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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清音垂头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想着刚刚血流不止的涅凰,难以描述的恐怖和痛苦席卷全身。
他开始慢慢想起来了……那一瞬间,好似拨开云雾见天明,混沌之感慢慢散去。
姚冶舔去手指上的血迹,无视穆惜白阴沉的视线,神态自若地对羽清音道:
“都想起来了吗?”
“呵……”
羽清音发出低沉又阴郁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奇怪。
穆惜白侧头看他,面上无惊无喜。
“师傅,如今,你却还是要杀涅凰吗?啊,所以刚刚才对涅凰的生死于不顾,冷冷旁观。”
羽清音抬头,双目血红,直直盯着穆惜白。
“你擅自给了我生命,又擅自入侵了我的心,最后又擅自……决定了我的死期。”
穆惜白只是默默地凝视着羽清音,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般。
“……为何还对我纠缠不休?不亲手蹂/躏我至死,你便无法善罢甘休吗?”刚刚的戾气缓缓消退,无奈之感袭上羽清音心头。“我不是你的‘凰女’,凤绝尘。”
后句话给了穆惜白重重一击,似乎瞬间就要释放压抑许久的感情。
即使这是你给的生命,也绝不做活在你手中的可笑玩偶,羽清音过去就是这么决定的。无论涅槃与否,他都不曾放弃反抗他的控制。
“也许,涅凰就这么死掉才是最幸福的。”羽清音自嘲地苦笑。
“你以为他就不想杀掉涅凰吗?”穆惜白的目光指向姚冶,压制着波动的情绪。
姚冶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涅凰不会死,我并非要取他性命,只是解开他身上的咒缚。”
他一脸无辜,明明刚刚还做了很过分的事。
“什么意思?”羽清音目光凛冽。
即使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他对姚冶的态度却未有太大改变,这是此刻最让姚冶难受的事情。
“你的记忆就是加在他身上的咒缚,清音,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姚冶笑,未带嘲讽却有些苦涩和无奈。“涅凰不是你儿子,那是我骗你的,雄性凤凰怎么可能诞下子嗣。”
羽清音有些不相信他,以此刻恢复的些许记忆无法判断姚冶所言虚实,但很明显涅凰和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
“涅凰就是你。”
身边的穆惜白缓缓道出一句令羽清音无法置信的话。
“呀~凤神大人您是何时发现的?”
涅凰就是涅槃之后的羽清音,但因姚冶一时的执念,借助羽轩阁「玖代花」的力量,不该继续存在的羽清音却继续活了下来。
“我想他活下来,你却要杀了他,凤绝尘。”
穆惜白没有理会姚冶,和羽清音四目相对。
“……清音,为了逃离我身边,你甚至不惜毁了自己吗?”
“毁了我的不正是师傅你吗?胸口的那一剑可是您赏的。”
穆惜白,不,凤绝尘淡漠地将羽清音的每一个表情收进眼底,却未表现出任何情感波动。比起此刻无心的羽清音,他反而更像是无心之人。他没打算对此做出回答,转身朝姚冶走过去。
姚冶见状,莞尔一笑。
“要杀我吗?”
虽是调侃的语气,但姚冶却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凤绝尘是真的准备让他就此灰飞烟灭。
“九尾天狐,亦正亦邪,你有选择的余地,修炼成仙,或……”凤绝尘垂下左手于身侧,从袖袋中拿出玉箫,莹莹浅绿光芒闪过,一柄雪亮锋利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羽清音认得这箫,过去每天日落黄昏之际,凤绝尘都会用它吹一曲《良宵引》给自己。
羽清音也认得知这剑,凤绝尘曾经用它贯穿了自己的胸膛,毫不留情。
如今,却是要以此断送姚冶的性命吗?
“你不可以……”
羽清音出言阻止,凤绝尘却头也未回地反手施了定身的法术将他困在原地,浑身动弹不得。姚冶苦笑,有些欣慰。起码羽清音还在乎他的生死,并非无动于衷,这样就已经很好,不是吗?
