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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中来龙去脉屠苏已尽数告知陵越,郁璘为一己私怨,掠夺神器,强行设下诛戮之阵,虽是向天界报复,却不惜搅乱三界清浊之格局,陷天下万民于水火。而自鸿蒙开初至今,经过漫长的时光流逝,上古众神的神力正在衰竭,即便女娲伏羲也未能幸免,否则天界断不会任此局面失控而毫无动作。只是一旦天界失势,以蚩尤为首的魔域必有所动,到那时,最无辜的便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了。
陵越思忖片刻,道:“诛仙阵既成,其他几件神器郁璘定已得手。再者焚寂剑亦在他手中,更是如虎添翼。”
谈及焚寂,屠苏忽而忆起一事,便道:“当年在幽都,女娲大神曾有提起,伏羲因忌惮神兵威力,将安邑全村杀尽,幸存下来的龙渊部族为报屠村之仇,创造逆天力量,这才铸成了七把凶剑。而这每一把凶剑的灵力都可克制伏羲,焚寂虽已失剑灵,威力仍不容小觑。”
陵越闻言叹了口气,放眼望去,极北的天穹上黑云翻卷流动,形成了一个十分巨大的漩涡,漫天星子都像被无形的气劲拖拽着,一点点朝漩涡中央倾塌。天墉城山门上,太极法印抵不住妖气侵蚀,已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这场浩劫能否幸免,成败便在此一日。”陵越沉声开口,铿锵若金石。
临天阁外,玉虚掌门施展传信之术,请求各玄门道派前来昆仑,共襄除魔之举。信帖送出后,白发长髯的老者将拂尘信手一挥,快步走下石阶。陵越迎上前去,朗声道:“掌门,请吩咐弟子将山门打开。”
有年轻弟子听见这句话,迟疑道:“这……外面妖气太重,结界尚可抵御一时……”
“无妨。”陵越摇头,语气平淡却极为笃定。屠苏亦朝玉虚真人微微颔首。
玉虚真人气沉丹田,声遍天墉城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道:“众弟子戒备,这便将山门打开,除魔降妖,守卫苍生正道。”
“是,掌门!”天墉弟子纷纷拱手,齐声应道。
陵越牵住屠苏的手,轻轻一握便即放开,并无多余的话,四目交接之际已然心意相通。陵越的脸掩在斗笠下,仿佛笑了笑,低声道:“屠苏,自己小心。”屠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也是。”
话音刚落,一抹绯色薄雾在夜色中款款飘下,现出女子红裙窈窕的身影,手中一双长剑光华清冽,明艳如落霞。
“红玉?”得逢故人,百里屠苏实感意外,不由将眉头一挑。
红玉低身盈盈一福,含笑道:“主人遣我前来,助两位公子一臂之力。”屠苏持剑抱拳,道了一声“有劳”,红玉又转向陵越,眸光流转,顾盼之间似可洞悉世情。
“陵越公子,久见了。”
不久前虽也见过一面,但那时陵越尚未恢复前世记忆,不知红玉话中深意,此时再见,自然平添许多感慨。陵越亦郑重抱拳,坦然道:“听屠苏说,这些年红玉姑娘一直对他照料有加,陵越代师弟谢过姑娘盛情。”屠苏在一旁听了,不知何故,只觉两颊悄然发热。
三人简单说了几句,便听见轰隆声响,天墉城苍青色石门向两侧沉沉开启,门外妖物正蠢蠢欲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玉虚掌门和众长老立于人群最前,他们身后,数百弟子齐诵咒诀,结成灵虚三才剑阵。
一红一蓝剑光骤闪,陵越口中清喝,翻掌亮出袖白雪,百里屠苏则握紧了拂苍云,足下轻轻一点,身姿舒展,若鹰击长空鹤点晴云,两人并肩跃下山崖,落入法阵之中。
那一瞬,山风掀起陵越斗笠上的黑纱,露出半张俊朗面容,某位小弟子匆匆一瞥,忽而心头一震愣在原地,只觉他的模样说不出地熟稔。身边同门见他突然间站住不动,伸手拉了他一把,问道:“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什么,那位少侠好生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小道士挠了挠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便收敛心神,随师兄弟们一同举剑应战。
这场激战持续了数个时辰仍未止息。是时,乾坤暗淡无光,乌云翻卷如怒,整个昆仑山仿佛沉沦于漫漫长夜中,充耳只闻兵刃交击之声和惨烈呼号之声,风里有浓重的血腥气味。
这暗夜里唯一的光亮,便是无所不在的太极法印,清气赫然,遍布天墉城每一个角落。紫衣白衫的道士们手握三尺青锋,铮然剑啸穿云裂石,剑光挥洒有如雪浪,斩破无边阴霾,守护着脚下一方净土。
