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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会感到惶恐？
没来由的，莫名又真切的惶恐。
赵光旻茫然地举起自己的左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日光的笼罩下白皙得近乎透明。指尖微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又像是在捕捉着什么。
……
赵光旻不知道。
视线里似是多了一些什么。赵光旻侧过脸，便看见赵荣旻立在自己身侧，目光安暖，视线正落在自己的左手上。
赵光旻了然，正要把左手收回来，却听见赵荣旻的一声轻呼。
〃别动。〃
语气淡淡，却不容抗拒。
赵光旻没再动作。眼角的余光看见，赵荣旻一点点把右手伸了出来。
缓缓地，又认真地，将两只同样美好的手贴在了一起。
那么理智，又那么温柔。
赵光旻突然感觉了一种令他想要落泪的温暖。仿佛流浪半生的旅人寻到了依靠，仿佛被分裂开来的心脏得到了融合。
从灵魂深处衍生出的，最深沉的痛楚与欢喜。
从此春暖花开，寒夜消退。
一切苦痛悲哀再不复存。
赵光旻的眉梢沾染上缱绻复杂的神色。赵荣旻看着，薄唇微抿，左手却悄无声息地掏出了两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圆环。
一个黑色，一个白色。
一个戴在自己的右手，另一个，在赵光旻惊异的目光中，套上了他的左手。
左手的白，右手的黑。
世界上相隔最远，相融时却最为震撼的色彩。白得光明，黑得绝望。黑白相融，便勾勒出错乱扭曲的美感。
如同年少无知时凌乱芜杂的爱情。
赵荣旻嘴角的弧度肆无忌惮。好像打破了规则后邪恶又纯真的笑意，看得赵光旻心惊。
日光刺眼，赵光旻却觉得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视线里只有那两只圆环，好像附上了诡异的魔力，一黑一白，狠狠地与彼此纠缠在一起，困顿在一起。
还有镜子里，那两张相似的面孔。
一个笑得幸福而纯粹。另一个神色淡漠，目光里透露出毁天灭地的苍惶。
哥，我还是赵光旻吧。
……
我是谁。
……
我应该是谁。
……
赵荣旻，我该怎么办？
……
我爱上你了。
——哥。
☆、『日光倾城』 第五章
〃咔嚓——〃
画面被定格，照片中两张相似的脸仿佛沾染上朝晖一般生动而明媚。紧密相贴的十指，黑白分明的戒指，如同命定一般牵连不断。
一个眼里有日光，一个眼里有星河。
赵荣旻满意地收回手机。
〃哥？〃
赵光旻回过神来，侧过脸望向赵荣旻。目光中徘徊着复杂难解的情绪。
赵荣旻今天的举动太反常。
他做了很多以往没有做过的事。展现出了以往不曾显露过的表情。也给了赵光旻除了皮卡丘之外的礼物。
那个戒指。
什么意思？
赵光旻不明白。
而且赵光旻的疑惑也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赵荣旻看着赵光旻茫然又复杂的表情，勾唇一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给光儿的礼物，弥补光儿这两个月来承受的委屈。〃
赵荣旻的语气十分柔软，好看的眼角也微微挑起。赵光旻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美好得不真实。仿佛眼前人带来了灼人的阳光，轻而易举地就能融化他眼底的冷淡。
赵光旻多想去触碰，又不敢向前靠近。
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也怕靠的太近会被灼伤。
眼角有些干涩，赵光旻微眯起双眼，似要驱走瞳孔里回不去的寒风。
赵荣旻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赵光旻，目光中似有挣扎。
我的皮卡丘。
你看见了吗。
这一对戒指。
纯粹的白，纯粹的黑。
一个环住你的左手，一个套住我的右手。
正如星辰是你，黑夜是我。
不可分割。
〃光儿，我们是不是该去买衣服了？〃
赵荣旻淡淡开口。赵光旻从思绪中惊醒。
〃哥，你怎么知道……〃
赵光旻有些惊讶。他记得之前没有对赵荣旻说过这件事。
赵荣旻轻轻扯了扯嘴角。
〃傻瓜，我是你哥。〃
从赵光旻把自己的衣服放在赵荣旻床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赵光旻想要做什么了。
