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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回头瞟了她一眼,知她心中所想,朝她手腕上轻轻捏了一把。
向碎玉接到来信,怅然叹了口气,待到打退了这一波攻击,才找来了喻黛子,将信拿给他看。
金铃的字迹俊秀挺拔,喻黛子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只好说:“金铃的字得大师兄真传,当真漂亮。”
向碎玉道:“黛子,同你说正事呢。”
喻黛子苦笑道:“这、这就是又打不成了,此事板上钉钉,我一个晚辈,还有什么可说?”
向碎玉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师父这个时候跑去我乌山,是什么用意?”
喻黛子道:“上回我们都在建业,师父也去了建业,自是为了阻止你和二师兄相争。这次来乌山,自然也是为了阻止你二人。还能有什么用意?”
“不成,你快算一卦。”
喻黛子哭笑不得:“这还用算吗?大师兄想算出什么结果来?莫不是师父临老来后悔当年之事,去了乌山,想将你重新收入门下?师兄打算日后怎么叫我?是叫三师兄还是叫三师弟?”
向碎玉笑骂道:“你就知道消遣我,叫你算你就算,何须这么多废话?”
喻黛子无法,随手摸出三枚铜钱,起了一卦,道:“你瞧,你瞧,我说什么?不克讼,大师兄还不信我。”
“不对,不对,你这四爻是动爻,能这么解吗?”
“四爻是动爻在不当位,有客西来,对你如此不利,我劝师兄这时不要轻举妄动。”
向碎玉不善卜卦,被他这么一问,又问住了。
“师兄不信,再看之卦,之卦上乾下巽,上面是爹,下面是少子,乃是主弱客强之相,还有变数可言吗?”
向碎玉只得点头,道:“可是师父都到我的地盘了,我一个东主不回去,是不是不太成规矩?”
喻黛子道:“大师兄此言差矣。师父好面子,断断不会偏心你和二师兄之中任何一个人。你想一想,若是你此番回去,二师兄自然会觉得师父偏袒你,所以师父说不定会把你赶出来……”
向碎玉喃喃道:“那我的老脸往哪搁?”
“是以师兄还是别回去了,东主之谊,还是交由金铃去……”
向碎玉本推着轮椅在屋里来来回回,闻言回头看着喻黛子问:“成话吗?”
“这有何不成话的?金铃是乌山少主,此番全权掌管乌山大小事宜。师兄,老人家总是疼孙子胜过儿子……况且此处眼看战况正紧,师兄现在走了,留我一个,我哪有底气?……师兄?”
向碎玉指指外面,道:“又有一只鸽子,你去看看。”
☆、第494章 不速之客八
喻黛子听得外面咕咕之声越发近了,走出门口,朝上一跃,落下时手中已多了只鸽子,他从鸽子腿上取出字条,走到鸽笼处将那鸽子塞进一个空笼里,给食槽里加满米和水,又给那鸽笼罩上黑布,才回来摊开字条,念道:“……银锁与其同行。”
向碎玉略略皱眉:“为何要带银锁?难不成不许我们三个观战,要换成他们三人?”
喻黛子摇头道:“不然,若是如此,待到了日子再去也不迟,只需等她二人打起来,再把我们三个赶走便是,我们又不能反抗……现在还有这么久,依我看,只是来搅局罢了……”
向碎玉叹气道:“金铃俗事缠身,武功也未必好好练,未必赢得过那小胡姬,师父说不偏心,到底还是偏向我的……”
喻黛子宽慰道:“说是同行,也未必如此,说不定是银锁在乌堡周围刺探情报,被两位师叔擒获了。师兄写封信回去,问问金铃便知。”
“但愿如此,最好还能问出陆亢龙这坏坯在打什么主意。”
此处战况确乎是在最紧要的时刻,巴陵城外水域宽广,水师在水面对峙,两方谁也讨不着好,侯景手下大将宋子仙随即强行登岸争夺滩头。
他步兵精锐,抢下一块阵地,眼见便要打成阵地战,巴陵守军打退进攻,但也损耗甚剧。向碎玉想了个法子,与喻黛子二人连夜捉了许多老鼠回来,迷昏了装在袋子里,遣精兵数十人暗中放在侯景大营附近。
此时尚在盛夏时节,正是巴陵一年里最是闷热的时候,宋子仙营中粮草让老鼠啃过,干净得到哪里去?军中一时疫病流行,倒伏大半,他又不敢撤退,只得闭门不出,高唱空城计,一边遣众萨满在营中做法,一边暗中求人前来救援。
向碎玉早已让人在鄂州来巴陵的路上看着,果不其然,任约带兵往救,向碎玉请出战,巴陵守将王僧辩大喜,安心带着大军在江面上同侯景的水军对峙。
喻黛子披挂上阵,带着乌山子弟兵于洲头强袭任约先锋,战斗开始便围杀了几个萨满。任约手下乃是羯兵与普通士兵混编,浑无那么大的威力,战了一会儿便全线溃走,此消息传回巴陵,举城欢腾,不多时侯景便焚营退兵,营中不知烧死了病人几何,焚营之时,阵中远远还能听见哀嚎。
阿七便是这时赶过来的,瞧来旅途颇为劳顿,来时与马同跑,问之半天喘不上气。喻黛子只得问道:“可是来问你大师伯回不回乌山?”
