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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栎很迷茫。
可信任被打破的感觉太糟糕,他不想再承受一次。
所以这份感情,不应该再继续了。
……
天色渐晚,绚烂晚霞染红了天,微风带来夏花的清香,醉的人想流眼泪。
卢栎抬高手,看着指缝中的天空,听到自己眼泪落到草叶上的声音。
大夏朝,初来乍到,一切都被他搞砸了,那么那么失败,所以,放下吧。
他承认自己没出息,想了半天除了躲没想出别的办法。
他知道赵杼性子,身为平王,位高权重,想找自己,不要太简单。他不想一辈子活在这个阴影下,只有换个活法了……
做了决定,心里舒服很多。卢栎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思考怎么离开。
可一瞬间,沈万沙的脸映到了脑海里。
卢栎一点也不怪沈万沙,沈万沙说他起初不知道赵杼是平王,其实就算他一直知道,他也不怪他。平王是王爷,只需要小小威胁压迫,沈万沙就不能对他说,这是阶级地位使然。
而且沈万沙与赵杼……是不一样的。
朋友与爱人……是不一样的。
“对不起……”喃喃声音从卢栎泄出。他要走,就是要连沈万沙这个朋友也要舍弃。少爷那么热情,那么可爱,以后的路上没他相伴,肯定没滋没味。
可他必须舍。
灌县,张家,所有他喜欢的人,都要舍……
卢栎有时觉得自己太凉薄。
就像办案时,他总能抽身事外,冷静苛刻的判断罪犯罪行。他好像有点嫉恶如仇,恨所有手染鲜血,刻意杀害别人的人。他缺少同情心,永远不能感同身受,除非案件牵涉老人,孩子,女人。
他冷眼看着世事,就像这一切与他无关。
他可以舍弃太多东西,连家人亲情,有时都觉得是负累,他对别人其实不好,对自己……更狠。
舍弃这一切,初时感觉会有些难受,可他会挺过去,或许经年之后,偶遇沈万沙,他还能从容道一声好。
……
突然间,一阵熟悉的‘嗷呜汪汪’声音传来,下一瞬,一只小白团子扑到自己怀里。
“大白?”卢栎非常惊讶。
大白热情的舔他的脸,“汪汪!”
有脚步声靠近,在他身边停下。
卢栎抱住大白,视野里出现一个女子。
梨花面,多情目,红裙妖娆,女子似把天边晚霞披在了身上,美不胜收。
“想离开吗?”她说。
……
赵杼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卢栎还是没有回来。虽然城门处回报没有看到卢栎,各处也未有异动,他还是忍不住了。
他招来元连,冷声问,“你保证卢栎没有离开?”
“王妃选的地方太巧,我们没办法靠近,只在更远的圈子等候,无一人看到王妃出来。”
赵杼狠狠一拍桌子,“走!”他要亲眼看看,再看不到卢栎,他怕是要发疯!
沈万沙拽着赫连羽坐在窗边,不时往外看,焦心的等待着。
可他没等来赵杼,只等来了元连手下。
那人是特意被派来报信的,“王妃……走了。”
沈万沙有些懵,突然上前抓住那人的手,“走了是什么意思!”
“属下等找不到王妃,王妃已经离开。”
“离开……走了?”沈万沙眼神空茫,声音破碎,“小栎子不要我了?”
他突然大哭出声,向外疯跑,“我不信,我要亲眼看看,小栎子不可能不要我!”
“小沙!”赫连羽身影飘出去,速速跟上。
风起微凉,天空中星子微现,夜色如水墨般散开。
星月之下,不知道谁的泪水,被风吹干了又现。
这夜的西京城,似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的时代,马蹄声处处,有沉瑟萧声相伴。
第210章 上京
三个月后,上京永安门,一辆檀木马车出现在人们视野。
驾车的马大约是识途老马,没有车夫驱赶,自己溜溜达达的走着。马车车身小巧,车顶悬缨络,车壁雕莲花,整车用绿檀木制成,颜色浅淡又清新,萧瑟深秋里特别亮眼。
一看就是富家小姐用的。
三个月前平王归京,不知道怎么的城禁突然严了,市井传言外族又要闹了,各地府兵都在上官要求上,打起十二分精神,严格盯着各路大门,一有可疑人物立刻制住,查明不是奸细方可放行,上京城门要求当然更严。
“站住!”守城士兵出列,喝住了这辆马车。
不知道马儿听懂了士兵的话,还是车内有人吩咐,真的停住了。
“哪儿来?何事进京?掀来帘子让咱们看看!”
