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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鬼柳夫人叫住我,在后面缓缓地道:“莉迪亚,女人天生比男人弱势。想要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当你已经实现保护自己的愿望之后,去帮助更多的人实现这个愿望吧,你会从中发现更多,也得到更多。”
我没有回头,看着门的眼神沉静。
“……我知道。”
门口已经有女佣等在那里,我转身给鬼柳夫人关上门,沉默的跟着女佣回到了之前的卧室。
鬼柳夫人的公馆确实气派,侧面反映出她不俗的实力。大理石的地板光可鉴人,相对回旋的两道楼梯将空间分成两部分,中间悬挂着硕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垂到一楼。我们在二楼,办公室在右边走廊的一端,我的房间则是左边走廊的一间。
女仆关门离开,空荡荡的套房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脚步拖沓的走到卧室的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端详镜子中的自己。
我没有说谎。
看着镜子中一双泪眼、脸色苍白的自己,我克制地叹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眼睛噙着泪水,眼角哭得泛红,透着镜子看过来,连自己都要心疼。
即使狼狈,也还是梨花带雨的惹人怜爱。
这张脸长得确实美丽,桃花一样的清艳娇俏,即使还没完全长开,也无法遮掩姝丽。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本应该长成什么模样,那这就是我的脸了。
长得漂亮再好不过,这绝不是被伤害的理由。我看着镜子,神色却冷淡。虽然在鬼柳夫人那里宣泄得情真意切,但我内心深处再明白不过,真正有错的不是美丽、也不是性别,只是弱小。
那样的事情,看到了以后会联想到自身、会害怕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是什么时候开始怕得发抖的呢?在十一区遇到维尼尔那个变态恋童癖,还是更早、在教堂被分到以美丽为标准的孩子堆里?我那么坚持的缩到库洛洛怀里要他抱着睡,说到底,还是心里有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恐惧。
这种对未来的恐惧,即使是对着库洛洛,我也从没说过。
说到底,这些负面情绪也只能抛给你不在乎的人。在乎的人呢,你就希望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看到的你也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哪有那么多忧心抱怨呀,大家一直都在一起,不是就很好很好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有泪水滑落。我现在想要库洛洛抱抱我,哪怕骂我两句,或者只是坐在那里看书也好……
没本事不能强撑啊,没骨气也装不了好汉。
鬼柳夫人并不好骗,假意合作、虚与委蛇、伺机逃跑,那是库洛洛才能做好的事,到我,索性就光棍一点,拿自己真实的情绪糊弄她。
我没想过不切实际的逃跑,帮她干活也没错,唯一误导她的不过是,我从没想过屈服,所以绝不是真心投入她的麾下求得庇护。
因噎废食,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啊。我就是宁愿跟着库洛洛和飞坦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被人满世界追杀如丧家之犬,也不愿意停下来给别人打工,看别人脸色。
自由啊,就算是浸透着血与火的危情,那也还是自由。
我想要自由。
谁想压在我头上,就叫他去死。
这才是我隐藏的唯一一件事情,藏好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水龙头被拧开,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来。我将水拍到脸上,洗了把脸,洗掉满脸的眼泪,也洗掉冰冷、倔强而乖戾的神色。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骨子里就是亡命之徒,时刻做好了拖着别人一起下地狱的准备。我原来老是想,如果遇到那种事,就用言灵要来全世界的炸弹——应该足以炸掉整个流星街吧。肮脏的、罪恶的、痛苦的,通通毁于一旦。
所以说力量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而相较之下哭喊和绝望是最没用的。如果要下地狱,至少拖着你的仇人一起下去——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复仇的力量,所以才要忍辱偷生。
不过我每次想到这里都会打住,因为还远不到最绝望的时候——如果不是踏过了库洛洛的尸体,我怎么敢这么做?他在这里。
心有牵挂,就有顾忌,所以一无所有的人最容易压上所有,命悬一线的人最喜欢以命相搏。
我捏捏自己的鼻梁,抹掉脸上的水珠,心道:这么想想,打从我来到流星街算起,这还是第一次库洛洛真的没有和我在一起。
