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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栎昨日已经见识了沈万沙的土豪属性,为免他瞎糟蹋钱,不许张猛再引着路逛集市。三人便往人烟少的方向走,也不知怎么走的,到了一群民居处。
这处民居,还很热闹。
张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张勇,“我爹在那里!”
沈万沙眼神也不差,跟着就哀嚎,“糟了那王陈氏在那里!快快,谁有遮脸的东西借我用用——”
他俩前后这么一喊,卢栎再定睛一看,乐了。
这是什么运气,竟走到死者家了!
看张勇穿着公服,带着一班捕快正在邻里街坊问话,卢栎就知道,这是在调查死者之前的人物,财产关系。
“没什么能与你遮脸的东西……”卢栎看着沈万沙,“离开此处便好。”
张猛有些不想走,他的志向就是接父亲的班,做个比父亲还厉害的捕快,现在捕快办案,正是他该学习的时候!要知道灌县地方小,一年也出不了几个凶杀案的!
沈万沙面色有些犹豫。
其实他也不怎么想走。
虽然王陈氏很讨厌,总缠着要他偿命,可现在有卢栎这个仵作在啊!他完全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凶手!而且凶杀案啊……算是亲身经历,与自己有关系,怎么能不好奇!
“走……走……还是不走啊……”沈万沙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卢栎叹气,这孩子真愁人。
他微微凝眉四处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扯了扯张猛的袖子,“你看看那个,是不是谁家的锅?”
张猛顺着卢栎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啊……倒扣在地上,定是想刮锅底了。这锅的主人在哪?这么放着也不怕丢?”
“怕是去前边看热闹了。”街坊四邻的,估计想着没人偷。
张猛看了看黑黑的锅,再看看卢栎,卢栎嘴角弯弯的正瞅着沈万沙瞧,眼睛里闪着兴味,如同正在想什么鬼主意的猫儿。
张猛猛的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栎哥想用那锅底黑帮沈少爷打扮打扮是不是!”
卢栎赞赏点头,“真聪明。”
下一刻他拎着沈万沙往锅边走,手指蹭了一道黑,大剌剌往沈万沙脸上抹,“乖——哥哥会轻轻的——”
沈万沙神色惊恐地看着卢栎的黑手往自己脸上划,咽了口口水,拔脚就要跑,岂知张猛冲上来抱住他的腰让他走不了。这小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力气却忒大,他怎么都挣不开!
“乖——你不动呢,哥哥给你整好看点,你要动,就不一定了……”
沈万沙见卢栎嘴角斜挑,笑的特别吓人,一时怔住,真不敢动了。他横了横心,这也是为自己好……不就是画两道黑么,本少爷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貌似潘安,就算脸上有黑,也是帅帅的!
卢栎把人折腾完,张猛没忍住,“噗”的笑出声。笑完他还试图板正脸色,表示‘这样很好,很男人,一点也不好笑’。
沈万沙:……不要欲盖弥彰了好吗!你的表情背叛了你的心!
卢栎很淡定,拍了拍手,“走吧,咱们看热闹去。”
三人挤到人群里,取口供的现场气氛热闹又严肃,很快转移了三人的注意力,他们肩并着肩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张勇先问死者的妻子王陈氏,死者有没有什么仇家,近几年可有什么了不得的外财,有没有走的特别近的人家。
王陈氏一一答了,“我夫性子和善,从未有什么仇家。他是猎户,偶尔猎到巨物卖了能得些不一般的钱,也算不得什么外财。至于走的近……我夫做猎户,猎了东西总要卖,街里四邻的没有不认识,关系都还不错。”
王陈氏说完,张勇看了看聚来的街坊四邻,“可是如此?”
街坊四邻立刻炸了,“哪啊,王富嗜酒粗暴,急了一天能打王陈氏三回,怎么能是性子好呢!”
“就是就是!没外财怎么能穿那么好的衣服,谁家猎户衣领袖口滚兔毛的!”
