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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一片宽阔蜿蜒的纯白,竟是黄河。
此时已介黄昏,马队往前走了两步,北来的风沙之中裹挟了些大颗的异物,银锁眼明手快抓了一片,俄而惊呼:“下雪了!”
天黑的很慢,有人沉不住气,道:“柔然人怎地还不来,我的刀要喝血呢。”
那领头的向导少女唤作阿林侃,道:“你方才把他们报信的鸟杀了,要想追上我们,恐怕有些难,你猜他们要多少个人才敢一同冲锋?”
那青年装模作样想了一下,道:“我们有二十个人,他们怎么也要凑四十个才敢同来吧?”
少女呵呵笑道:“那你再猜他们多少人一个编队来找我们?”
金铃听见他们对话,小声问银锁道:“怎地是编队来找我们?不是跟在后面吗?”
银锁道:“或许是后面的人追不上,就找了柔然人从西边包抄。东魏西魏都恐惧柔然人进犯,因此都与他们和亲联姻,生怕他们在中原打仗的时候从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是以柔然人得了两国的好处,肥得很……”
她顿了一顿,续道:“柔然人只知道我们大致从这边逃跑,可是茫茫大漠这么宽阔,他们也无从找起,只能猜测我们在何处,设下哨卡,放出斥候来寻找我们,不知他们大部队在何处。”
金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去偷听方才两人的谈话。
方才那青年道:“他们的斥候通常都是五个人一组,由一个伍长带了,管方圆三十里的动静。咱们杀了他们的鸟,他们不见鸟回去,定然知道咱们在这边,可是三十里方圆,马要跑一个时辰,再想追上我们,哪怕是十人一组,想要凑齐四十个,也得两个时辰。他们肯定才能晚上来。不若我们先坐下烤肉吧。”
银锁慢慢接近青年,那向导阿林侃看见了银锁,却并不提醒青年。果真银锁一拳打在他头上,他竟然毫无闪避的机会。
那青年转身喝道:“什么人!”
但见是银锁,只得低下头,嗫嚅道:“少、少主……”
金铃在旁边看着,只觉得银锁这个少主当得威风极了,怪不得她从前这么不甘心,想来是叫了我那么多声少主,觉得吃了大亏,这又有什么要紧的?我叫回来便是。
银锁笑道:“晚上才来?你焉知南边的人没看到我们?不好好赶路,光想着吃肉,便罚你今日没有烤鸟吃,你觉得如何?”
“少、少主,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嗯,这才对。”
“那、那肉?”
银锁诧异道:“肉?什么肉?”
“烤肉……”
“烤肉?烤肉哪有你的份?你乖乖吃肉脯吧!”
她说完便得意洋洋转回金铃身边。金铃忽道:“少主,何以有的人叫你少主,有的人叫你影月右使?”
银锁居然脸一红,道:“大师姐干什么管我叫少主?”
金铃道:“我想你多半是不忿以前叫了我那么多声少主,因此叫回给你,免得你讨厌我。”
银锁露出来的眼角已经晕成一片红,低声道:“大师姐不必喊回来,我也不会讨厌你……”
金铃只觉得她这副模样极是可爱,恨不得倾身上前亲亲她的眼角,幸好克制住了。她为岔开话题,道:“告诉我吧。”
银锁亦是定了定神,道:“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都爱唤我少主,因为小时候我还不是影月右使,只不过是教主的弟子。逃亡之后加入的教众,却都喊我影月右使了。”
“那你喊我少主的时候,是不是影月右使?”
“嘿嘿,说出来给你羡慕一下,我十二岁上下就做了影月右使。”
“少年英雄,着实了得。”
金铃夸人出自真心,银锁却不好意思起来,道:“我这却不能说全凭真本事。前一任影月右使在老光明顶上领我教所有男丁迎击柔然匪徒,以身殉教,我才得以递补,成了圣教历史中最年轻的影月右使。”
金铃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一个人从五十骑兵手中逃生,又带着老幼妇孺迎战追击者,这才让大家服了你。”
银锁脸一红,道:“我说过吗?”
金铃微微一笑,道:“原是说过的。我很佩服你。我并未建什么功业,有时想起你……想起你这些英雄事迹,都不由得有点羡慕……”
银锁道:“羡慕什么?若是人人都不必争斗,都能安居乐业,我也不必从小就杀人……大师姐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师姐何时第一次杀人?”