“清音,还是那句话,我既然能做出这些事,便从未希望你会记得我的好。就算你对我恨之入骨,我也希望你可以活下来。”
凄艳的笑在姚冶脸上绽放,随着凤绝尘的靠近,这笑意慢慢凋零破碎,化为看破一切结局的淡漠。
羽清音紧皱眉心,握紧双拳,心绪七上八下。
就算我不记得你的好,却也忘不了你的坏啊。
☆、 狐媚卷 章三十五
周围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凤绝尘所做的决定,他早在很久之前便想将姚冶斩杀于剑下。
姚冶明白现在的自己对上凤绝尘是没有胜算的,索性放弃反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虽然就这样死在凤神手上有些不甘心,但能让羽清音想起关于凤绝尘的事情,也证明自己没有白费苦心。
羽清音要紧下唇,就没有人能来救姚冶吗?刚刚恢复的一些记忆鲜明地回荡在脑海,他记起了当初被师傅贯穿胸膛后的那一幕,在倒下之前,是姚冶冲过来将他带离那满是鲜红的地方。
此刻,自己甚至无法冲上前去阻止凤绝尘。
姚冶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而凤绝尘不带一丝犹豫和怜悯,将剑插入了他的胸口。按常理,姚冶应该就此倒地,或就此化为飞灰。但这两种结果都没有出现。只见眼前姚冶的轮廓渐渐褪去,留下了面色惨白的狐耳少女。凤绝尘地脸色瞬间变得灰暗,心中升起些许困惑。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是中了某人的圈套,自己所做的一切好像被人操控利用了一般。
凤绝尘收回佩剑,少女胸口顿时鲜血四溅,随即如死尸般倒下。
看着姚澜媚倒地的一瞬,羽清音屏住呼吸,似乎他的生命也随着她倒下而终止。
「羽清音,你与羽轩阁的一切联系都结束了。」
霎时,在他耳边响起了玖代花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
「阁主之位,到此为止。」
他,不再是羽轩阁阁主了……?
是因为,他没能保护姚澜媚,没能守住与卿木泽的约定,没能完成交易吗……
所以他失去了与羽轩阁的契约。
羽清音不再是羽轩阁阁主,不再拥有羽轩阁的一切,不再拥有相思豆的续命之力。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简单地被凤绝尘一剑终结。
凤绝尘掏出白色的绢帕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银亮的长剑在他手中再次化为普通的玉箫,他将其收好,反手解开了羽清音身上的定身咒。
羽清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你……”
他双手支撑身体,垂着头,已语无伦次。
凤绝尘一语不发,可转瞬又变了脸色,惊异地转身去看本该躺在地面的姚澜媚,而留下的却只是空空如也的绿色草地,少女凄惨的尸体已经不见。他的感觉果然没错,自己中了圈套。姚澜媚的死恐怕才是这之中至关重要的条件,而凤绝尘恰巧帮了那人一把,促成了他的计划。
不,不只姚澜媚,甚至连姚冶的出现都是那人设计好的。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从何时开始,凤绝尘就陷入了这人设好的圈套之中呢?
一如百余年前,他误将羽清音斩杀于自己剑下。
距离此时不久前的天界桃源乡,白泽的中药坊之中。
“你不妨跟我说说,你与你想救之人的事情。”
白泽搬了凳子坐下,随手抓了一把花生吃起来。
卿木泽喏喏应了,却迟迟未开口。
“怎么?害臊?都是老树精了,脸皮还没有树皮厚?那你要怎么求我救人啊。”
旁边正在捣药的小童不禁翻了个白眼,他家主子嘴也是够损了。刚刚就是这样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堆挖苦的话把陵光神君给打发走了。也多亏了陵光神君在天界是一等一的好脾气,未见他对谁发过火,所以就只是微笑着听他家主子不管有理没理地一通数落。最后居然还十分真诚地朝白泽道谢,说自己立刻就去找小鸾凤,将他接回神君府,以后寸步不离守护其身边。当时小童还十分不理解,这陵光神君不是来看病的吗?为何最后什么药都没拿就走了,还说要去找什么人。“相思病”是可以靠白泽大人的几句挖苦就能治好的吗?
“作为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的嘛!”
见卿木泽依旧不开口,白泽不耐烦地催促。
“我不是男人。”
闻听此言,白泽腾地站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卿木泽。
“你说什么?”
作为一只在远古诞生,活了千年甚至快万年的神兽,作为一只将所有雌性动物奉为女神的神兽,作为一只“女性心灵杀手”的神兽,他居然没看出来卿木泽是女的???
