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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容远对这个城市并不陌生,他是成年人,也会开车,至不济还有诺亚可以提供全天候无死角的全球导航定位服务,走到哪儿都不需要人来“陪游”。不过他看着金阳眼神中隐隐像是期待什么好戏的笑意,默默允了。
然后他就知道了,是什么让金阳露出这种神情。
……
“来,二班排好队,跟在一班后面进去。不要挤,一个一个进。”
“张佳佳,把帽子戴好!不要拉高晓梅的辫子!”
“小朋友们要注意,到里面以后不要碰里面的展品,不要大声喧哗,不要乱扔垃圾,不要……”
“老师我要尿尿!”
“老师,孙海明踩我脚了!”
容远:(⊙_⊙;)…
难得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金阳被逗得忍俊不禁,抖着肩膀一直闷笑。容远无奈地斜了他一眼,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现在看到的,是以前被容远改造成实验室的仓库,也就是棉花糖最初诞生的地方。只是现在,金阳车停在附近,他们看到的是一群身高刚刚一米出头的小萝卜丁头上戴着小红帽、手里拿着小彩旗、背上还背着小书包,被几个年轻女老师组织着排队从门口一个个进入。这些大概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成群地放在一起就是麻烦和喧闹的代名词,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告状,几个老师像蝴蝶一样前后穿梭,忙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才把这群小祖宗都组织好乖乖地进门了。
最奇妙的是,就这么一个小仓库,外面居然还有一排窗口(总共五个)在卖票,门口也改成了游乐场那种一次只能进一个人的旋转门。明明今天不是休息日,售票口前面还有十来个人在排队买票,其中至少一半都是外国人。
金阳忍着笑反问:“你觉得你看到的是怎么回事?”他带上一副黑框眼镜,拉着容远下车去买了两张票,装成普通的游客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进门以后,容远短暂的恍了一下神。
仓库里面几乎完全是以前的样子,“展品”上面几乎连灰尘都没有。他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用过的笔、写下的一沓沓厚厚的笔记本,都还摆在原来的地方,几乎没什么图案的茶杯按照他的习惯放在最顺手的位置,转椅不是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前面,而是微微倾斜,方便人直接坐上去。
仿佛踏入了过去的时光,他坐下来,打开书,在边角处记下自己的想法和心得。灯光只照亮了自己面前的一小片地方,伴随着“沙沙”地书写声,无数个日夜在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流淌而过。
唯一的不同,就是面前拉着两根红色的带子,把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游客都挡在他曾经兼顾了卧室书房加客厅等各种功能的房子以外。
长相甜美的导游小姐声情并茂地跟游客讲述着“容博士”曾经在这里学习、研究的生活,并且进行了很大程度上的美化和修饰,以及在其中赋予了各种容远自己都不清楚的伟大意义和悲天悯人的情怀。换个人可能要被她的各种溢美之词羞得满脸通红,不过容远充耳不闻,全当她在说别人的事。
游客对一所简单普通的单身住宅的兴趣浓厚地超人意料,他们看着在自己生活中也并不缺少的一些物件比如中性笔,兴致勃勃地猜测当时容远在这里生活时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并且不断地赞叹他的“坚苦卓绝”,居然还有人拿着手机拍照,全然不知自己话题中的主人公就站在身边。
卧室之后是实验室,一些比较容易被弄坏的实验仪器还用玻璃给隔开,实际上外面使用的玻璃保护层可能都比里面那些瓶瓶罐罐要贵得多。容远记得当初这些东西在他们搬到新厂房的时候大多都搬走了,剩下的一部分有些还在之后的那场打斗中被破坏了不少,现在却几乎完全复原了他们还在这里时候的场景,是谁做得不言而喻。
实验室之后本来是墙壁,但现在新建了一个二层小楼,或者说,是一个小小的图书馆模样。虽然也在参观范围内,但另有一个出入口,只要办一张读书卡,就能在里面阅读,但不允许在借阅的书上书写任何东西,也不允许将书本带出。
里面所有供人们借阅的“书本”,全都是容远曾经看过的书、写过的笔记本,甚至还有中学时期的作业本。看书的人还不少,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坐着人,游客们也都信手打开几本翻阅一下,赞叹一番,再原模原样地放回去。
容远两人没有细看,参观很快结束。走出门的时候,他看到入口处还排着队,叹了口气,问:“怎么弄了这些东西?”
