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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东海重镇,大鲲城却并不富裕繁华,甚至连一般的中原小城都比不过。房屋破败不堪,百姓也仅是靠着打渔为生,若是遇到天灾,便只有缩在家中,等着朝廷的救济过活。城里没有学堂,也极少有书画铺子,听街上的人闲聊,这里的后生最好的出路便是投军,加入海龙王的东海黑龙军,一家人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甚至还能给弟弟妹妹攒些彩礼嫁妆。
“大楚的军饷有这么高?”叶瑾问。
“自然没有。”沈千枫道,“黑龙军的军饷,是大楚别处军队的三倍,甚至四倍五倍。”
叶瑾眉头紧皱。
“楚恒可不会空手变白银。”沈千枫道,“这些年皇上往东海拨了多少银子,分到百姓手中的又有多少?前些日子路过集市,还有百姓为了一碗米大打出手,日子穷着呢。”
叶瑾道:“混账!”
“也不着急,这笔账,皇上自然会与之清算。”沈千枫道,“你我安心在这住着便是。况且还有个温大人在,想来往后这一年楚恒也会收敛安分许多,百姓不至于太苦。”
叶瑾用拇指蹭蹭他的嘴角:“这几天有些上火,我泡些清火茶给你。”
沈千枫点头,看着他忙活,又道:“亏得有西南王。”
叶瑾顿时叉腰怒:“关段白月什么事!”我们和他又不熟。
“自然关段王的事。”沈千枫没听出他的意思,“西南军驻扎沐阳城,一来震慑楚恒,二来也能保护温大人,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无论皇上如何调兵遣将,甚至是御驾亲征率军南下,都能解释成是为了对付段王,将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不会打草惊蛇令楚恒起疑。”
叶瑾道:“哼!”
沈千枫道:“你似乎很不喜欢段王?”
叶瑾道:“对!”
沈千枫好笑:“为何?”
叶瑾刷拉往茶壶里丢了一把冰糖:“因为他非常淫荡!”
沈千枫狐疑:“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叶瑾强行有理有据,“叫这种名字的,十个有九个都非常淫荡!”不能再有道理了。
沈千枫:“……”
然而温大人却没功夫管西南王淫荡与否,自打来了这大鲲城,有处叫三尺浪的海域便没消停过,几乎日日都有海寇来犯,楚恒三不五时便会亲自带兵迎战,却每每都是无果而返——此事明摆着是个局。毕竟若是海域不安稳,那么这破烂不堪的城镇与饥寒交加的百姓,便都有了借口来解释。更有甚者,往后若是朝廷再拨来银子,按照楚恒的胆子,只怕依旧敢扣押重做军饷。
这样下去可不成。温柳年愁眉苦脸,还在思考应对之策,便已经有人找上门。
是段白月的心腹,名叫段念。说是西南王已经来了大鲲城,想请温大人前往一叙。
温柳年想了想,很爽快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出发前皇上就说过,等到了这大鲲城,不管有什么事情,大到排兵打仗,小到想吃火锅,都能找段王。
而段白月也极为期待能见着这位温大人。
且不说那些年递往西南府的密报,就算是近些时日,也经常会有宫中的信函送上门。朕的温爱卿要来,温爱卿不会功夫,你要好生保护,温爱卿爱吃肘子,你多送他几个,炖烂些……如此叮嘱三四页,也没有多余的话,落款处草草一个楚字,龙飞凤舞,写认真些都不肯。
……
所以在听说温柳年已抵达大鲲城后,他便也暗中启程,想来会一会这传说中的大楚第一才子,看看到底有何本事。
“王爷。”段念敲门,“温大人来了。”
段白月道:“请。”
温柳年推门走了进去。
段念关上门,抱着剑在外头守,心说这温大人生得可当真是好看,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文质彬彬的,与诗文中的才子一模一样,笑起来也挺招人喜欢。