陵越旋身疾转,足下生风,袖白雪在他手中挽出一片白影。也顾不得掩饰剑法路数,扬手便是一招空明剑,将身周妖魅恶灵尽数斩于剑下。
倏然间大地剧烈震荡,山坡上无数碎石滚落如雨,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极沉闷的低吼,像是有什么正在挣扎着想要苏醒。陵越眸光一凛,心头突地闪过一念,想到郁璘使尽手段谋划多年,今日凭借这诛仙阵,驱策天下妖邪入侵昆仑,恐怕还另有后招。
便是这么一分神间,身后法障现出破绽,一抹青黑色妖气勾起森森利爪,狠狠扑向陵越。不料还未近身,赤红长剑撕开黑暗破空而来,只听得裂帛声响,剑锋已贯入妖物体内,青年持剑临风,卓然而立,正是百里屠苏。然而他虽替陵越挡下了这一击,仓促间却未及自保,右臂被妖风划破,顿时鲜血直流,染透了半幅衣袖。
“当心!”陵越见状手臂一伸,将屠苏轻巧地揽到自己怀中,带着他旋身疾转,同时挥剑平削,激起层层叠叠的白雪清光。
退至玄台一角,陵越便即运起疗伤法术替屠苏止了血,因方才消耗了不少真力,犹自气息未定。“抱歉,我一时疏忽,累你为我受伤。”屠苏摇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你先留在此处调息片刻,以防妖气渗入心脉。”陵越叮嘱了这一句,转身便欲离开。
“稍等!”百里屠苏扬声道,轻轻拉住陵越的手,神色颇为凝重,“师兄,郁璘迟迟不曾现身,我总觉不妥……”
陵越回过头看他,无声叹了口气,道:“我方才也正想到此事,只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话音未落,脚下忽而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刹那间九天雷动,照彻云霄,电光交织成一张金色的帘幕,陡然映亮了半壁山峰。陵越神色骤变,沉声道:“不好!”屠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悬崖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狂风中长发飞扬,衣袍翻卷,若非有这一道雷火照明,整个人便似已溶进无边黑夜里去。
“是郁璘!他想做什么?”百里屠苏猛地站起身来,冷声道,长剑一挽便要冲上前去。
陵越伸手将他拦下,道:“不忙,东皇钟有结界加持,即便他有心夺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你的伤还没好,不宜妄动真气,让我来。”
屠苏眼神一紧,情急之下用力扣住陵越手臂,“不行!郁璘有神器在手,实力已今非昔比,不可单独与他交手,至少让我同去!”
陵越看着他,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笑意,眸光清凛明冽,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之色。“听话,屠苏。”陵越低声道。恰好这时红玉将双剑一收,如一朵茜云般轻飘飘落到近旁,陵越朝着她一拱手,道:“劳烦红玉替我照顾师弟。”
“公子放心。”红玉莞尔一笑。屠苏自知功力受限,便也不再强求,当下盘膝坐在地砖上,聚敛心神闭目调息。
陵越足踏长剑,如箭离弦,疾射而出,悬崖上那个身影始终一动不动。然而还未接近,又是好一阵地动,整座昆仑山脉都仿佛晃了一晃,陵越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山崖上,郁璘睁开眼,缓缓转身向他看来。
“收手吧。”陵越随手将斗笠掷于地上,厉声喝道,“逆天行事,必遭果报!”
郁璘哈哈一笑,一侧脸颊和手背上浮现出乌青色的坚硬鳞甲,十指皆化作利爪,模样极为诡异。“果报?吾行至今日,还怕果报?你们等着看吧,今日过后,太子长琴受过的苦楚,吾要让天界那帮神仙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陵越从容不迫,淡然笑道:“恐不见得。自古邪不胜正,有祸乱苍生者,到头来绝无善报,此为天道。再则,若我所料不差,阁下的真身被封印已久,目下虽可勉强催动灭天之阵,却无法操纵自如,更遑论与天庭众神为敌。”
郁璘面色顿时阴沉下来,“不试上一试,怎知不成?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依我看,力强者尊,众生臣服,这才是天道!”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陵越淡淡一哂。
“可是太子长琴又做过什么恶事,天界待他又何曾公平!”
