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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急了,他觉得以林铁衣的牙口,把自己的手指齐根咬断都不是问题。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林铁衣的舌头轻快地扫过他的指尖,随即松口,重新坐定,面无表情地咀嚼嘴里的饼干。
“你少给我耍花样。”无忧终于拿出了手枪,一面擦拭手指,一面色厉内荏地吼。
林铁衣轻声地叹气:“开个玩笑而已,别害怕。”停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是坏人。”
无忧收了枪,讪讪地回到座位上,半晌回道:“我也不是。”
林铁衣曾是一个温厚老实的体育老师,无忧则是一个单纯又暴躁的研究生。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杀人,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拿着枪去胁迫另一个人。
环境的恶劣促使他们不得不狠一点。他们除了自保之外,只能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坏。
汽车沿着省道行驶了三天,终于到达了他们的老家甘肃天水,所谓老家,两个人其实都不怎么熟悉,和家里的人更是数十年没有见面,感情淡薄得跟陌生人差不多了。
即将进入市区时,两人又抢劫了一个加油站和一家超市。加油站的油还很充足,但是超市里的货物很多都过期了。货架底层还躺着一具尸体,在日平均气温三十五六度的情况下,尸体早已经软成了一大滩水,气味足以让人想挥刀割掉鼻子。
无忧强忍着恶心搬了几桶水。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搬到后备箱里。
林铁衣正蹲在车门边,屁股朝外,脸朝方向盘,以一种艰难的姿势出恭。
见无忧搬运东西艰难,他忍不住开口道:“贤侄,你这又是何苦?叔叔帮你搬吧。”
无忧咬紧牙关,两手抱着矿泉水桶,以膝盖做支撑,低吼一声抱起来,扔进后备箱里,他被憋得满脸紫红,青筋暴突,答了一句:“不用。”
“咱们现在举目无亲,就算你放了我,我也会好吃好喝地照顾你,绝不加害你的,唉,说起来,林氏一脉,就剩下咱们爷俩了。”林铁衣上厕所不忘记扯淡,嘴巴吧嗒吧嗒地说个没完。
无忧也知道长久地锁着他不是个事。现下处于荒野还好说,万一在市区遇到强盗或者野兽,自己一个人是万万抵挡不过的。
只是,前两天无忧在搬运东西的过程中,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他自己也挺懊恼的,又不敢跟林铁衣说,怕他发狂。
☆、荆棘林
一般来讲,北方二三线城市的边缘,都布满着垃圾山、烂尾楼、麦田和违规建筑等。但是无忧和林铁衣在天水的郊区见到的确实另一番惊心动魄的景致。
当时正是傍晚,两人趴在车窗前喝水吃面包。夕阳将远处的山峦、麦田和垃圾都染成了红色,红色的边缘闪烁着一层金色耀眼的光芒。
林铁衣看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天地交接处的那一层金色光芒有点不对劲,仿佛是有人在远处摆放了一个固定的钢圈。
铁衣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无忧,被无忧嘲笑他老花眼。林铁衣于是说:“我们去看看吧。”
无忧很干脆地说:“开车。”
反正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打发。
夕阳渐渐地落下去,他们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石子路追逐那个光圈,就像夸父追日似的,虽然眼睛能看到目标,但是无论走多远,都难以接近。
石子路走到尽头,只剩下乡间的土路了,道路两边是壮硕的玉米茎和绿油油的花生叶子。
远方的村落寂静无声,不见炊烟,想来已经是遭了灭顶之灾。
车轮在土路上摇摇晃晃,他们两个暂时忘记了寻找光圈的事情,而是打起了路边花生的主意。无忧建议吃盐水煮花生,林铁衣要吃油炸花生。争论了半天,都懒得下车。
他们的这辆路虎车是最新款,安装了智能操作系统,可以无人驾驶,这倒是给林铁衣省了不少休息的时间。
汽车驶出村庄,又一直行驶了五六里。太阳已经渐渐地沉没,那远处的光圈却渐渐地清晰了。光圈成为了浮在半空中的一条暗灰色的缎带,长而宽阔,仿佛把天地都罩在了这片缎带里。
这会儿无忧也目瞪口呆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奇的天象。
他们两个一起下车,刚才只顾着看天,不曾留意脚下,原来身边的庄稼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举目所见,皆是一望无尽的荆棘林,宛如波涛似的,紫红色的树叶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这么庞大的荆棘林,却规划的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人工种植的。林中夹杂着金属探头,闪烁着冷光。
无忧见到这片林子,忽然想起了之前他和陆万劫一起去查看核电站时,见到的核电站周围那片隔离带。
隔离带里也是种植了这么一大片植物,也设立了金属探头。只是隔离带也就占地四五公顷。而这一片,非常宽阔,像是大海似的,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尽头,像是将整个地球表面都铺满了。
他们没有带望远镜,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就原路返回了。
回去的路上,无忧从坐垫里抽出了一张皱巴巴地地图,拿给林铁衣看。此地位于甘肃省南部,应该是属于污染区的边缘地带。
其实污染区的消息很闭塞,他们只能从政府的广播中猜到一些蛛丝马迹。从污染区和安全区的划分来看,甘肃省刚好处于两个地区的交界处。
无忧忽发奇想:“刚才我们看到的那片紫色的荆棘林,应该就是隔离带了。”
林铁衣艰难地动了一下脖子,随口道:“你见过?”
