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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黛子笑道:“我大概得再叨扰大师兄一阵子,多讨几碗饭吃,年后再往东边去瞧瞧。”
“哦,没关系,我多方仰仗你,多喂你吃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喻黛子忍不住笑出来,拍了拍阿七,道:“大师兄一直伶牙俐齿,只有他自己觉得自己老实木讷。”
说到伶牙俐齿,金铃却又想起了才离去不到半个时辰的银锁。她一路沉默,又成了众人眼中那个不苟言笑亦不言不语的乌山少主。她推着向碎玉穿过乌堡前的板桥,穿过围屋中的空地,王操琴远远地等在楼梯下,亲自扛着向碎玉上了乌堡楼顶。在楼顶行主房间内,向碎玉交代了金铃几句,略略说了今后的任务,便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金铃暗叹一声,心道辛苦了两天,其实腿都有点软,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不知那胡儿是不是也是一样。
向碎玉唤来寒儿莲儿,叫两人护送金铃回去后山,自己便进屋休息去了。金铃在山上*蚀骨,向碎玉却在外跟陆亢龙明着暗着斗法,夜里也不敢睡踏实,和徒弟想必,实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离开乌堡,寒儿便道:“少主的新衣服怎么又让人弄成这样了?戴公曾说只有那个什么银锁美人喜欢将别人的袍子割得破破烂烂,少主你怎么又碰到她了?难道她又杀了个回马枪?”
莲儿斥道:“多嘴。”
寒儿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此人恁可恶,丝毫不将我乌山放在眼里。要是我碰到她……要是我碰到她……”
莲儿扑哧一声笑出来:“要是你碰到她,就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任她宰割。少主,你别理她,她就是嘴上厉害。真碰到银锁美人,她躲着走都怕来不及,更不要说上去招惹别人了。”
金铃轻轻摇头,道:“寒儿敢上去拼命,很好。”
寒儿听罢,同莲儿神气起来,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去。
“可少主不是和行主在一起吗?有行主在,怎么会让少主被人这么羞辱?难道行主也拦不住她吗?”
莲儿多了个心眼,早就觉得这师徒二人每到这个时候便要神神秘秘消失两天,又斥道:“寒儿,又多嘴。”
金铃果然不答,脚下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便回到屋中。两个侍女一人去添柴烧水,一人来侍候金铃更衣。
莲儿跟着她走进屋,问道:“少主,你可受伤了吗?我给少主上药。”
金铃如何会不知现在她这身破破烂烂的衣衫下面是怎样的一片狼藉,当然不可能给莲儿发现破绽的机会,免得又酿成当年那般祸事,便道:“我饿了。”
莲儿会意,连忙出去做饭。金铃在她出去之后,连忙脱下最外一层袍子,露出里面的衣服。
这一层越发破烂了,有些刀口穿透了三层衣衫,能从其中看到皮肉,金铃心中暗道这小坏蛋越来越过分了,将衣服割破不难,用那么快的速度将衣服割破却让人毫发无伤,这等杀鸡用牛刀的事情,她为何做起来这么起劲?
她把腰带解开,将这破破烂烂的衣服一道脱下来扔在一旁。
屋中有一面大铜镜,她忍不住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身上四处都是暗红色的斑点,尤以领口之下和大腿附近最甚。
她叹了口气,心道我神机妙算,早知如此。
两人在神仙谷时,身上的印子都是旧的叠新的,最旧的淡化成紫色后慢慢褪去,但在这之前,原先的地方就被淡红色的重新覆盖。如今想来,银锁也肯定好不到哪去。
外间有人叩门,寒儿在外喊道:“少主,水烧好了,我进来了?”
金铃立刻抓起一件衣服裹在身上,才应道:“拿进来吧。”
寒儿推门而入,端着一个盆子就进来了,金铃奇道:“水呢?就这些?”
寒儿道:“少主定然受伤了沾不得水,我替少主擦身。”
金铃道:“谁准你擅作主张?”
寒儿一愣,道:“可是……”
金铃瞟了她一眼,寒儿立刻退了出来,道:“我去烧,我去烧……”
莲儿见寒儿低着头跑回来,大概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便道:“前年少主受伤,也特地不叫我去侍候沐浴。”
寒儿哭丧着脸道:“你、你怎么不救我!”