陵越摇了摇头,道:“你因一己之私,令三界众生沉沦炼狱,已是十恶不赦之罪。倘若昔日的太子长琴仍在,也必不忍见你如此行事。”
郁璘神情顿时有些微妙,愤愤哼了一声,目光中尽是狂乱恨意,“长琴早就已经不在了!”
陵越语气十分冷静地说道:“有一个人,亦是为天命所累,历尽劫难,却始终不曾自怨自艾,更不曾心生恶念。人生天地之间,虽如尘埃芥子,倘能一心向善,未必不是得道。”
陵越不紧不慢地道出这一番话,放眼向山崖下望去。天墉祭坛上,太极法印流转不息,青年玄衣当风,手握拂苍云,他前世亲手铸造的剑握在他至为珍视的人手里,斩破阴霾妖氛,刃若烈火,锐不可当,镌刻成心底最艳的一抹明霞。
“废话少说。你既来送死,就让吾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郁璘不耐烦地喝道。
陵越朝天际瞟了一眼,忽而唇角微扬。郁璘瞬时反应过来,就在方才这三言两语的对答间,诛仙阵已逐渐被伏魔阵克制,不由得勃然大怒。“好一招缓兵之计!你以为如此便可破解诛仙之阵?可笑!”陵越泰然自若道:“只须缓得片刻,便多几分胜算。”
陵越后退一步,左手并指拭过剑身,清凛剑气化作浩雪自他指尖纷纷扬扬洒落。
“如此,便来一战!”
☆、愿从劫火投身去
酣战中不觉时辰流逝,转眼已近破晓时分。各玄门道派陆续收到传信,纷纷派遣人手,从四面八方风集云涌而来。
当先的道者身负剑匣、足踏长剑九天御风而来,俱是太华观门下御剑、妙法两脉弟子。只见太清御云式起,湛碧剑气纵横交织,妖气尽数化作黑烟散去;渺渺琴音落处,结成两仪清心阵法,先前在激战中受伤之人开始渐渐恢复元气,握着剑再次站了起来。
百草谷天罡神机部驾着巨大的机关木鸢腾空而来,变戏法似地架起各式偃甲,机簧一按,无数带有法力的流矢激射而出,半空中箭影闪烁交织。
禅门僧侣脚踩五色莲华,手持金刚禅杖,指端拈佛珠,口诵观音菩萨六字大明咒,佛光普照,驱逐无边黑夜,菩提花开,遍布十方世界。
一时间光华大盛,清气暴长,漫山遍野的妖氛不多时已被涤除殆尽,乌云散退,重现出朗朗乾坤。
淡金色晨光自高天倾洒而下,照着昆仑西峰下那一大片含苞待放的雪莲花,洁净芬芳,像是大朵大朵的白云坠落在山坡上。
一只白色的仙鹤自天边飞来,背上驮着两名妙龄少女,一绿衫青裙明眸善睐,一素衣白纱眉锁清愁,却是茶小乖和羽无双。她们均是方外人士,自是寿数长久,只不过时隔多年,茶小乖已然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只一双眼眸仍灵动慧黠。一见到百里屠苏,茶小乖便开心地跳下地来,拍掌笑道:“许久不见,屠苏哥哥可是越来越俊了,还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屠苏极为尴尬,只将脸别向一边,低声道,“休要拿我说笑。”
红玉在一旁听了,以袖掩唇,无声地笑了笑。
羽无双抬手一掠鬓发,柔声道:“当年青龙镇一别,自以为江湖从此便少了一位英侠,如今有缘再见公子,无双深感宽慰。”
百里屠苏心头微热,双手抱拳,郑重道:“多谢。”
孤峰顶上,魔道交锋。道家浩然剑气对决堕入魔修之上古异兽,沙石飞卷,遮天蔽日。
郁璘半身仍是血肉,半身覆满坚硬鳞甲,泛着赤金光泽。双掌一推,爆出一团雷火,轰然作响,以毁天灭地之势向陵越席卷而下。
陵越抽身疾退,避开一记杀招,同时双足在老松上一踩,借力轻盈飞出。左手拈太极法诀,右手举剑平挥,只见一股澎湃剑意脱剑涌出,汇作一川寒江雪。雪浪将雷火尽数消融,却是去势不减,直将郁璘击退了三尺。
而北峰之巅观星台上,七星伏魔阵正在缓缓运转,天穹上旋转肆虐的黑色漩涡显然受其制约,威力减弱了些许。
郁璘捂着胸口闷哼了一声,已知面前这个凡人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