好像自我们分开以后,我比以前更有冒险的冲动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我揪着自己的脸颊告诫自己,我得稳住了。拉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脸,我最后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的转身朝外走去。
不要做冲动的事啊,莉迪亚,你得把自己当回事儿,这条命可比别人的重要多了。我还得等着库洛洛来找我呢。
走出浴室,我爬上床的时候,看到了床头桌上的瓷罐——那是玛莎的骨灰罐!对了,玛奇没来得及把它带走。
我坐在床沿,死死地盯着那个罐子看了一会儿,没有靠近它。人死如灯灭,我现在回想玛莎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可一切都已经变了。
物是人非。
我仰面倒在床上,蜷缩起身子抱紧自己,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
第96章 无计留春住(五)
前路清晰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
当前鬼柳夫人利用我的方式是拉一张单子,我负责用言灵把上面的东西要来。她有问过我能力的限制,我回忆半天,盖因之前在玛莎家里使用言灵太过散漫,现在想要硬编出个限制一二三是不能够了,短期来看也没有太大意义,只好坦然以告,顶多在物资累积到一定数量时佯作不支而叫停。
近乎百无禁忌的物资供应,如此暴露的弊端暂时还不得而知,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在鬼柳夫人眼里,我不啻于一个大号的活宝贝,需要好好笼络。最直观的体现是我在鬼柳公馆里的权限直线上升,虽然不可避免的受到更加严密的保护/监视,但却可以随意走动了——装作好奇好动的小姑娘东跑跑西看看的“开开眼界”,我对这栋大宅有了初步立体的概念,甚至养成了每天傍晚到花园里散步的好习惯。
还是那句话,我没想着逃跑,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在条件允许时做些必要的功课。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太他妈是个真理。
如此一晃,四五天过去了。鬼柳夫人给我拉出的单子越来越长,我用言灵要来的物资已经堆满了一间仓库。这其中除了生活必需的衣食药物,还有大量的武器乃至通讯器材——或许远不止用于自守。
我当然装作什么也不懂。
鬼柳夫人热衷于给我洗脑,这几日但凡她不忙的时候,午餐或是晚餐我们总是共进的。她会在饭桌上谈起流莺街日常的工作——妓|女、收养人和孩子、担任其他职能的居民(顺便一提,在我入伙第一天的晚餐时,鬼柳夫人特意邀请了于我有恩的医生出席)、自卫队,四者构成了流莺街的主体。
就我所知道的,从收养人的名额、到必须送走男婴的规定,乃至鬼柳夫人言语间流露的对内对外的态度,都称得上铁腕。艰难的目标以及强大的对立面产生对强硬领导者和一个声音的需要,这无可厚非。
为了流星街的女人,她时时这般强调,我每每深感认同的点头。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们各自隔着肚皮。也无所谓了,我将小山一样的物资倾泻在腾空的仓库中时会想,如果我做的这些真的能像鬼柳夫人所描绘的那样,对境遇悲惨的女性同胞有所帮助,那我深感荣幸。即使做不到这一点,那也与我无干。
应该是在我和库洛洛分开的第五天、为鬼柳夫人办事的第四天,鬼柳夫人在早上差人送来消息,商业联盟那边出了大事,已经影响到流莺街的安稳,她需要过去看看,让我自己好好吃饭。
我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热武器交战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之前的那一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如今刚放晴没多久,那边就有人干起架来,火气也真是大。
吃完午饭不久,出现频率比较高的女佣小姐告诉我,有客人拜访。略感新奇。
更新奇的是,客人是莺姬。我现在已经知道,莺姬不是名字,而是只有流莺街最美最红的妓|女才能得到的称号。我原先本着不要惹事的原则想要拒绝,但在脑子里将这个莺姬的事情过了一遍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我在自己的小客厅接待了莺姬。
女佣摆上茶点之后,自觉的退了出去。我心道,看来鬼柳夫人对我的信任程度还要比原先设想的更高一点。
对面的女人依旧是一身红裙,艳若流霞,风情万种。
她看着我,眼神十分奇怪,很久没有开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口气和软地先开口道。
“你为什么没离开?”她蹙眉打量我半天才道,不像是疑惑,倒像是问罪。
我一怔,这叫什么话?无辜道:“我被抓回来了!”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道:“这也没什么不好。”
“你的男孩呢?丢下你跑了?”她扬眉又道,语气咄咄逼人。
我又是一怔,什么叫我的男孩?随即意识到她在说库洛洛,这就戳了我的逆鳞。我沉下脸,不再客气地反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皱着眉,盯着她道:“你好像很希望我离开?”