纤纤素手掀开车帘,一个白裙女子轻灵的跳下车,走到士兵跟前,“我们打南边来,到上京寻亲,可不是坏人,差哥哥行个方便么。”她一边说话,一边避着人们视线轩巧往士兵手里塞了些碎银。
年轻士兵忘了躲开,脸颊迅速出现一抹薄红。
因为这丫鬟太漂亮了!
梨花面,多情目,肌肤欺霜赛雪,樱唇开阖间轻吐淡香,芳华可人。她要不下车打点,谁会猜这样的姑娘竟然只是个丫鬟!
她走的太近,淡淡女子馨香扑鼻,年轻士兵没经历过,可不就红了脸。
毕竟是守卫上京城的士兵,理智未失,他拒绝了,“上官要求,严查所有过往车辆,姑娘别让我为难。”拒绝是拒绝了,语气很有些婉转,可见美女待遇还是有些不同的。
白裙女子不高兴,“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被外男瞧一眼,怎能抛头露面——”
“薇薇——”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车中传来,说清脆不清脆,说暗沉不暗沉,有种雌雄莫辩的感觉,却相当动听。
白裙女子跺跺脚,瞪了士兵一眼,转回车前,掀开车帘,扶着车上人下来了。
下来的人头戴幂篱,白色轻纱从头顶一直罩到脚面。这人身上穿着宽松的月白衣裳,像裙子又像长袍,幂篱一罩,完全看不出身形,只让人觉得腰背笔挺,姿态优雅,飘逸出尘,幂篱之下的脸一定美艳不可方物……
士兵完全没有怀疑这人性别,所以没要求脱下幂篱让他看一看。
姑娘家清誉何等重要,他是办差的,又不是强抢民女的纨绔少爷。再说上面的意思是着重注意一个男人,独身男人,他看过画相,怎么也不可能是两位姑娘。
他转身去检查马车。
掀开车帘,首先看到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白狗。这狗瞳仁墨黑,视线恶狠狠,看到他就呲牙,还往前凑了凑,紧紧盯着他,防着他拿东西似的。
士兵斜了大狗一眼,他是兵,不是贼!
看到车内女子日常用物,士兵脸又红了三分,清咳两声,放下了车帘。
这马车不大,一眼就能看过来,断不可窝藏可疑人士。
完成任务,他道声得罪,请两位姑娘上车。
等进了城,卢栎摘下幂篱,长长呼了口气,冲胡薇薇磨牙,“我再也不想扮女人了!”
胡薇薇微垂下头,用水汪汪委屈的不行的眼神看他,咬着唇,声音一波三折,“是奴婢错了嘤嘤……”
“别、装、了!”卢栎愤愤咬牙。
“哦。”胡薇薇立刻坐正了,冲卢栎大大方方的笑,“主子再忍忍,等咱们进城,找到钱串子,就没这些狗屁事了。”她还边说边殷勤的给卢栎倒茶,拿点心,递手炉,“您别生气嘛,我不就是瞧你一路不开心,哄你玩么。”
卢栎深呼吸几口,提醒自己,忍!
与他同车的这个,名叫胡薇薇,自称是他姐姐。因为虽然不是同一对爹娘生的,但她被苗红笑养过一年,所以卢栎是她弟弟,在干爹干娘不在的时候,她有义务照顾弟弟。
但苗红笑与卢少轩对她有救命之恩,又教会她很多东西,包括谋生手段,心中道义,所以还是她要以性命相报的人。她心里早就认了这对夫妻为主,所以卢栎也算是她的主子,她必须效忠。
早年那段时间,她正处于人生中最迷茫的时候,对人生,世事存在怀疑,过的很不堪,转回头下定决心跟随给予她信念的人时,这对夫妻已经离开。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手里抓着时,你不珍惜,等他们离开,后悔也已来不及。
胡薇薇开始疯狂的寻找之旅,可惜未有所获。
直到她无意间看到卢栎脖子上的木牌。
她一路小心跟着卢栎,了解他的一切,看他破案,在能帮助的地方帮忙,直到三个月前的意外。
卢栎起初并不信任她,可这胡薇薇就是个奇葩,她可以不用改变形象,气质就陡然转变,丫鬟,乞丐,女王,小白花,切换无压力。
这一刻还是忠心丫鬟,他说要离开,她立刻帕子捂眼嘤嘤嘤哭,三言两语,他就成了抛妻弃子的渣男,一堆热闹群众围观谴责,舆论压力下,他不得不认错,甚至哄她!
