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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双生花开如荼·上-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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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子惑低着头不说话。
  我真闹心。我自己还在心灰意懒期间,我居然又要来安慰这孩子了。我苦笑:“快走吧……我若还是以前那个纪虞,自然是欢喜陪你出去游戏山水的。”
  他突然也炸毛了,抓过我的手腕一通怒吼:“你就是纪虞!你除了是纪虞你还能是谁!”
  我疲疲地扯起嘴角:“你不明白,颜子惑。就算你当我是纪虞,但是太多的人都把我看做璧青。爱他的恨他的都是一方尊神半天霸主……只要我还有这张脸,在这天地间,我就没有自由可言。”
  他把我的手腕拽得生疼,我轻轻挣开,反握住他:“颜子惑,你听我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想的是,不管怎样,我是纪虞,我还能是谁呢?就算我是某某的转世,但世也转了,我同那段过去也断了干系了,我的人生是全新的,跟过去没有一点牵连……可是我忽然发现我做不到,我这段时间天天做梦,我梦到璧青的过去,我用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痛苦和挣扎。两个人的记忆在我头脑里面争斗,我有些时候一觉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颜子惑,我必须要搞清楚自己是谁,不然,我的人生无法继续。”
  “你要怎么弄清这件事?待在这里就可以么?”他问。
  我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自然不能连累你。”
  一时无言,黑暗中唯有混沌的呜呜空响。隔了好一会儿,他低低笑道:“是啊,我有什么能力保护你呢。”
  我回答:“不,是我无法保护你。”
  又隔了一会儿,他伸手捧住我的脸,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纪虞,我知道你还把我看成一个孩子……我五千岁,确实还是个孩子。但是我会长大,我会再来找你。”
  我在黑暗中依稀看到他面容的轮廓,低低答道:“好。”
  很久、很久以后,我再回过头来回忆“颜子惑”这三个字,哪怕只是轻轻一触,心都像要被撕开了一样。我每次鼓足勇气回想起他的面容他的笑声和有他的时光,都会想起自己的种种卑劣。我答应了他太多,承诺了他太多,最后,都给不起。
  

☆、报应

  那上百段红尘劫历下来,我自觉不是全无收获。我走过那么多人世,遇见过那么多人,那些凡人寿命短暂,故而爱得切恨得切,时而激越时而消沉,倒是少有会消沉到底的,他们的时间那么短,所以珍惜。反观神仙妖魔,寿命漫长,一天到晚就只剩下了无趣。
  有些时候打个仗下个棋就能整上数百年。
  弹指一挥间,我已在沛宴阁中待了五十年。每隔一月可以进来一人与我说说话,静初来过两次,她已经是天族三王妃,时间紧些,能有空来瞧我,我甚感激。其他时候,大约是元乐与代桃轮着进来,尔竹倒是一次没来过。
  刚开始我向元乐提了提尔竹,却见他吞吞吐吐不愿多说,我也懒得再问。我想我在人界那么一百多世里没有哪一世是欢欢乐乐缠缠绵绵与人过到白头的,这足以说明我的眼睛有多么瞎,这副原身头一遭遇到了红鸾星,看走了眼,实属正常。在心里骂上那个家伙百八十遍,许久都没有再去想他。
  一次梦回人世,月光如雪,倾城而下。男子颀长的背影背着月的光亮,笔直长发随风飘舞,洁白衣角青花朵朵盛放。独立高墙,手持一纹有红花的黑埙,吹奏着一直沉静的曲子。那支曲子印在我的脑海里,当我惊醒之后,那曲调似乎还响在我的耳边。
  那是我思过的第十年中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哭得天昏地暗。
  那时候我脑海中响起句芒的一句话:“你与璧青,你们终究都是重情的人。情谊涌来,你逃不掉了。”
  那之后,我消沉了十年。我仔仔细细地回忆了数遍我与他在一起的场景,发现那段时间真的是短得可怜,我莫名其妙地被他的气息吸引,把心奉了上去。两万年以后我不得不承认天命当真无情利如刀。
  不再去想他了,属于璧青的经历却如潮涌来。我自暴自弃地全盘接受,静下心来拼凑那些记忆,发现那些只是片段,根本拼不出他的一生。这些记忆里都有同一个人,快乐的、痛苦的、绝望的回忆里,都有那个银发蓝瞳的麒麟帝君。
  祁止在煌水一战本该灰飞烟灭,是璧青发动了魔族的禁忌之法改换了两人的命数。祁止的仙体被生生撕裂重塑了魔脉,痛不欲生中看到的是璧青快意的笑容,然后那个少年魂飞魄散。他们在那个最后的时刻都深爱着对方,真是爱得壮烈死得伟大……我有点羡慕。
  那个人,那个笑得肆意张狂的人,就是我的前生么?
