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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又道:“可不是么。这事让掌凡好不为难,禀了天君,天君他老人家又指谓不明,掌凡只能硬着头皮下界去将那二位‘请’了回来。半途,十三殿下便让谦痕帝君接了回去……开玩笑,掌凡哪里敢拦?只将尔竹上神领回了天尘府。你知晓,未上报就下凡乱命的神族可都要受法,你又知晓前不久天君才再次严明了法度。可那是尔竹上神啊,天君作不出面状,掌凡又哪里敢动?只能将上神请回天尘府留了几日,也算是对外界有个交待。你问这几日做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不过是下了两局棋,我揣着掌凡要感谢好一阵子二百年前在终南山与南极老仙呆的那几日长的棋艺了。”
“啧啧以这两位的身份,即便是湮愔上神也不好责什么了。只可惜了晋兄写的那段命数呢。吾可知晋兄每番为那八宝玲珑仙塔投写的命格,可都是绞尽心血呐!”
司命回道:“是啊,这回那双生兄弟的梗可是思虑好久的呢。唉,你说湮愔上神那般人物,怎么会那么执着于断袖情呢,真是可惜了……”
我皱了眉头,被绕得有点晕,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什么。这一愣神,仙力有些不稳,没看住元乐。那厮原身是位列上古神兽之腓腓,听觉真可谓是秋毫必觉,我听到的他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眨眼间,白影一闪,元乐已窜出假山的隐蔽去,威风凛凛地立在那两个说小话的神仙面前,眼神睥睨。
“大胆!司命星君,寒海真人,你们可知妄议上神该当何罪?”
我仍旧愣在山石后面,感觉完全五雷轰顶。
师父你又诓我!
☆、樱落
此时正是九重天最好的时节,九重天樱开得颇为繁盛,烟霞似的铺满了枝头。
两个身影对坐在天樱林中的青石凳上,一个青衣,一个玄袍,面对一盏残棋,旁置一壶清酒。林中隐隐有清逸的鸟鸣凤鸾声,漫天华英落下,美如画卷。
然而,如此仙境画卷中,却突然炸出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因子。
这个不和谐的因子,堪堪正是本神君。
“师父!你怎么能又这么诓我!”
一声怒吼渐进,惊起一林子鸾鸟。湮愔手一抖,白子落下,一局棋本就惨烈,步步关键,这下白子一下子陷入危机,湮愔的额角跳了两跳。
“你又怎么诓他了?”大兵压境的局面给破了,对面的羁狂心中高兴,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
湮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两眼,心不在焉道:“我诓他那么多事儿,我哪儿知道是哪件?”
“要我说,你这个师父也当得忒不像样了点。不如就让他们出师了,你到我那儿去住着,也清闲得很。”羁狂喝了口酒,轻笑,“快下。”
湮愔瞥他一眼,一挥袖……把棋盘掀了:“你输都输了,还下什么下。”
羁狂正在仰头饮酒,斜着眼瞧了湮愔一眼。青衣上神一头碧发妖娆,眉目间却还能寻出当年青年神君飞扬跋扈的神气,然而那眼中,却逐年深得有些粘稠。
我一股脑冲进天樱林,冲到师父与羁狂下棋的那座青石桌凳前,一巴掌按在棋盘上,卷起一地花瓣。
“师父!我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希望能给他点压迫感,所谓良心发现。
刚刚元乐跳出去一吼,司命与寒海真人惊得不可谓不凶,作势几乎就要盈盈拜倒,顺过气回过头一看元乐,憋好的一口长气一下子就泄了,司命试探道:“额……这位……小仙君?”寒海真人道:“来来来,好可爱的小仙君,老朽这里还有一颗糖……”
听到这里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缓缓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寒海真人有些茫然,司命在一旁颤巍巍道:“纪……纪虞神君。”
“神君。”元乐不愧是个忒会做面子功夫的奇腓腓,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幻灭。
“司命。”我端起栖梓神君的架子,眼神一渺然,下巴一挑,还算是有模有样,冷然道:“司命,你胆子够大啊。”眉眼一蔑,“来,你再说说你对我师父还有什么意见?”
“不……不敢。”
我再道:“你说,你给玲珑塔写些命格还真是难为你了,你可知道这四海八荒,得幸见过玲珑塔的又有几个?”