……
一时间人群里声音鼎沸,各样话都有。
张勇偏头看了王陈氏一眼,眼神微凉。
王陈氏身子一抖,“我夫是我的天,在我这里自是样样都好的……”
第10章 凶手
王陈氏身段苗条,细眉尖下巴,皮肤白皙,纵使三十多岁,眼角有了纹路,哭起来也是让人不忍,街坊邻居们大都在骂死者王富,没有人太过苛责王陈氏。
张勇给手下们递了眼色,大家分散开来,询问人群里说话声音的人。
张勇则找到了说话最大声的几个,一一询问。
第一个,是住在王家隔壁的寡妇孙氏。她看起来不到四十,体胖脸圆,家里是做豆腐的。
“要说那王富,真不是个东西,媳妇这么好,还总打人,下手一点也不软,回回听到陈妹妹的呼痛声,我都恨不得抄起棍子过去帮她打回去!”孙氏说着还挥了挥手做出打人姿势,表达内心气愤。
“不过这王富清醒时也是不错的,家里的钱肯交给陈妹妹管,夜里回来晚时,如果没喝酒,也知道心疼人,舍不得拍门惊醒陈妹妹来过来开门,经常自己跳墙回家的。”
“跳墙?”张勇眼睛扫了扫王家的低矮墙头,指着临街的这面,“从这里跳墙?”
“大约是吧,有几回我起夜,都不小心看到了,就是这面墙。”
……
第二个,是隔了三家,在巷子口开杂货铺子的周老板,体瘦,面上自带三分和善,听到张勇问外财之事,‘嗤’的笑了,抄着袖子看王陈氏,“怎么可能没外财!王富不过是个猎户,手艺也不见得多好,多少年没见过他打什么大玩意儿回来,数年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像他名字一样,富起来了,天天有肉,顿顿有酒,衣裳捡好料子,媳妇头上也有了钗,说没外财,谁信呐!”
周老板说着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和张勇说,“有人亲眼看到王富鬼鬼祟祟的提东西去了当铺,一准是他在山里打猎时,得了什么不义不财……”
他一边说一边和张勇使眼色,满脸都是‘深山老林,王富曾谋财害命’的暗示。
张勇问道,“这事谁看到了?都有谁知道?”
周老板摇着头,“谁看到的我不能说,别给人惹麻烦……但这事街坊四邻没一个不知道的,张勇绝对有外财,数量还不少,眼红的多着呢!便是我那铺子一个月挣几两银子,我都眼红的不行。这张勇这两年也不怎么进山,和人谈毛皮生意,亏了好几笔,也还有银子周转,啧啧,可心疼死我了!这银子要给了我,我都能在省城开个分店了!”
……
第三个是,是巷尾纸扎铺子的吕老板。体宽身胖,略带些苦相,说话倒很快,“王富我熟啊,去年他爹死了,就是在我这里做的发送东西!不过做我们这种生意的,人不爱接触,王富家之前啥样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最近和一个沽酒女关系很好,常去她家买酒喝,你们问别的我不知道,这女子日日在何处沽酒,我却是知道的……”
……
最后一个,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说话算是中肯,“王富这人脾气不好,但心肠不坏,十年前还帮着一个受了伤的异乡人请医,最后那异乡人死了,还是他出钱葬的。男人谁没个脾气,打媳妇不是对媳妇也好么?至于钱财,人家有那本事弄来钱,别人眼红也没用!”
……
之后又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说王富山里救了贵人的,有说王富认了有钱干爹的,有说王富被老员外看中想招为上门女婿的,什么样的都有。
村民说着自己从各种渠道听到的消息,多是道听途说,与事实不符。
张勇心中暗忖,看来他得去城郊走一趟,看看那个沽酒女了。
“王陈氏,你夫之死,你可还有什么未尽之言?”临走时,张勇问死者妻子。
王陈氏深深行了个礼,“正如三太爷所言,我夫虽有些脾气,人却是极好,他虽好酒,但酒量很好,万不可能溺死于河里,求捕爷查明真相,为我夫伸冤。”
说完她犹豫了片刻,脸色微白,咬了咬唇,“前日捕爷查到了曾与我夫有过争执之人,那人有最大嫌疑,捕爷何不拘了他,细细审问?”
她这一开口,人群里立刻有声音支持,“对啊,不是查到一个有嫌疑的外乡人吗!外乡人到咱们地盘来撒野,如何能不治!”
自家附近出现凶案,人人自危,看王家不顺眼,连带着看街坊四邻都有些陌生,如果是外乡人做案,那说明街坊四邻都是好的,他们在这住着没什么可担心,自然要抱起团来,打死外乡人才对!