  五十年白驹过隙,魔神之战还没结果。
  上月元乐进来,跟我说有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据说上古就陨落的四灵兽中的朱雀神与青龙神不日前双双觉醒,在南荒与魔域交界的凤翼山斗得天崩地裂山摇水涌,魔神战事暂时停歇,各退军两千里,以免被上古神兽误伤。
  “死了那么久还能活过来,真是太可怕了!”元乐走的时候总结。
  我心心念念地又等了一个月,到底少年心性,等着元乐进来跟我说那朱雀神与青龙神大战的结果。再过一会儿元乐就该来了。
  异境边缘一阵波动,我心喜,大概是元乐来了,兴致勃勃回过头,看到的是一片盛放着灼灼红花的黑色衣角。
  我的视线慢慢上移,玄衣,红花,黑红交织的领口簇起一张咆哮谷底冰雪般冷静的脸。他静静地站在一片黑暗里,浑然天成。
  日日夜夜的梦中都响彻着那一个名字,我脱口就叫了出来:“祁止,你来做什么?”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又不好改口,只看他脸色如常,淡定地从袖中取出个什么物事捞在手里,轻佻笑道:“青龙朱雀那两大老出来了,仗打不下去了,我来瞧你一瞧。”
  我瞧着他的神情姿态都颇为熟悉,却不像是魔域时那个一时深情一时冷酷的魔君长谲,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像谁。
  “给你吹首曲子?”他晃了晃手中的物事。
  我看清了,那是一支黑色的埙,繁复的红色线条烙在上面,织出朵朵艳花。
  三十年都没有再想过的东西,我见这一眼,却只感觉所有热血都一下子冲上了头顶,眼前一片血红,待回过神来,我已是伸手夺埙的架势,他却轻描淡写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几番破碎:“这是大师兄的东西,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是我的东西。”他忽然将黑埙抛起,一手施一个术法甩了出去,然后将落下来的黑埙接住。我一瞅,却见元乐一脸惊恐地被定在了他身后。他拉起一个笑容,斜斜看着我。我脑中一炸,忽然忆起来人界宋朱宫中腻人的熏香味,灯火袅袅床帘曼曼,昏暗中那人那双深暗的,却闪着光的眼睛。
  那种吸引着我把心奉上去的气息又回来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你不是长谲!”我费力想挣开他,无果。
  “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的大师兄,其实并不是你的大师兄呢?”他将我揽过去,一手绕过我的颈脖,将黑埙递到唇间去,吹起一首曲子。与我在人间听到的,或是梦里听到的……丝毫不差。
  我又想起尔竹到魔宫中来救我的那一幕,他迎击白月时曾与我有过一次短暂的对视。那个眼神充满了安慰,让人安心,却万分陌生。
  那是一万多年前,他第一次叫我“六师弟”时的眼神。
  心中升起一帆可怕的疑云,我语无伦次:“不可能!你、尔、尔竹他在九重天上是同师父见过面的!我,我认不出来便罢了,师父不可能看不出来!你、你休想诓我!”
  “呵。”他笑了一声,“说起来湮愔还是我的同门师弟,我又曾做了那么久的神仙。我自折了一半修为去掩另一半修为,魔气去尽,他看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瞬间太多东西堆在我的脑海里了,我完全找不到出口,只捡着一点便胡乱问道:“那……那在九重天刺了代桃一剑的人,也是你?”
  他回忆了一下,挺耐心地答道:“他当时看到了你背上已经被魔气侵袭了的栖梓仙印,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好歹是个栖梓上神,我又只有一半修为,只得刺他一剑去他的记忆。”
  我尽力回忆,胡乱发问:“那……一开始就是你么?绯冥境中就是你么?”