“神君赎罪,小仙、小仙知错,再、再不敢妄议上神……能为玲珑塔投写命格,是小仙几世修来的福分。”
我再道:“我问你,你可还记得你为玲珑塔写了多少篇命格?”
“从两万两千三百四十七年前开始到今,总共投写了八十七篇情劫命,十篇乱世劫,八篇盛世劫。”司命飞快答道,埋着的头偷偷起来瞄了我两眼,见我正在看他,又低下去。
“算你还懂得起,以后也应多嚼些舌根,多锻炼锻炼脑力。”我完全无意识地说着这篇话,也算二师兄以前教我呛人教得很有成果。
我注意听了,司命刚刚说的这些数字,全部,都与我所历的劫数,一一对应上了。
“六儿,”师父抬起眼来看着我,那双似蓝似绿的眼眸九天瑶池般干净、平静……理直气壮,“别吵,没看到师父在与你师叔下棋呢。”
我看着干干净净的棋盘,嘴角抽搐道:“……师父,你刚刚又把棋盘掀了吧……我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老这样干呢?”
“哪有,我们是正准备开始下,你问你师叔。”师父低下头淡定无比地落了第一颗子,又淡定无比地向对面的羁狂道:“快下。”
羁狂轻笑着落了一子。
“师父!”我吊着师父的胳膊使劲地摇啊摇,憋出一副十分像样的哭腔:“纪虞对你老人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怎么能够对纪虞如此无情无义,随便诓骗都不带打岔的呜呜……”
“六儿别闹。”师父终于无奈地看着我,“为师哪里又诓你了?”
“你说呢!师父你怎么能这样……”我继续假哭,心说这老家伙不知道诓了我多少事情,以不变应万变,先把他的话能套多少套多少。
“嗯……你说的那件事啊。”师父恍然大悟状。
“可不就是那件事么!”
“那件事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可是师父……纪虞觉得您不该在那件事上诓我。”
“大诓伤身小诓怡情嘛。”
“师父……”
“六儿,”他打断我的眼泪攻势,正经道:“你信为师不信?”
“不信。”我摇头。
一旁羁狂猛地笑了一声,师父一脸悲剧状,苦闷道:“你这破孩子怎么能不信为师呢?你说,为师有害过你么?”
“没有。”我再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信为师呢?你只需要知道,我湮愔永远不会害你就行了。”
我看着师父澈然的眼睛,意识到想从他嘴巴里套出话来比让元乐三天不睡觉还困难。只得丧气道:“师父,我刚刚遇见司命了……玲珑塔中的命格明明就是司命投写进去的,你何以说那是玲珑塔随机历的?”
再看那老家伙一脸正儿八经的神情,明知他心里一定是“原来是这回事”这样,可无论如何我也套不出点其他的事情了。我曾无数次尝试过要在语言上胜过师父哪怕一次,为此趁师父闭关期间,与四海八荒有名的“毒舌刺头”代桃苦练了三年,雄心壮志等到师父出关,半柱香内被侃得□□,痛不欲生。之后多次尝试,研究了假哭、撒娇、撒泼、威胁等数十种功法,每每却惨败而归。至今战绩为零。
“我就说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妥嘛。为师为什么要诓你,你需得参。为什么不能让你晓得是司命所作,你需得参。”老家伙作循循善诱的形容。
参你的大头鬼!我拽住他的胳膊又欲接着假哭:“师父……纪虞参了没参透啊……你老人家就发发慈悲指点迷津吧!”
他叹气道:“六儿,为师知晓你的性子。你想一想,若是你知晓了你的情劫命都是司命撰写的,难保你不会去找人家司命麻烦。”
“师父……在你心里,我有那么恶劣么?这八荒四海的凡尘劫都是人司命写,也没几个去找人家报复的啊,你委实将我想得太混账了些。”我感觉我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像我如此淳朴善良的一个人!啊!怎么能作出那种事呢!