“虽然我也参与了一些工作,但这可不是我的主意。”金阳走在他身边说:“开放参观,是因为有很多人在呼吁,这也是上面的意见。门票费用除了给员工发工资和维持日常保养以外,剩下的都以你的名义捐给了天网。从开放到现在,除了每月例行的闭馆日以外,不论哪一天游客都络绎不绝,节假日数目还要暴涨。”他笑道:“看到自己这么受欢迎,有什么感想?”
“感想?”容远想了想,说:“我明明还活着,他们却像对待死人一样纪念我。”
“咳咳咳!”
金阳被呛住了。
在这个城市随心所欲地转了几圈,就算没有刻意去寻找,但除了被当做旅游景点对待的“容远故居”以外,他还看到了自己的画像、蜡像、雕像,摆在纪念品商店和精品店里的各种印着头像的周边产品,打着他名义在销售的各种产品,比如“容远爱吃的xx豆腐脑”、“xxx口服液,让宝宝像容远一样聪明!”等等。
——好吧,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听说和亲眼见到是两码事。容远现在是伟人+偶像明星的待遇,尤其是在这个他出生成长的A市,更是有种被整个城市所迷恋的错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反倒是金阳,看着他的脸色,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消失过。
容远打定主意,除非十分有必要,否则还是不要和小A换回身份得好。
……
夜色已深,金阳驱车回自己的家,路上开着车,想起白天容远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想笑。
其实容远性格使然,并没有多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刚开始乍然见到那场景是有些懵,惊讶、尴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调整了情绪还反将他一军。路上还有人认出他跟“容博士”长得像,倒没有谁认为忙于“人类进步”的容博士会真的在街头闲逛,只觉得是撞脸,还拿出手机要求合影,被容远黑着脸拒绝了。
金阳大笑,但容远却没什么生气的样子,眼神中更有几分无奈纵容。
——即便时光让他们已经回不到年少时的模样,但谁说感情就一定会变质呢?哪怕有一天他们都拥有自己的生活而很少见面,哪怕他们将来都变得白发苍苍,只要志趣相投,灵魂能够相互理解,就依然是无可替代的挚友。
所以金阳才会这么愉快。他知道以容远的性格或许还会纠结试探一段时间,不过没关系,他们都需要重新认识。
金阳的笑容,一直维持到他下车的时候。
下车,锁门,还没有离开车库,手机中忽然响起铃声,来电显示表明这是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金阳迟疑了一下,才接通电话:“哥?”