段白月却对此长相很不满,相比而言,他倒是极喜欢上一届的状元王文才,五大三粗脖子短,又黑,脸上一个大痣,痣上还长着一撮毛,极为赏心悦目。
“成亲了是吗?”西南王问。
温柳年身边还跟着几名追影宫暗卫,当保镖用。一见他问,立刻七嘴八舌道,成了,早就成了,而且夫君极为体贴,我们都非常羡慕。
温柳年满腹狐疑,西南王生得如此高大英俊,传闻中也说狡猾阴险得很,为何爱好却如此婆姨,一张嘴就问别人成没成亲。
段白月不紧不慢喝茶。
温柳年心思活络,打算试着说服西南王,随自己一道平定三尺浪之乱。
看着武功颇高,不用白不用。
屋外,段念打了个呵欠,看看天色,心说也不知王爷在与温大人聊些什么,居然这么久还不见出来。肚子咕咕叫,下去买了包点心吃了大半,方才见温柳年带着人出门。
“王爷。”段念敲门进去,“方才属下见温大人似乎心情不错,可是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谈不上,他要本王出面,去查清三尺浪那头的猫腻。”段白月用手轻轻扣了扣桌子。
“王爷答应了?”段念问。
“暂时没有。”段白月道,“三日为期。”
段念点头:“那属下去吩咐小二,送些餐食上来。”
段白月答应一声,随手翻开木盒,脸色却是一惊。
“王爷?”段念问,“怎么了?”
段白月“啪”一声,将盒子里的三只红甲狼倒出来,却不像往日那般到处乱窜,而是蔫头蔫脑趴在桌上,看着像是快死了一般。
段念张大嘴,为了抓这三只小祖宗,西南府的山几乎都被翻了一遍,一路上都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去将温柳年给本王找回来。”段白月道。
“温大人?”段念提醒,“温大人是读书人,应当不会医虫才是。不如属下去找叶谷主?他也住在大鲲城中,是江湖一等一的神医。”而且退一步说,这虫本来就是要送给他的,万一真没救了,更该趁着还有口气送出去,免得百忙一场。
“旁人没用。”段白月道,“速去速回,休得拖延。”
“是!”段念不敢再马虎,转身出了客栈。
于是原本都已经打算回家睡觉的温大人,就又被请到了客栈。在西南王充满威胁的眼光下,交出了两只自己的虫——也是红甲狼,背壳却是泛金色,金甲狼。
感受到虫王的气息,那三只半死不活的小红甲狼,果真又活了起来,嗖嗖到处跑。
段白月:“……”
温流年挠挠脸蛋,挺胸抬头。什么叫天赐良机,此时不讲条件,还待何时。
谁让本官的虫这般争气,且争气!
段白月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权衡再三,最后只得答应,亲自前往三尺浪查看究竟。
王城宫中,楚渊难得没有待在御书房,而是在寝宫回廊下独自温酒看雪。墙角梅树开得灿烂,前阵子迁回时被好好施了肥,所以长得极为茁壮。
“皇上。”四喜替他加了件披风,“该歇息了。”
楚渊微微有些醉意,红着眼角看他。
“来,老奴扶皇上起来。”四喜公公道,“再待下去,要着凉了。”
楚渊问:“酒还有吗?”
“有,有,这回多得很。”四喜公公一边走一边道,“西南府送来了三大车绯霞,私窖里都快堆不下了。”
楚渊坐在床边,让四喜伺候着洗漱完后,脑子清醒了些,却依旧懒得动,躺在床上出神,觉得时间过得可当真是快。在御花园中初次遇到他,还像是昨日刚才发生,晃眼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啊……楚渊翻了个身,眼底有些落寞。直到沉沉睡去,心里头也依旧纷杂。
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再相见。
第九十四章 天鹰阁 什么叫无妄之灾
临近年关,时间总会过得分外快一些。这日下了早朝,难得御书房前没有人等着议政,四喜笑呵呵道:“皇上可要出宫去走走?最近大街上热闹得很。”
楚渊道:“可有何喜事?”