“我只是可怜你。”她靠向身后的沙发,慵懒道,言语意态中带着些优越的怜悯。
我冷漠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她自然要解释给我听:“你根本就不知道鬼柳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讥诮地挑起一边嘴角冷笑道,媚眼如丝,倚在沙发里的姿态烟视媚行。
“你看她现在捧着你,嘴上说的好听,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该安排你接客了。”她的目光游走在我的脸上,令我不适地想要躲开。
我冷笑,十分讽刺地反驳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用出卖身体,也自有别的用途。”
“天真的小姑娘。”她啧啧,怜悯而恶意地看着我。“长得这副模样,到时候想要你的人多的是,你说鬼柳是护着你得罪别人呢,还是揉搓你换来更多的好处?除非你有胆子划烂自己的脸,否则……让你屈服的法子多得是,你想都想不出来。”
我咬住嘴唇,眼神闪烁。
“……我是好心提醒你。到了那个时候,再哭着说上当可就晚了。”她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收了表情意兴阑珊,淡淡地道。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直勾勾地看着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试探道。
“商业联盟那边打起来了,你要是想跑,现在是唯一一个鬼柳顾不上你的机会。”她目光斜斜看向一侧,刻意轻描淡写地道。
“是么。”我淡淡地道,探究地盯着她的脸:“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言下之意就是不信任她。
她抬眸,目光幽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渐渐放空,艳冶的妆容像是浮在脸上,神色褪去了尖锐的讥诮和敌意,慢慢变得平和沉肃,还有几分掩不住的隐痛。
“你知道流星街外面的世界吗?”半晌,她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语气飘忽地问我。
“你是从外面来的?”我问道。
“十六岁,最好的年纪。”她面无表情地对着沙发前的地毯道,那张比花秾艳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凭空多了几分苍老,带着腐朽的暮气。
她撩起眼睛看着我,和她之前的花枝招展、亦或是张牙舞爪截然不同,口气沧桑而淡漠:“小姑娘,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根本没吃过苦头。要是早几年,我最乐意看着你眼睛里的光怎么一点一点灭掉。不过现在么,我倒是情愿,你就一直这样……跟我那时候一样。”
“落在鬼柳手里,变成像我这样……自己都觉得自己脏。没意思。”她重新抬起头居高临下看着我,脸上又挂出倨傲而讥诮的神色。
“算你运气好。”
我沉默地看着她,慎重地道:“……我却觉得留在这里,或许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玛莎,”我缓缓道,“玛莎之前不就做了收养人么。”
莺姬的脸色一变,瞪着我,尖锐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识好歹!”
“我没说你骗我,我只是觉得,事情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侧头道,“玛莎……”
“别给我提玛莎!”她眼中的狰狞一闪而逝,厉声道:“你以为玛莎就有多干净了?那是你没见过她之前的样子!我跟她一起来到流星街,她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她就是个傻子,所以她死了!”她冷冷地看着我,寒声道,“你要是跟她学,宁可信鬼柳也不信我,那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看着她的激动,捂住嘴,低声道:“我不想后悔。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逃出去?”
她眯起眼睛,略带矜持地顿了一顿,向前倾身,嘴角流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听说你们之前是通过火雉家的水井往外跑的?你可知道,整个流莺街的下水系统都是连在一起的……”
“你让我从院子里的水井逃出去?”我反问道,深感荒谬。
我看到她点头,忍不住深深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