阿七终于喘匀了气息,答道:“是啊,大师伯回不回?”
向碎玉摇摇头,皱眉道:“此事飞鸽传书便可,为何还要你专程跑一趟?”
阿七支吾半晌,道:“金铃师姐恐大师伯有事不肯写在信里,叫我来看看到底如何。”
喻黛子笑道:“打了打胜仗,下一步便要顺流而下,直取鄂州,她可该放心了吧?”
向碎玉眉头紧锁,反问道:“乌山没什么异样吧?”
阿七道:“没有异样,事事正常,那管帐的很是厉害,助师姐这半年里抓了不少人的把柄。只不过太师父既来,我们都觉得今年多半是打不成了。”
向碎玉问不出什么结果,只得命阿七歇下,过两天再带口信回去。
另一边,陆亢龙也接到了宇文从江陵分舵传来的消息,他拉着赫连席地而坐,看了消息,笑道:“有些麻烦事。”
“怎么,教主要离开旬阳吗?”
陆亢龙奇道:“你怎知?”
赫连笑道:“背面都看到字了,字迹是影月的。影月亲自来信,是有紧急的事吗?”
陆亢龙摇摇头,笑道:“急是急,倒不怎么紧要。你知我和影月秋天便要去一次乌山……”
“我知道,影月要同乌山行主的弟子……‘大师姐’一战。”
教中相熟的弟子皆知此事。影月右使当年大张旗鼓地设下圈套一举擒杀叛徒解剑池和乌山少主,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觉得她自己单打独斗不是对手。不但不是对手,连反超的可能都没有。
他说到“大师姐”时,脸上的表情略显暧昧,陆亢龙笑道:“怎地,你对那小娘子有甚别的想法?”
赫连连忙摇头,忆起银锁与金铃之间数不清的暧昧,不由得叹了口气,问道:“我可不敢。那边可是因为影月等不到教主,让教主回去?”
陆亢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不,我走不得。这边的事,再加把劲便成了,我如何能走呢?”
他把那一张小纸条塞在赫连手中,走了出去。赫连低头看见纸条左下角写着一个“淩”字,略觉奇怪,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淩”是江陵分舵寄出消息时的记号,影月人在义阳,为何消息是从江陵传来的?
往常与乌山相关而又从江陵传回的消息,全都来自在乌山潜伏的宇文攸,只有他因为乌山的公事往来于乌山和江陵之间,这次的消息若仍是由江陵而来,表明仍是由宇文攸寄出的。这字确乎是影月笔迹,这纸却有些奇怪,与宇文所用纸乃是同一规格,看质量却要好上许多。
他感到心中突突直跳。
纸来自乌山,并非宇文常用的那种次等纸,笔迹是影月的。
那么影月现在身在何处,已十分易想。
教主与乌山行主相熟,又得他赠纸抄写经书,多半知道影月身在何处。
教主却不像他和云寒一样,已知悉了其中的秘密。
这秘密令他十分担忧。中原人说“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影月爱上教外之人,如今与人耳鬓厮磨,日后为敌之时,当真能心向圣教吗?
偏是这个时候,唯一能信任的盟友云寒又生分歧,这事还能与谁一起去同查,难道和教主吗?不成,现如今显然不该让教主知道此事……
陆亢龙从自己屋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宅中闲逛,想了许久,回信一封给江陵分舵。
这信却不是给银锁的,而是叫江陵分舵的人转交给喻黛子的。
是以阿七走之前,喻黛子就收到了这一条消息,当即笑了出来,对正在晒太阳的向碎玉道:“二师兄也坐不住了,想来是银锁也传了消息给他,他问我今年是不是像在建业那次一样,就这么算了?”