双生之间，又怎么不会深知彼此呢。
〃走吧。〃
来不及反应，左手便已经陷入了温热的掌心。赵光旻的视线落在两人相连的手上，突然觉得这画面十分美好。
就这样，手牵着手。
什么都不用听，什么都不要想。
永远别松开。
……
可以么。
午后两点的光景。太阳升到最高点，光线亮的惊人，投在皮肤上的热感却不温不火。
赵荣旻坐在驾驶座上专心地开着车。赵光旻怕冷，坐在后排。刚好坐在赵荣旻的身后。
〃哥。〃
赵光旻突然犹豫着开口。
赵荣旻微微一动，却没有转过身来。
〃嗯。怎么了？〃
赵光旻没再说话。沉寂了几分钟，才慢慢把话问出口。
〃你还忙吗？〃
〃不忙了。这阵子，我会在家陪你。〃
赵荣旻的话里带着笑意。
其实……他知道赵光旻想问的是，你还会离开我吗。
虽然你没有说出口，但我还是想回答。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的皮卡丘。
赵光旻似是放下了心，软软地靠在后座上。视线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赵荣旻的身上。
黑色的修身大衣，脊背挺直，更显出几分清瘦。白皙的耳根，轮廓刚好的耳垂，映着日光看时会有点透明。
赵光旻盯着赵荣旻的背影一阵出神。
也就没看见，有双眼睛正透过后视镜望着发呆的赵光旻。
那双眼睛，漂亮得惊人。
A&F （Abercrombie & Fitch）名品商城
首尔最高档的名品商城。
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光洁的玻璃门面反射着倾泻的日光，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赵光旻感到一阵眩晕。
他喜欢安静。从小到大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连高中也是自己在家里读完的。至于大学，赵光旻接到了通知书，却没有去报道。
因为赵荣旻对他说过，〃我养你。〃
赵荣旻是公认的商业奇才。三年前，父母在出席宴会的路上出了事故，双双亡故。十六岁的赵荣旻顶住悲痛，放弃了学业，接管了父母留下来的庞大产业。
面对着亲友的阻挠和社会的质疑，赵荣旻硬是以过人的头脑，果决的手腕和不服输的狠劲一步步把赵氏企业推上了韩国商界巅峰。
赵荣旻强势崛起了。
赵光旻却从此沉寂下去。
本就内向的性情更是淡漠。不喜欢与生人接触。不喜欢出门。不喜欢说话。
每天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睡觉，发呆，接剧，听歌，赶漫画连载，抱着皮卡丘看宠物小精灵，等赵荣旻回家。
认识的人也不多，除了赵荣旻和卢苹果之外，好像没有几个。
赵光旻一个人待得太久了。久到早已忘记首尔的样子，久到踏进来往的人流就会望而却步茫然无措。
眼前的建筑物反射出来的亮光太刺眼。刚下车的赵光旻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后退几步。
感受到赵光旻的抗拒，赵荣旻心中一紧，随即揽住了赵光旻单薄的肩膀。
〃光儿，别怕。哥在呢。〃
赵荣旻轻轻开口，语气中有安抚人心的柔和。赵光旻指尖微颤，瞳孔里细不可察的惊惶慢慢沉淀，略显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
神色清冷，气质清透。
赵荣旻揽着赵光旻，神色自若地踏进了商城。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同样出尘的气质，本就无懈可击的精致五官，相携而行的双生难免会引起一阵骚动。
两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一个是因为早已对狂热的目光麻木。一个是因为心思太干净，完全感受不到别人的注视。
赵荣旻轻车熟路地摸上赵光旻的发丝。
〃光儿，你想为哥挑什么样的衣服呢？〃
眼神中的宠溺显而易见。
赵光旻仔细想了想，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
〃只要不是西装就好。〃
穿西装的你，不是真实的你。
〃哦？〃
赵荣旻弯起了嘴角，唇形美好，牙齿光洁，漂亮得过分。
〃那……试试Dandy style？〃
赵光旻一愣，〃Dandy style？〃
〃没错。〃
虽然赵荣旻的衣橱里全是西装，却不代表他最爱的衣服就是西装。