莲儿奇道:“谁个叫你偷懒的?你要烧一大桶水,时间足够我交代你,你却就弄这么一点应付,你要去送死,我哪里拉的住?”
“你、你……”
“你什么你?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冒冒失失的,就不能学得稳重一点吗?得亏少主对我俩不错,要是平常人家,早就将你夹头夹脸抽一顿鞭子了。”
寒儿一口气堵着上不来,愤而蹲下,闷头烧水。待到水烧好了,莲儿亲自把桶拿过去,请示到:“少主,水烧好了,我来侍候少主更衣沐浴可好?”
金铃道:“不用了。”
“可是……少主若受外伤,不能沾水怎么办?”
金铃道:“你们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莲儿看了一眼寒儿,低头道:“是。”
她拉着寒儿走出来,道:“你瞧,我说吧。少主已是极好的脾气,顶随和的性子,最多就是为人严肃一些。”
“王家婶婶才是极好的脾气……”
“你又狡辩,赶紧给我做饭去。”
寒儿灰溜溜地走了。
有耳神通的帮助,这些话金铃听得一清二楚,她甩□上最后一件袍子,坐在桶里将身上的粘腻一一洗掉。洗过澡之后,两个侍女已在外将饭食准备好,因并不是吃饭的时间,故而寒儿莲儿都立在一旁。
只听金铃道:“师父要我去钱塘,后天出发,你二人替我准备一下。”
寒儿一愣,道:“去钱塘?那里那么危险,打仗呢!听说饿殍遍野,流寇横行,早已是一片荒地,行主派少主去做什么?带我二人吗?带着我们,还能……”
金铃摇头道:“你也知危险,跟着作甚?”
寒儿扁嘴道:“从前出去,都是我二人照顾少主的。”
金铃道:“那时去的都是乌山的地界,钱塘如今若像是你说的,我便无法护你二人周全,是以不能带你们去。”
“可我的武功也是有长进的!莲姐姐你说。”
莲儿亦道:“我二人只要小心一些,也足以自保,总呆在家里也不能成事。不若我明日向行主请战,请他准许我二人跟随少主一道前往。”
“随你们。”
她洗了澡,吃了饭,便随手找了一本书,斜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寒儿偶尔看到,颇觉惊奇,莲儿见她如此大惊小怪,连忙过来替金铃关了门,拉走寒儿,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寒儿低声道:“你不觉得少主……你何时看到少主这等随意的样子?我觉得少主定然是这一趟出去学坏了。”
她说的倒也不错,金铃从前若是要看书,向来是坐在书桌前正经危坐,两人还从未见过她这么随便往床上一靠的样子。但是莲儿到底是稳重一些,才道:“奇怪是奇怪,你也不用这么大响动,成心让少主发觉吧?闭嘴了,不要再议论少主,否则她哪天想起你如此延绵不绝地得罪她,一动气将你赶出乌堡让你回去种桑织布,瞧你怎么办。”
寒儿缩了缩脖子,连忙摇头道:“别了别了,织布什么的你知道我,我不会的。”
“那你还不老实些。”
☆、第405章 更著风和雨十三
金铃看书看困了;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再醒来之时;已不知何时被人摆端正放在床中间了,身上还盖着被子;暖暖的十分舒服。
刚才好像梦见了银锁。金铃慢慢回味起梦境;却像是一把抓住了空气,除了那些低声的呢喃,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微觉奇怪,寒儿莲儿若是进来;不可能不惊动她,难道是师父回来过?
天已经黑了,两个侍女似乎也在各自的房间里安静下来;向碎玉的房间空无一人。外面的促织大声嘶鸣,悦耳的虫叫从森林的深处传到耳朵里。夜枭低低地鸣叫着,金铃不禁竖起耳朵,想听听那些夜枭到底在说什么。
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俄而她心中微微一震,抬头望了一眼窗子,又掀开被子下地走到门口,将门闩落了下来。
窗子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银锁笑嘻嘻地跳进来,低声道:“得亏我给这木轴上了石墨粉。”
石墨可润滑,无怪乎她常常出没的那些窗子都从来也不发出声音,原来是有人刻意养护。金铃微微一笑,伸手去接她,她凌空越过两人之间长长的一段距离,稳当当落在金铃面前,将手放在她掌中。
金铃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方才是你给我盖的被子?”