无忧没有见过,但是直觉上认为那就是。既然已经到了隔离带,他们两个说不定可以想办法越过去。到时候林铁衣继续做逃犯,而自己则去找陆万劫。
之前听逃亡的人讲述:隔离带是一堵高耸入云的金属墙,墙壁后面埋伏了密集的机枪手,谨防任何人私自出来。
看来传言不能尽信,隔离带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荆棘林也只是为了减缓核辐射而设立,并非阻止人逃出去。
他们重新返回了天水市,无忧将车窗降落下来,好奇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建筑,嘟囔道:“我想吃牛肉面。”
林铁衣趴在方向盘上,任凭车子智能驾驶。他被锁在方向盘上好几天,骨头都要被折磨得散架了。
“你不是总说自己要死了吗?怎么最近胃口越来越好?”林铁衣没好气地说。
“对哦。”无忧也开始反省自己,之前后背上的肉瘤疯长时,自己的身体虚弱得宛如纸片。而度过了那段时期以后,身体状况就开始慢慢回转,精力也比以往更加充沛了。
林铁衣半闭着眼睛,语气虚弱地说:“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无忧举起胳膊肘,捶在他的后颈上。
这一下并不算太有力气,却几乎把林铁衣的一口老血打出来,他的后背被折磨得太久了。
无忧吓了一跳,扳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看到他脖子与铁锁摩擦,表皮肌肤破裂,鲜血和肌肉淋淋漓漓地混合在一起。
无忧看的毛骨悚然,皱眉道:“怎么成这样了?”
林铁衣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到市区后,我找一把电锯,给你弄开。”无忧懊恼地说。
“钥匙呢?”林铁衣瞪大眼睛看他。
“丢了。”无忧小声说。
林铁衣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半晌收回了目光,开口道:“要不是我被锁着,非揍死你。”
汽车开进市区。这个市区的惨状却和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同。
整座城市的所有建筑,像是被野兽啃过了似的。
绿化带、防护栏、广告牌、卷闸门、商店的橱窗、路边的野猫野狗、甚至马路上的沥青,全都被啃咬了一遍。
植物被咬的只剩下光突突的枝干,上面还残留着牙齿咬合的痕迹,野猫野狗是连撕带咬,骨头被剔得很干净,皮毛被扔到路边。那些钢筋混凝土建筑上也残留着斑斑点点的咬痕。
那些牙齿的痕迹并不算很大,应该是人猿或者猩猩之流。
但是这些动物是不是失心疯了,连路灯柱子和楼房的玻璃都要去咬?