赵荣旻最欣赏的服装风格是Dandy style。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很喜欢。
就像赵光旻没来由地爱着皮卡丘一样。
很多时候，喜欢是没有理由的。
……这就是无理之妙呐。
〃哥，什么是Dandy style？〃
赵光旻对服装风格没有多少研究。但是赵光旻的英文很好。
Dandy，中文释义为〃 花花公子的；时髦的〃。
……
赵荣旻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赵光旻的唇角细不可察地扬起。美好的容颜不知牵动了多少视线的追随。
〃这个……〃
赵荣旻有些犯难。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清楚Dandy style 的概念。或许就是……
〃Charisma的英伦风？〃
也只有这个答案最贴近赵荣旻的心中所想了。
赵光旻闻言，眼角一挑。
〃什么颜色的呢？〃
最深沉的黑色，还是最亮眼的白色。亦或是……复杂错乱的黑白混色。
你说，哪个好呢。
哥。
赵荣旻没有发现赵光旻隐藏在眼底的灰暗，思来想去，才犹豫不决地开了口。
〃呃，黑色？〃
……
哦。
是黑色啊。
暗无天日的黑色。
……
为什么……不选择白色呢。
明明白色那么干净。明明你穿白色那么好看。
明明……我那么需要白色。
来净化我肮脏的灵魂，来洗尽我心底的污秽。
你为什么就不知道呢？
赵荣旻。
哥。
〃光儿？〃
〃嗯？〃
赵光旻回过神来，对上了赵荣旻担忧的目光。
〃怎么了？〃
〃……没事。〃
赵光旻敛去了眼底的晦暗。抬眼的瞬间，所有异样的神色都被清冷覆盖得彻彻底底。
〃哥，我们去挑衣服。〃
赵光旻轻轻牵住了赵荣旻的右手。手心里有淡淡的温度传来，赵荣旻一愣，随即笑得受宠若惊。
〃好。〃
难得皮卡丘这么主动。
赵荣旻想着，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仿佛在寒凉的冬季里捎来了一地暖阳，不知迷乱了多少路人的眼。
……
哪一念才能不灭。
是涅槃……还是永生眷恋。
还有没有剩下燃尽的流年，让我再看你一眼。
赵光旻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切都在沿着预定的方向推进，现在却为何完全偏离了轨迹？
到底……是哪一个细节出现了纰漏？
是那孤独的五十二天？
还是五十二天前一吻的临别？
还是两年前点错了网页时，一点一点渗进心底的艾洸声线？
还是……从一开始相拥着降生，两个人的灵魂就刻下了纠缠困顿的命理？
赵光旻不知道。
赵光旻不想知道。
也不敢知道。
赵光旻害怕的东西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他怕对不起死去的爸妈，他怕让赵荣旻为难，更怕自己承受不了温馨虚假表面下冷酷的真相。
赵光旻很脆弱。
比赵荣旻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经不起风，经不起浪。
性格冷淡，是因为他不敢触碰未知的世界，索性就自行把自己与一切隔开。
喜欢皮卡丘，是因为他怕说出去的话被别人扭曲，所以选择对没有生命的玩偶喃喃自语。
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害怕在人群中手足无措，招惹异样的视线。所以只和自己待在一起。
因为永远不会离开赵光旻的，只有赵光旻。
赵光旻不知道赵荣旻会陪在他身边多久。赵光旻也不知道赵荣旻说的永远，期限是多少年。
赵光旻是不是很悲哀？
呵呵。
活在荒唐的臆想里。
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溺死。
〃光儿？〃
赵荣旻伸手，在赵光旻眼前晃了晃。
〃怎么老是在发呆。〃
而且一副忧伤的表情。
……
这种表情，现在是第几次了？
赵荣旻的目光略带担忧。赵光旻回过神，看着赵荣旻漆黑的瞳孔，忽然笑了笑。
〃哥，我想坐摩天轮。〃
赵荣旻一愣，似是惊讶，随即展开了笑颜。
这可是皮卡丘，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请求呢。
他又怎么会拒绝。
〃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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