧:“我以前总觉着自己医术算不得天下无敌吧,但只要人不是全死透了,我总有不少灵丹妙药能把形势给他缓过来……”但是这一次,他却束手无策。
“将军救了我,我却救不了他……”
羿峥不自在的抓了抓眼角,似是抹去了什么,又扬起声道:“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只要我羿峥活着一天,我就会想尽各种法子,终有一日会把将军的手治好,否则如何对得起神武军中这么多的将士和将军对我的信任!”
羿峥说罢,见顾相檀还愣愣着,便道:“你也别这样子,要为此伤了神他们肯定要怪我,唉……不行,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再给你开个药,是去火化瘀的良方,绝对的好东西,关键时刻还能解百种毒呢,反正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吧。”
……
赵鸢到底还是来了,轿子把他抬到了须弥殿外,又有牟飞和毕符将他搀了进来,一推门,瞅见的就是顾相檀坐在窗边茫然看着外头的背影。
赵鸢推开了两旁的人,示意他们出去,然后自己撑着腿,缓缓地往顾相檀走去。
顾相檀的眼睫良久才颤了颤,回神就见赵鸢不知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了,他忙伸手将他拉到身边:“快坐下,腿还没好呢。”
赵鸢挨着顾相檀坐了,眼睛却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片刻没忍住摸了摸他还带着苍白的脸颊,不过病了几天,顾相檀就明显瘦了一圈。
顾相檀浅笑着拉下赵鸢的手,尽管那神色很淡,但他还是瞧出了赵鸢眼中掩不住的心疼。
“我好多了,烧也退了,羿峥可真是神医呢,比宫里大夫厉害太多。”
赵鸢“嗯”了声。
顾相檀却见他脸色也没以往那么好,不由关心道:“你呢?好些了吗?我看看……”
说着,蹲下就要去掀赵鸢的袍子,但是起身的急了,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幸好赵鸢眼明手快地将他扶着拉回了原位。
“别忙了,我没事。”
顾相檀对上赵鸢深邃的视线,眸光一闪,缓缓避开了去。
“那将军……还好吧?”顾相檀踌躇了会儿才问出了口,语气带着隐隐的颤抖。
赵鸢还能不明白他的想法吗,便道:“已是可以下床了。”
“嗯……”
“自己喝了药,也不用板子,只绑了绷带。”
顾相檀又“嗯”了声。
“他让我问你的好,说让你不要担心。”
顾相檀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赵鸢却捏着他的下颚,一把将顾相檀的脸抬了起来。
“此事与你无关。”这话他说得格外郑重,一字一句,“他们早就在秋倚楼身上下了追踪的药粉,无论今日还是明日,出不出华琚坊,哪怕行出千里,鹯鸟都自会随着味道一路把他们寻到。”而以侯炳臣的功夫,不过区区十来个刺客应该根本不足畏惧,糟就糟在他之前喝了半杯秋倚楼给他倒的化去内力的药茶,本来只是为了把戏做个全套,谁知却反而自食其果,在隔壁房中那个刺客要对她下手时出手救了人,又带着她离开时,却遇上三王派出的另一路追兵。说到底是他们自己轻了敌,他赵鸢,所有人,包括侯炳臣,在此事上都有错处,而顾相檀,在赵鸢看来已是倾尽了全力,做了许多他不需要去做的事,眼下却还要为此郁结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