城市静悄悄的,仿佛一直处于沉睡之中。无忧与林铁衣的到来,打破了城市的静默,汽车的引擎声音在昏暗的道路上静静地回响。
一阵西风打着卷悄无声息的穿过,城市里仿佛隐藏了一只休眠的巨兽,随时都会被惊醒。
无忧觉出了害怕,他两手环抱住椅背,低低对林铁衣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林铁衣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心里还记挂着无忧之前说的找电锯把锁链弄开的话,万一离开了这里,又不知道要被锁多久。
“没关系。”林铁衣轻声安慰他:“我们先找一家五金店,把身上的锁弄开,一会儿怪兽来了,我保护你。”
无忧点点头,他并不需要林铁衣的保护,只是担心如果真的遇到凶猛的怪物,会害了林铁衣。
车子兜兜转转,越走越深入,终于看到了巷子尽头的一家五金店。小巷很深,大概有一二百米,地面是布满了青苔的石板路,两边是煎饼油条的小摊铺子。
“下去吧。”林铁衣轻声说。
无忧点点头,推开车门下去时,身体打了一个寒战,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种未知的恐惧感来得十分强烈。他看了一眼车里的林铁衣,镇定了一下心神,咬牙往前走。
☆、吃
小巷里的味道不太好闻,阳光长年不能照射进来,导致青石地板上生了一层薄薄的苔藓。
无忧胆战心惊地往前走,不时回头看一眼林铁衣,林铁衣有点无奈地敲着车窗,开口道:“快点啦,胆小鬼。”
无忧扁着嘴不去看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两边的店铺都脏兮兮的,门前垃圾桶被咬的破破烂烂,残余的油脂和煤渣散落在地面。除了这些,地面上再没有其他垃圾,倒也很干净。无忧怀疑那些垃圾是不是被怪兽吃掉了。
他大着胆子往店铺里面看了一眼,木质门被啃咬了一半,玻璃窗户也被打碎,粘着厚厚的蜘蛛网,大概很久没人住了。
终于走到了店门口,店铺上的招牌很高,大概离地三四米,写着修理摩托、旧家电字样,字迹完好,唯有最下面的一排被啃咬出波浪的曲线。
看来怪物的个子不高啊。
虽然知道店里不会有人,但无忧还是惯性地喊了一声:“有人吗?”
他一边喊,一边探头进去,店铺狭小拥挤,进门就是一个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着螺丝刀、插排电线等东西。黑乎乎的墙上也挂满了各种修理工具。
柜台后面有一张破烂的椅子。再往后是连接着里屋的小门,门上挂着一张布帘子。
无忧两手搭在柜台上,仰着脸在墙上搜寻老虎钳。为了给自己壮胆,他自己嘀咕道:“无忧,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找。”
他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密集而吵杂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收到了指示,整齐一致地开始移动。
这声音很轻,若是在正常年代,没有人会在意。但是对于一个荒无人烟的鬼城来说,就太可怕了。
无忧下意识地转身跑出去,林铁衣还被困在车里呢!
正在这时,柜台后面的布帘子被掀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他的脸颊泛黄,眼神浑浊,嘴唇四周的皮肤萎缩,肚子像一个装满了货物的蛇皮袋子,高高地鼓起来。
无忧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他没有贸然打招呼,想看看男人是不是正常人。
男人也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到柜台前,肥胖手在柜台上摸索,最后手指触到了一本破旧的记账本。
他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抓起账本,连同上面的塑料圆珠笔,一股脑往嘴里塞。
他张开嘴巴的时候,才显露出恐怖,他的牙齿已经全部脱落,牙床上横七竖八地全是豁口,圆珠笔插进了喉咙里,他浑身哆嗦着,发出咳咳的声音,一只手攥成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笔帽上,想把这东西捣进肚子里。
男人的瞳孔尚且有光,显然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为何会遭此酷刑。他的鼻孔和耳朵里不断有透明的液体流出来,像是哭泣似的。
无忧不忍心再看,缓缓地倒退着离开。
就在他走动的一瞬间,那个男人浑身僵硬了一下,随即循着声音扑过来,嘴里发出尖利的怪叫。
无忧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那个男人被柜台的隔板挡了一下,上半身栽倒在地上,两条腿悬空挂在隔板上。他却丝毫不怕疼,徒手拆掉了隔板,连扑带爬地过来。
无忧不敢有丝毫犹豫,反身冲出店铺。
然后他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人。
整条巷子里,店铺里,全都站满了人,男男女女,老人孩子。
他们腹胀如鼓,眼神呆滞。有的趴在地上啃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