金铃想了一下,道:“见你第一次时,刚刚杀了两个人,尸首丢在乱葬岗了。”
银锁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好好看路。”
赫连下令在冰封的河边停了下来,他说了一句什么,金铃并没听懂,但见众弟子全部下马,竟然把车轮拆了下来。
赫连又下一令,几名弟子出列,不知哪摸出小铲子,就在地上挖起壕沟。
他招呼道:“鎏金旗都去帮手,妙火旗准备好。”
前面的斥候向着他们跑来,边跑边喊到:“来了!三十多个!冲锋了!”
银锁抬头看到天上又有几只黑隼盘旋,心想位置已然暴露,不如……
她随即笑道:“阿林侃,烤肉去。”
“啊?啥?”
银锁将她推到火堆旁边,道:“烤肉,赢了吃肉。”
阿林侃哭诉道:“少主,这里好危险……”
“你们保护她,赢了有肉吃。”
“那输了呢?”
银锁哈哈大笑:“输了肉给别人吃!”
周围弟子将几辆车底的木板翻起来插在土里,然后招呼道:“快快快躲进来!”
众人纷纷驱赶马匹,缩在木板后面,银锁拉着金铃也躲了起来。
金铃见她玩闹之意远远大过紧张,不由得迷惑起来。
“你半点不担心吗?好像少了几个人。”
银锁笑道:“不错,大师姐居然能看出少了几个人,”稍待片刻你就知道人去哪里了。
只听一阵破空之声,紧接着密集的铎铎声从附近传来,所有弟子一瞬间都探出头去,手弩向天射出几箭又躲回来。
两方你来我往的互射,最置身事外的还算是银锁了。金铃正要与她讲话,不料银锁伸手制止了她。
“嘘……准备了。”
金铃在等待的时间里已经暗自推演了如何与骑兵作战,听她这么说,右手握住剑柄,拔出一半。
银锁忽然一拉她的手,道:“走!”
两人从掩体后面出来,银锁将她护在身后,手挽刀花,打掉面前几支流矢。
太阳从西边照过来,一切都只有剪影。金铃只见到地上滚着几匹马几个人,余下的骑士纷纷回头攒射,后方几个步兵舞起双刀成刀幕,将箭矢一一击落。
银锁早已冲在前方,不多时就要和敌人撞上。金铃亦准备好,单手持剑快速地跑起来。
银锁已和骑兵接近了,金铃看得清楚,这些柔然人高大壮实,人人都穿着毛皮,显得和熊一样,最是让人心中发毛的是,他们的眼睛竟然和狼一样,闪着凶狠狡诈的辉光。
这些贪婪狡诈的眼睛,就盯在银锁身上。近旁的人横过了刀,一边指着银锁大声嘲笑,一边摆出攻击姿态。
这姿势看起来着实冒犯,她甚至想起了那些粗野的鲜卑人是怎么把战俘的脑袋当马球打的残忍场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加班,比较忙,忙到周末才有空,这里是存稿箱
觉得好心疼么!留言!
☆、第230章 冤家路窄
金铃蓦地怒气高涨。她绝不能允许这些肮脏下作的强盗动银锁分毫。她脚步更快,沙土被她踢得扬起;可是银锁太快了;像一只鹞子一般划过低空;双臂翼展;淡淡的刀气弥散开来。
此乃银锁常常招呼她的那一招圆月斩;威力几何金铃自然知晓;刀光一闪而过;她竟然真的和鹞子一样骤然改变了方向;又出斩出一刀。她左手弯刀脱手而出;在半空划过一道闪光。
金铃亦识得这一招,且始终没学会那飞去来的巧劲,若是此番能化险为夷;定要缠着银锁教给她。也好……
也好干什么?
银锁并没闲着,她的身形在空中翻滚,仅剩的弯刀直直劈入马腿之中,紧接着足尖点地,带着弯刀拐过一个扭曲的角度,躲开了大刀的扫击。
第一匹被她削断前足的马跪地长嘶,马上的男人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滚,直挺挺地倒下不动了。
接着另外三个骑士依次坠地,从冲锋中的马上坠落下来,伤得都不轻,几乎站都站不起来。
前后左右的人都忽然倒地,中间那熊一般的柔然男人扭头高声大骂,露出一口烂牙,金铃呼喝一声,“狗熊蛮子!看这!”