“阳阳。”金南平静到有些冷淡的声音从中传来:“你的那位朋友,他回来了,是吗?”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金阳悚然一惊。
第226章 湖心小岛
金家一家人,都是家庭主义者,哪怕金栢三兄弟各自从事了不同的职业,成年以后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不同的城市中,彼此之间的感情却丝毫没有因为距离而减弱。金家的第三代也是如此,尽管金阳每年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到B市跟金南金羽见面,但三人比许多亲兄妹还要亲近,丝毫不见隔阂。
对金阳两人来说,比他们大很多的金南从小就有长兄如父的风范,对他们甚至比他们的父母还要疼爱几分,但该严厉的时候也从不手软。小时候金阳和金羽对这个大哥都是又爱又怕,对他的敬畏甚至比祖父更甚。
没办法,金羽从小就格外调皮捣蛋,别的小女孩都拿着布娃娃玩过家家的时候,她爬树掏鸟、下河捞鱼、招猫逗狗、弄鬼掉猴,上蹿下跳什么都敢干,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又生来是个小人精,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每当闯了祸长辈们想要教训她的时候,金羽就各种撒娇打岔狡辩开脱,长辈们又十分疼爱她,总能被她三言两语绕过去。
然而这一套在金南面前是行不通的,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金羽刚才和谁在一起、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想要掩饰什么,甚至连她心里的想法都看得透透的,而且总是会毫不留情地揭穿并罚她一顿。如此一来,金羽不怕他就怪了。那时金阳虽然因为听话乖巧从来不会跟着堂妹惹是生非,金南对他要温和地多,但亲眼看着在他眼中十分厉害的金羽一次次在金南面前吃瘪并且被教训地有苦说不出,金南在他心中会留下什么印象可想而知。
那时,当金羽发现大堂哥对金阳这个二堂哥比较包容的时候,还试图拉着乖孩子金阳当挡箭牌。可惜小金阳个头小胆子也小,单纯到连撒谎都不会,在帮金羽打掩护的时候,一看到金南就慌得手足无措,满脸都写着“对不起啊我在撒谎我在干坏事”,然后和金羽一起受罚。
尽管如今金阳已经成年,阅历丰富性格沉稳,但内心深处对于金南的敬畏却没有减弱多少。
乍然在电话里听到这么一句,金阳脸都白了,他结结巴巴地反问:“什、什么朋友?”说完后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语气中的心虚。
“我想想……他是叫谷远,对吗?”电话中金南不紧不慢地说。
金阳沉默片刻,问:“……哥你怎么知道?”
“我有事要找他。”金南没有解释自己的信息来源,而是直接说:“贸然上门打搅恐怕不妥,我想请你帮忙安排一次会面。”
——所以说,他不光知道“谷远”回来了,他们买了新房子搬家的事也都知道吗?但他是真的知道容远的身份,还是只是在诈他?容远身上的秘密,他又了解了多少?
“……我只能帮你问问他有没有时间。”金阳没有一口答应,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哥,你派了人监视我吗?”
说“监视”也谈不上,或许换个听起来更舒服的说法,就是家里人出于担心他安危的原因,所以安排了人在他身边保护他,并且把他的举动上报——要做到这一点简直太容易不过,他的公司里,有太多人会毫无疑义地被金南等人差遣。
退伍軍人的就业一向是个很大的问题,由于缺乏必要的技能和知识,他们中的很多人退伍以后只能选择保安、保镖、健身教练、酒吧看场子的打手等职业,吃的多半是碗青春饭,待遇好一点的工作还要看关系。至于那些受伤致残或者患病的,各种优惠政策也不可能完全照顾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能说不算特别坏罢了。
这些问题,金阳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到自己的长辈们为此讨论,也为其中一些人的不幸和痛苦而感同身受。因此,远阳公司渐渐做大后,他招收了大量的退伍兵作为公司的员工——虽然远阳打着高科技公司的名号,但其实很多基础的工作只要智商正常的人加以培训,都能上岗接手。而退伍軍人哪怕不是兵王这样的佼佼者,在纪律性、克制力、使命感、责任心、组织能力和心里素质上都远远胜过普通人,他们的加入使得公司的氛围和生产能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加上大伯金松的关系,现在很多兵一退伍,就被直接介绍过来了,其中还有一些金南的老部下,受他驱使,也是理所应当。
但金南说:“我不需要派人监视。”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道:“我现在正看着你。”
金阳愕然抬头,只见金南就站在他家楼下,见他看过去,才从容地挂断了电话。
……
“所以……在你绞尽脑汁想要在电话里把你哥糊弄过去的时候,已经毫无防备在脸上把什么都暴露了,而你还没有发现他正在看着你?”容远慢条斯理地问。
“唉……”
金阳长叹一声,愁眉苦脸,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商场上身经百战了,然而金南随手一下就让他溃不成军。最重要的是他的这位哥哥并不是刻意坑他,完全只是顺手而为。好在金南之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会暴露多少东西。
实际上,他也弄不清楚金南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他看看容远,知道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也绝不希望暴露自己,于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