“就算不会当面找茬,见到了也没什么好脸色。”师父语重心长道,“六儿……下凡历劫时化的凡身的性格是仙身直接决定的……”
“死鱼死鱼总算追上你了,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元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但我仍旧沉浸在世界观崩毁的绝望中,懒得理他。
“好了小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和你师父还要杀棋呢。”羁狂讨厌的声音催促道。
静初是在天樱林边无音崖找到我们的。
无音崖边一方玉台,一面绝谷悬崖,一面天樱飘扬。抢了元乐将将在酒宴上顺的一壶白玉酿,美其名曰“你未成年不得沾酒”。
元乐拼死反抗,扑上来就抢,奈何他这形化得,不仅脸是一张正太脸,这身段,也是一个标标准准正太身,我将白玉酿举起,那厮如何蹦也够不到,我仰起头喝了一口,欠兮兮地对他笑。
手中的白玉酿突然被一股绵薄的力量缠住,酒壶一斜,被另一只手接住,静初假怒的声音:“纪虞,你又欺负元乐。”
我转身,看到的是静初灿灿然的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玉台上有碧玉桌椅,我与静初对坐桌前,元乐坐我两中间打酱油。我把将将毁掉我世界观的那件事讲给她听,免不了有些主观意愿,还加上元乐在一旁吹牛打屁,我之后回想起来,静初能将这个事儿听得基本明白,着实是个人才。
“纪虞,我觉着,这事儿你也不能怪你师父。”静初点头,“我觉着他不告诉你是对的。”
我很受打击:“……你也觉得我是,是那小心眼种人?”
“不,你是睚眦必报,咳……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仇明断的人。”静初肯定道。
我得到了些许安慰,觉得破碎的世界观片片粘了回去。
“不过嘛,就这个情况来说,虽司命与你断不是有什么仇,可是,你总还是会耍些无伤大雅的把戏戏弄戏弄司命的,你得承认。”元乐淡定地喝了一口酒。
我再受了打击,暗自颓废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静初,我为你带了礼物。”我从须弥境中取出那从南荒绯冥境中摘取的那棵蓅忧草,一十三片蓝绿色叶片在九重天悠悠仙气中摇摇晃晃。
“满修为的蓅忧草!”静初的眼睛一下子放光,“看样子要化形了。纪虞纪虞,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静初,你居然要放任它化形么?不用玄冰封存或者炼丹熬水吃掉它么?”
这蓅忧草是四海八荒众仙众魔求而不得的灵草,功能众多。和某人血连服,可抓此人心意;和某人泪连服,可忘此人情缘;灵草养于房中,可集仙泽,可聚灵气,美容养颜,安神保胎……总之功能可多,我觉着吧,都比化形有用。
“我服蓅忧草又有何用?蓅忧草本就罕见,化形的就更是少见,且它又是纪虞你给我的,来,起个名儿吧。”静初颇为高兴,捧着那株蓅忧草直乐。在我一连说了“蓅蓅、忧忧、草草”被她连甩几个大白眼之后,她自顾自地言道:“纪灵,纪灵好不好听?”
“姐姐……它怎么能跟着我姓?我觉着静灵还要好听一些。”我汗颜道,这要是让天族那位三殿下得知此事,本神君该怎么在这天宫呆下去?本神君可没有意愿要成为一顶鲜亮鲜亮的绿帽子。
可静初压根儿就不理我,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嬉笑道:“纪灵,纪灵,阿爹阿娘都等着呢,你要快些长大啊。”
“死鱼,你不给静初说说给她这玩意儿的名目么?”元乐在一边不冷不热道。
我确是忘了,连忙道:“哦,忘说了。前些日子我不是在凡间历劫么,错了你与三殿下订婚礼,今回算是补上,补上。”
“是么。”静初的笑容霎时收敛了几分,将蓅忧草收回她的须弥境,起身,背过身去走开了几步,眼里寒光一闪,泠泠寒雪剑在手,款款回身过来,清冽寒光衬得一张面容偏的显出几分冷艳。
“纪虞,你既封了神君,左右咱两还没有切磋过一场,今次来罢。”
搞不清楚她在生什么气,不过嘛,我在人界历劫历得着实窝囊,手早就痒痒了。我如今神位与静初相当,这打起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升龙
以前与静初的切磋,十有七次是以静初的剑架在我脖子上收场,另三次是我以幻术取胜。其实按理说,我历过上百回红尘劫她却只历过区区两回,我也不至于真的打不过她。确实是因为我的招式,除却幻术,就须得祭出流火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