  他轻笑道:“对,一开始就是我。那时候你大师兄与二师兄路遇咆哮谷,我便把你的大师兄冻在了咆哮谷的寒冰中,化成了他。正好湮愔传讯过来要我们去南荒绯冥境中搭救你,我自然就去了。”
  我似乎在满世界的黑暗中找到一点亮光,急切道:“你把大师兄封在冰里,他却又是怎么出来的?出来了这么久我却不知道他曾被冰封?你当我被关在这里就不知道外面的所有事了么?”
  长谲又摇头笑了两声,直直瞧着我,眉眼间透出彻骨的冷意:“纪虞,你怕什么?死不承认有什么用?你心里知道,是我,绯冥境中是我,人界是我,九重天上还是我。你打开身体迎接的是我,与你结合的是我,长谲。”他又施一法术解开了元乐的禁制,轻描淡写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那大师兄能这么快破开咆哮谷的封印,我也没改他记忆。你却不晓得他被冰封一事,这我管不着,你不信,自去问他。”
  我看向元乐。元乐亦看着我,没动,目光有些惊惶。许久,他低下头,声音颤抖着:“师尊不让我们告诉你。”
  很难描述的感觉,像一万只虫子爬过心脏的那种酥麻的无力感,我感觉整张脸的表情都麻木掉了,虚虚问一句:“……为什么?”
  元乐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不知道。”
  天地一瞬间静默。谁来告诉我,我还能够,相信谁?
  长谲扳过我的脸,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开口,声线低沉,仿佛炼狱恶魔的诱惑:“纪虞,你还不懂么?你出现在这个世上,你就不可能作为‘纪虞’而活,所有人都在欺骗你,你谁也不能相信……所有人都居心叵测,当然包括我。但是那些神仙,呵呵,你最了解神仙,道貌岸然,欲念无边偏生想不落话柄……只有我这个魔最真实你不觉得吗?我从没对你故作温柔,所有的情绪都是真实的!我对你感兴趣就不择手段接近你,喜欢的就要拥抱讨厌的就想要毁掉!我作为长谲,从没有欺骗你隐瞒你什么,你知道,我自始至终爱的人都是璧青,他死了,我可以把你当成他,爱着,宠着,但我不逼你,你可以选择,好过你待在那个生养你教育你却怀着叵测的心思欺骗你利用你的神仙身边。”
  我一声不吭地听完,只想发笑。他当年做神仙时就是一根冷硬的木头,好歹被璧青一腔熊熊烈火给点燃了,到底却是个不经风月的东海帝君,没历过什么红尘劫,也没有爱过其他人,情之一事,着实是涉世未深,以为爱情就是你来我往,这委实比不得我这一个在红尘中摸爬滚打上万年的小小神君。口口声声说,没有欺骗,却权当我被骗走的那一颗真心又算什么?
  师父庇佑我两万年,不可能凭的这一席话便将那些恩情消磨了去,但他诸事诓骗我却又是事实。而长谲,说得坦坦荡荡,好像自己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挺光荣,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似的。说到底,他们,我都不信。
  我笑出声来:“呵呵……难怪……”
  他问:“什么?”
  “难怪你到人间去乱我命数的时候,又上我又上隋岳,原来我们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长得像他。”
  他没有说话。
  “……那为什么你选尔竹?”我愣愣地退后一点,他也平静地放开我。元乐正在他身后向我使眼色,大意是让我拖住长谲,他去搬救兵。
  长谲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身边就那么多人,我看着就你那个大师兄与你最生疏,我扮起来也比较容易,你说呢?”
  我掀起唇角肆意无声地笑起来,由衷赞叹:“天衣无缝。”
  我被关在沛丰阁,却没有被封仙力,我脚下一滑,瞬移到元乐身后,一个术法将他放倒了。
  长谲转身挑起眉看我,目光询问。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字,仿佛冰棱落在冰面上:“长谲,你带我出去吧。我听闻黄泉彼岸三途河边,有一位名叫孟婆的仙妇,她有一种酒,叫忘川酒。”
  我之前就疑心,颜子惑能进出自如是因着他有妖纵泪在身可不被察觉,这魔君又是如何不声不息进来的?哪想他根本就不是不声不息进来的,乃是靠蛮力打进来的,亏得元乐那个少根筋明知塔楼被破还敢再入内。
  长谲直接带我破出沛宴阁,出去就上了青麒麟。我心中甚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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