顿时人群情绪激昂,吓的沈万沙直缩脖子。
“不是我啊……我没错……他非要挑衅我么,我就打了他几下,可他打的比我还厉害呢……”沈万沙下意识抱卢栎的胳膊。
卢栎拍拍他的肩,“没事。”
张猛也安慰他,“案子到底如何,最后是要证据说话的,哪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放心,你没罪,我爹就一定能把真凶手抓出来的。”
三人窝在一边非常低调,以为能平安度过,不想这里人多,有对张勇家比较熟悉的,不知怎么的注意到三人,认出了张勇的儿子张猛,“原来小捕爷也在这里啊!”
这人嗓门大,一嗓子出来大家都往这里看,甚至旁边人主动让出个空子,三人就藏不住了。
张猛尴尬的冲自家老爹傻笑,“爹……”
卢栎抚额叹气,“张叔。”
沈万沙还没说话呢,王陈氏突然冲了过来,拽住沈万沙的衣摆就跪到了地上,冲张勇大喊,“捕爷,就是这人害了我夫,求捕爷抓获凶手,为我夫伸冤啊——”她一边说一边猛磕头哭,额头衣襟都沾了泥土,特别可怜。
张勇还没动,四外围着的人都激动了,“原来就是这个人!”“杀人犯!”“这么小就杀人,家里怎么教的!”“杀了我们的人,可不能放过!”“脸上还涂了灰,这是不想让人看出来啊!”“没做坏事不可能这样!一定是他杀了王富!”
……
一群人虎视眈眈,有撸袖子的有找武器的,齐齐往这边围过来,沈万沙都吓傻了,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这些人像要活吃了他!
卢栎握了握他的手,走到前面,将他护在身后,挡住所有人视线,冷笑了一声,“我今日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三人为虎!”
他手负于背后,眉梢高高挑起,眸射冷光,“人命关天,岂是尔等一言可断!王富的命是命,别的命就不是命了么!王富一案,事实如何,自有官府决判,尔等如此,可是不信官府,决定动用私刑了?尔等可知私刑亦有罪!”
他眉眼冷厉,几句话落地有声,人们看了看他,再看看一旁黑着脸准备亮武器维持秩序的捕快们,没敢再上前。
有胆大的喊了句,“你又不是死者家属,怎就能随便为人出头了!你凭什么!”
“凭死者尸体是我验的!”
卢栎眯眼,悄悄朝张勇使了眼色。
张勇冲身后捕快点点头,捕快们散开,跑到视野最好的几个方位,仔细盯着人群。
卢栎上前一步,“死者为生前溺死,肚腹积水,表情狰狞,死状相当凄惨。周身无致命外伤,后颈有黑紫压痕。”他看着人群,缓缓开口,“冬月二十二酉时末,王富离家,出外应酬。生意谈的高兴,酒兴正酣,与我身后这位少爷发生了争执,两人曾有推搡。王富不想惹事,闹了几下离开,之后可能去别处买了酒,也可能直接回家。回家路经过河边,他饮了酒,提防意识不如往日重,有人便趁着此时,将其推入河里,用‘丫’字状树枝按住其后颈,使其不能露出水面,直至溺死——”
“作案表现明晰,乃熟人作案,凶手,就在你们中间!”
卢栎微微眯眼,看着惊的齐齐退后一步,慌张看向左右的人群,“是什么样的怨恨,积久成魔,让你下手的?王富落入水里时,喊过你的名字吧,骂过你吧……他想游走,你是怎么用树枝按住他,不让他浮出水面的?他在水中痛苦挣扎,你可有起过恻隐之心?残忍的将其杀死时,你可有过后悔?”
卢栎突然声音暴增,放下最后一颗炸弹,“你又可知,你留有证据在死者身上!”
人群中抽气声处处,莫非……凶手真在他们这里?
他们有人深深低头,有人看向左右,有人紧紧握了拳,身体紧绷。
卢栎看看张勇,张勇对他点了点头,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声音略松缓,“你若现在站出来自首,官府或能网开一面,若等官府把你找出来……杀人偿命,你可想好了。”
……
这一番过后,人们各有心思,反正没人再揪着沈万沙了。
沈万沙拍着胸口,冲卢栎竖大拇指。
卢栎微微笑着,看向张勇,张勇与捕快们已经捉出几个人盘问了。
张勇今日问供场面很大,几乎附近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