“在下确实是女子。”卿木泽脸微红。
白泽一手排在额头,颇受打击。
“跳过这个话题,我们继续,你讲你们之间的事吧。”
卿木泽点头,慢慢讲诉起来。
不死树又名龙血树,茎干色灰青,斑驳若栉,状如龙鳞,且可分泌出鲜红汁液,故而得其美名。凡人食之即可长生不死,亦可使死者复活。
卿木泽就是这传说中的长生树,她生长于西方昆仑的员丘山,有幸得西王母赐名,爱称阿泽。
在凡界有关不死树的传闻很多,但有一点很重要的信息却未被凡人传承下去。
巍峨如昆仑,在这片广袤土地之上,如今仅剩她一棵不死树。
所以西王母才会对她关爱有加,悉心照顾,甚至管以“阿泽”爱称。
那段时光对卿木泽来说是最无忧无虑的日子,虽然没了同族,但在她身边还生长着珠树、玉树、旋树这些同命相怜的伙伴。大家每天共同沐浴和煦的阳光,享受风雨的抚摸和浇灌,一起期待着西王母大人的到来。
而这种祥和的日子却在后来的某一天被昆仑虚突如其来的灾祸所终结。
百余年之前,在西王母离开昆仑虚前往西方梵境之时,沉寂已久的魔族公然犯上,兵临昆仑山,气势汹汹,俨然一副要与山上众神开战的架势。
这一切本该与卿木泽毫无干系,毕竟平时有四位上神带着九位徒儿在此地修行,即使没有西王母坐镇,魔族也不可能将这座仙山怎样。
然而,谁也没想到,那次对峙却发展成为一场恐怖的血战,无论是昆仑虚还是魔族一众,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这场战争所带来的熊熊红莲业火,烧死了员丘山的大部分奇珍异草,卿木泽身旁的伙伴都难逃一劫,她也奄奄一息,几乎毙命。
就是在这个时候,卿木泽遇到了姚澜媚。一只傻兮兮的杂毛狐狸,为了救卿木泽,她不辞辛劳,废寝忘食地奔波,把自己搞得更加灰不溜秋,身上和爪子都弄得伤痕累累。
也多亏了姚澜媚,卿木泽才能渡过这一劫,修得人形。
她第一次幻化为人,姚澜媚呆呆地看了她很久后缓缓开口:
“你是男的呀?可为什么下面没有……”
卿木泽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并没有赤身裸/体的羞涩与尴尬。
“唔,第一次,没学会变衣服……”
姚澜媚仔细打量她全身上下:“不对呀,虽然上半身很像男的,可下面……如果是女人的话,上半身不是该有圆圆软软的……”
卿木泽似乎明白了姚澜媚在纠结些什么,淡然地解释道:
“花草树木的性别本不是很明确,只有在化作人形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男是女。看来,我是凡界的‘女人’。”
“可你身上没有圆圆的那个!”
“圆圆的那个?”
虽然卿木泽从未离开过昆仑虚一步,但有关外界的事情她都有从各个灵花异草的小伙伴中得知。听了姚澜媚的这番形容,她反应过来,脸微微一红。
“你……”
这只杂毛狐狸怎么如此无礼?
卿木泽对教育这只小狐狸成长至今的人有些好奇,这人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教育方法?
“你这方面的知识都是谁教你的?”
卿木泽一挥手,变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衫穿上。
杂毛狐狸靠后爪站立,伸出一只前爪拍着毛茸茸的胸脯,十分自豪地对她说道:
“我大表……哥……大表姐!”
卿木泽挑眉,到底是表哥还是表姐?
猝不及防地,杂毛小狐狸大哭起来,这让卿木泽着实乱了手脚。
“哎?怎地突然就哭了。”
卿木泽半蹲下,双手不知该碰哪儿,显得十分慌乱。她刚变成人,这身体还不是很习惯。
狐狸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开口:“大表哥……表姐……他,他……我找不到他了……呜哇哇哇哇……”
又是一阵嚎啕,泪水顺着尖尖的嘴旁川流而下,哭得好不夸张。即使是沉稳如卿木泽,也觉得头疼了。
“先别哭了。”卿木泽掏出一绢手帕为小狐狸擦去泪水。“你大表哥他叫什么?”
“呜,姚……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