银锁笑道:“当然了,天这么凉,像你这么睡迟早被自己冻醒。”
金铃低头略略思量,问道:“为何去而复返?”
银锁摇摇头,道:“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金铃叹了口气,想起了她好几天之前在乌堡行凶之后对她的评价,只得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说的好。”
银锁叹了口气,踢掉了靴子,手套也摘下来扔在一边,解开腰带脱下外袍,见金铃愣了,便道:“怎么?”
金铃愣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银锁脸一红,道:“鸠占鹊巢!”
金铃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你今晚打算留在这?”
银锁道:“借你的地盘睡个觉,不行吗?”
金铃道:“怎会不行……我恨不得你来做少夫人,永远留在这里。”
银锁嗤笑一声,道:“我困了,要借你的地盘睡觉。”
说罢便又脱了两件衣服,面朝里倒下去。
她本想和往常一样,说金铃一句“异想天开”,可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不过是说说,并不真的担心做个少夫人是“异想天开”,如今天下大势云谲波诡,银锁无法打包票能将金铃带走做少夫人,这般“言灵”反而不敢出口。
金铃浅笑着爬回床上,钻进被子里,冰凉的手掌首先找到她的腰,银锁被她冻得缩作一团,想笑又不敢出声,只得一把抱住她,一同跌落下来。
这是两人惯常睡觉的姿势,银锁就这么抱了金铃一路。那时金铃晚上一动也不敢动,怕坏了银锁的好梦,银锁也不敢乱动,怕扰了金铃睡觉。一晚上不得动弹,自然只能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免得苦了自己一晚上。金铃蹭了两下,便觉得此处不错,她转头偷看银锁,银锁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么一招,环在她身前的手抬起来按住她的脸,不叫她扭头。
“睡觉。”
金铃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可是她却觉得银锁没有睡着,便耐心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银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稍稍转身,伸出手来勾住银锁的脖子,低声问道:“你睡不着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给师姐听?”
银锁垂下眼睑,酝酿了许久,又叹了口气,搂紧了金铃。
金铃轻轻拍着她,时不时亲亲她的脸颊,好似这样就能安慰她一样。
银锁忽然开口道:“大师姐,我……我实在不知怎么办……我不恼你、不恼你坏我计划,害我功败垂成,你做你该做的事,我做我该做的事,我若是你,我也会那么做……”
金铃应道:“我知道你该明白我的……”
银锁续道:“我只是不知如何与师父交代……师父他为了圣教几万信徒的福祉四处奔波,我不能再……不能再因为你,而扯师父的后腿了。我只是气我自己,我想不到该怎么办,我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金铃费力地转过身,搂着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莫生气……你不用再让着我,莫要做让自己为难的事情。”
银锁抬起头来,一双浅琉璃色的大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可是,可是,你怎么办?你伤着了怎么办?”
金铃失笑,捏捏她的鼻子,额头抵着额头,温声道:“小混蛋,我是你从小就打不过的那个大师姐,有这么简单就让你伤着吗?你尽管放马过来,不论床上床下,都不会让你讨到半点便宜。”
“……大师姐说什么疯话!”
“这是道理,哪是疯话。我从未对你留手,你若手下留情,不免吃亏。而你若有意让着我,我才觉得你瞧我不起。”
银锁急道:“我哪敢瞧不起你,我只是怕你……”
金铃笑道:“还说不是,你若真真死心塌地地信任我,岂会不知你除了阴谋诡计,别的都不是我对手?而你若想找第二个解剑池一样的高手来伤我,只怕也不容易找吧。”
“……好,好……”
金铃见她服软,捧起她的脸落下一吻,轻声道:“莫要担心了,就让我来操心吧。”
“我怎好要你来操心……”
“嘘……我是你师姐啊,旁人只怕想求个师姐来替他操心也求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