向碎玉反倒警觉起来,道:“这老家伙能这么轻易就算了?此番‘算了’不知他后面又有什么阴谋,我曾问过银锁这坏坯在干什么,她闪闪躲躲不肯说,想来又有什么惊天阴谋,且他人不在襄阳,我竟不知他在何处,也无暇去管他。”
喻黛子失声笑道:“能有什么阴谋?师父在乌山,他定要避走。”
向碎玉奇道:“他要避走,为何还要请示我?我是他爹妈吗?”
喻黛子暗忖大师兄的冰心凝神遇到二师兄的事就像是没练一样,面上安抚道:“他自是怕你回去和师父套近乎,若是你回去,他定要回去,你若是不回,他多半也是不回的。”
向碎玉摇摇头,道:“给我看看。”
喻黛子只得将那纸条交于他手中,向碎玉沉吟道:“……不然,这人说的,也有道理……”
“咦,还有别的什么名堂?”
向碎玉叹气道:“显然师父已知道此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这坏坯操心这事,我心中也没底……你知道吗?”
他锐利的眼神看向喻黛子,喻黛子道:“我怎知?我也有许久没见到师父了。”
向碎玉忽地捏紧了轮椅扶手,“不好,我想到一事。”
“何事?”
“乌山的消息,陆亢龙如何得知?”
“想来是银锁告诉他的。”
“银锁的消息,如何传到陆亢龙耳中?”
“这……”在金铃来的消息里,只说银锁也在乌山,两人便猜测她在乌山近旁探听消息,失手被任逍遥和殷絮凝所擒获,是以她无法亲自传出消息,“师兄是说,乌山上有明教的人?”
向碎玉颇为头疼,道:“乌山上自然会有明教的人。可消息这么快,到底是谁呢?”
“自然是堡中人。阿七说师父和师叔三人是晚上到堡中的,那时还没看见银锁在侧。”
向碎玉却道:“堡中有嫌疑之人,要么是后来的食客,要么是账面上有问题的人。这两种人,金铃都心中有数,我心里也有数……只是……”
他提起笔来,写了回信给金铃,略述乌山奸细之事,着她将人找出来,交与阿七,让他带回乌山去。
阿七好不容易睡个囫囵觉,起来便在向碎玉和喻黛子的监视下吃了一顿饭,饭食下肚还没消化,便被催着上路。他糊里糊涂地揣好了向碎玉所给的书信,坐上了马走出了十里地,才察觉自己这待遇到底和什么一样。
和那鸽笼里的鸽子不相上下么。
☆、第495章 不速之客九
他一来一回便是四日后了。这四日里银锁过得前所未有。
乌堡里人人都知道她在此,是以她也能大摇大摆地在乌堡里走动,且不论走到哪处,都有金铃光明正大地跟着,美其名曰“看守”,实则是携手同游。两人名义上每日陪那三个来消暑的老人家出去游玩,实则那三人一出乌堡地界,就跑得看不见踪影,两人随便寻个荒山野岭练功,傍晚才回屋中歇息。
乌山上人人都怕这小魔头擅自逃走,转头威胁乌堡的安全,只有金铃知道,这人非但赶不走,且只怕跑了也会自己摸回来。
倒是阿七回来陡然见了银锁在堡中散步,吓了一大跳,他自己立场特殊,甚或不知该不该抓她,反观旁人见怪不怪,又见金铃在侧,便偷着问宇文这是甚情况。
宇文道:“谁让你不等我一等?你走之后,马厩里那个跛脚马夫就跟我说昨夜里来的那几位老人家,替我们乌山抓住了魔教的影月右使。”
向碎玉得信时阿七已睡下,起来之后两人又没交代他相关事宜,是以他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知不觉已是秋天。山中的季节总是要比外面晚,满山杜鹃花开了又谢,昨日山上一片通红,今日一场秋雨,杀得满山紫色,明日便退了一层绿,在里面混进了些许黄。
战线推至鄂州,战况已不如先前激烈,前线武器损失不多,现在工坊已不需要加班便能供给乌山所需。且有余力多造一些,卖给别的依附湘东王的豪强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