没人的地方,他要说走,这女人直接化身暴力女王,也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大力气,又从哪学的,绳子在他身上能绑出花来,又紧又结实,一个质弱女流,竟然能扛着他这个大男人在黑夜里游走,逼到他认错才放下!
这样的事太多,胡薇薇乐此不疲,都玩出花样了,现在只要他说散伙离开,她就能眼睛放光!
他抗议,她还振振有词,说这都是干娘教她的!
卢栎无奈抚额,真的不理解,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样子。
三个月前,他就不该冲动之下接受胡薇薇的帮助!免得上了贼船就下不来!
莫非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卢栎挑开车帘,任窗外寒风吹拂,冰冷的气息顺着头脸,一直寒到心底。
三个月前,他逃跑了。
他不敢面对那个糟糕局面,不停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了,其实还是做了最不冷静的决定。
穿越最初,对着虚弱的身体,荒凉的小院,若不是张家帮忙,他连生存都是问题。他感恩张家,抱怨冯氏,对平王,感觉却很复杂。
他接替前身,努力生活,一边决定退亲,一边利用平王未婚妻身份,扯平王大旗做想做的事,并不觉得有愧。一来濒临绝境,他没有别的办法;二来不管怎么说,前身的死亡平王有责任,冯氏的表现,刘家的表现,足以说明这一点。
中间隔着一条命,只借用一下名声,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喜欢上赵杼后,他更加讨厌平王,觉得身上桎梏难挨,发誓要解决,可最终,赵杼就是平王……
他却不是那个卢栎。
抢前身的身体已经……他没有找到爹娘,没有查到真相,没办法为前身做任何事,还要抢走属于他的丈夫……
这事不大,可每每想起,就是会介意。
各种案件里,他见多了谎言,背叛,已经习惯,却又害怕。潜意识里会有想法,他不害怕任何人背叛,哪怕是朋友,亲人。因为这些人离开,就算痛苦,总能活下去,可若是朝夕相处,全心全意爱着的人……他应该受不了。
可再想想,他说走就走,舍弃的那么坚决,他对赵杼的爱……究竟有多少呢?
赵杼瞒着他身份,的确不对,可真的冷静下来,认真回想往事,他看到了赵杼对他的在意。可是自己呢?这份关爱呵护,让他依恋,让他沉迷,赵杼又长的不错,所以就……动心了?
这段感情里,他好像没有任何付出,只是贪婪又霸道的享受着,遇到问题不会解决,直接不告而别,而一旦离开,就再没有勇气回头……
“平王的网也铺的太厉害了,竟然还把你的画相放出来,害我们走的这么慢,不过还好,咱们总算到上京了……”胡薇薇剥完桔子,见卢栎又在发呆,直接将桔子砸到他掌心,“又在想那个臭男人了?他把你骗那么惨,我告诉你,你要敢傻兮兮的回头,老娘坚决不同意!”
“他没那么坏,”卢栎看着手中的黄灿灿的桔子,眸色微暗,“倒是我,太任性了。”
胡薇薇一路跟着卢栎,对于发生的事不要太清楚,闻言冷笑出声,“怎么就不能任性了?人们长大后,好像就没了任性的权利,连父母那里都要注意言行,尽量不让他们担心,那那个最真实的自己怎么办?活该憋屈吗?活该一辈子端着,顾左顾右,让一颗心难受到死吗?”
她猛一拍桌子,“对于相守一生的人,为什么要顾这顾那,思虑周全,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爱人面前百分百释放,做最真实的自己,好的让他看到,不好的也让他看到,他喜欢,好,咱们就好好处,不喜欢不能忍就滚蛋,咱们总能找到更好的人!”
这女人越说越激动,最后差点站起来,“情爱之事就是要矫情!老娘要看上谁,一定任性虐的他他娘都不认识,老娘的情爱,老娘说了算!”
卢栎眨眨眼,“你这……”是不是太偏激?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要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