那人果然一瞬间就将目标锁定在了金铃身上。金铃左手锁链,右手持剑,手中锁链随手一甩,矮身便刺出两剑,险险避过马蹄的踩踏,仅仅一呼一吸之间便与冲锋战马擦身而过,她只觉颊边冷风吹拂,扭头只见银锁上了一匹马,只一刀就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柔然骑士斩掉了头。
她一把把尸体打落在地,回头喊道:“少主小心箭!”
金铃一惊,瞬间刺出几剑,将那些幸存者回身射来的箭矢打落。
她向前跑了两步,解下缠在马腿上的铁链,顺手补了两剑给坠马的人。不料那熊一般高大的柔然骑士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剑刃往后一扯,竟是要把金铃扯倒在地。
那人面目狰狞如恶鬼,眼睛浑浊发黄,死死瞪着金铃,喉中赫赫作响,身下黄土已被他的血染红,一只手却和铁钳一般,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朝着金铃捅过来。
在此危急时刻,金铃毫不犹豫地撒手,左手铁链挥出。那骑士一手抓空,未来得及再抓她的铁链,就被吊坠击碎前额。
那人临死之前的眼神从凶狠转为惊讶,大约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小姑娘没被他吓哭,到死都瞪圆了眼睛。
金铃弯下腰,抓住他的衣服擦了擦铁链,直起身来寻找银锁。
银锁似乎又杀了几个人,正抢了一匹马朝着她狂奔而来,转瞬就奔到她面前。
“大师姐,你有没有事?我见他……我见他忽然坐起来……”
她跳下马来,拉着金铃伏□子,两把弯刀横在身前,道:“挨着我,抱紧我。”
金铃不明就里,但在战场上她一贯不允许自己拖别人后腿,是以银锁的要求虽然奇怪,但她仍旧搂住银锁的腰。
不一会儿她就明白了。木板后的明教弟子又一轮齐射,又有几名柔然骑士落马,然而总有失手,几只流矢落到她们附近,稍有威胁的都被银锁打落。
“那边怎么办?”
银锁笑道:“你看吧。”
金铃十分紧张地看着营地处。
火光还明快地燃着,远远便听到柔然人的喊杀声。明教弟子却都缩在木板后面不动。蓦地,一匹马踏空滚落,带倒了旁边的马,旁人随即纵马越过陷阱壕沟,最后一跃而过土墙,准备踏碎木板,大杀一番。
忽然,木板向后倒去,几把弯刀将冲进来的骑士乱刀分尸,亦有人把方才躲避落马而跑得太远的骑士一箭封喉。
待到冲锋结束,整个营地忽然像是被捅开的马蜂窝一样,十几名弟子倾巢而出,将还活着的柔然骑士屠戮一番。不一会儿,这一大片地方站着的便只有白衣人了。
金铃不禁赞叹道:“干净利落,真漂亮。”
银锁的手臂还搭在金铃的肩膀上,闻言低头笑道:“大师姐如何?我圣教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超厉害?”
金铃抬头冲她一笑,虽然笑容大半被黑色面巾挡住,但挡不住她眼中盛满落日余晖,激得银锁心中动荡不定,几乎忍不住低下头去吻她。她好不容易控制住,却觉腰间紧缚,原是金铃还搂着她的腰。
“大师姐?”
金铃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
她平常眼睛总是微微闭着,显得冷漠而倨傲,此时睁大了眼睛看着银锁,竟显出些俏皮可爱来。银锁心中又有什么东西微微作祟,赶紧推了推金铃,道:“大师姐,回去吧。”
金铃状似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正要往回走,忽然听见隐隐雷动。她转身望了一眼,拉住银锁道:“不好,你看。”
银锁眯眼一看,远处有一片黑烟扬起来,她忽然高声鸣叫起来。
众弟子听了之后纷纷骚乱开来。银锁道:“大师姐,跟我去那边!”
她指的分明是东方。金铃边跟着她跑,边道:“不该收缩阵型吗?”
银锁道:“来不及了!不知他们带了什么武器,若是一波一波用箭矢齐射,总得被人困死。你听我说,待会儿与骑兵错身而过,一定要抢一匹马,跟着他们,否则他们回身便放箭,你只能挨打。”
“似你那般?好,我记得。”
银锁兀自絮絮叨叨:“千万不要和骑兵正面冲锋,砍马腿,从后面把人拽下来都是可以的,倘若有人两面夹击你,选一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