“大喜事没有,小喜事日日不断线。”四喜道,“这快过年了,商人们都在挖空心思招揽客人,有不少各地来的稀罕物。办婚嫁的人家也多,据说想请唢呐班子还要靠抢,连敲锣开道的价钱都涨了五倍不止。”
“你倒是打听得清楚。”楚渊失笑,“也罢,出去散散心也好。”
四喜伺候他换上便装,主仆两人也未坐轿,步行出了宫。街上当真是热闹至极,娶亲的人家也当真是多,还遇到一家大户边走便撒喜糖,花生酥里夹着碎莲子,甜蜜蜜的麦芽糖一拌,取个好兆头。
百姓在道两旁笑着接糖,沾喜气,小娃娃更是蹦蹦跳跳跑进跑出,却不小心摔倒,粘糊糊的小手拉住楚渊衣摆一擦一蹭,留下黑乎乎的印子。
“啊哟,你看着。”四喜着急。
“无妨,小孩子不小心罢了。”楚渊笑笑,示意他莫要吓到小娃娃,“走吧,前头就是千帆的府邸,正好去看看病好了没,这都三日未见他上早朝。”
“是。”四喜替他擦了擦衣摆,挤过人群前往将军府。日月山庄是江湖门派之首,给三少爷修的宅子自然不会小,飞檐翘角画栋朱甍,牌匾上的字是楚渊亲手所题,远远看着便极有气势。
“皇上。”后头有人小声叫。
楚渊转身。
刘大炯手里拎着几包补品,小跑过来道:“皇上这是要去沈将军府上探望?”
楚渊点头:“这么巧,在这也能遇到刘爱卿。”
“实不相瞒,微臣也是要去探望沈将军,这都病了两三天,叫人担心。”刘大炯晃了晃手里的红纸包,“这可是好东西,大补。”
楚渊笑着打趣:“若朕没记错,刘爱卿的侄女上个月已经成了亲。”
“四侄女成了,五侄女还没成。”刘大炯很实在,“这沈将军可是香饽饽,松懈不得。”
四喜直牙疼。
楚渊也对他这爱好哭笑不得,令四喜上前扣动门环。
前来开门的却不是老管家,而是个八九岁的少年,看打扮像是外族人,眼眸有些灰,却透着光。
“你们找谁?”少年问。
“我们是沈将军的朋友。”四喜道,“听说将军病了,便来探望他。”
“这样啊。”少年侧身,“沈将军在后院。”
“多谢。”四喜问,“忠叔呢?平日里都是他开门。”
“忠叔去买年货了。”少年关好门,“我要看门,不能走,你们自己进去吧。”
四喜道谢之后,三人一道往后院走。楚渊道:“灰眸少年,像是来自弯月国。”
四喜与刘大炯对视一眼,沉默。
这是哪。
没听过。
不知道。
楚渊笑道:“西域一个小国家,与大楚来往甚少,不过千帆出身江湖,府里有这些朋友不算奇怪,朕也是随口一提罢了。”
虽说府邸不小,下人却没多少,临近年关更是大半都回了老家,看着有些空空落落。
“你看,我就说,沈将军早就该成亲了。”刘大炯道,“过年都冷冷清清,没媳妇没孩子,宅子再大,总不像个样啊。”
“爱卿就莫要打边鼓了。”楚渊道,“这大过年的,就不能让朕耳根消停片刻?”
“咳咳。”刘大炯识趣闭嘴,成成,不说不说。
楚渊伸手推开后院门。
刘大炯笑容凝固在脸上。
沈千帆正在树下与人聊天,对方是个俏丽的红衣女子,五官明艳身姿妖娆,黑发如瀑垂落腰间,腕间佩着五彩璎珞,正在往这边看。
“朱砂姑娘?”楚渊失笑。
“末将参见皇上。”沈千帆行礼,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也没个人通传。
“皇上。”朱砂也有些意外。
“你这看着可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楚渊笑道,“免礼吧。”
沈千帆咳嗽两声:“多谢皇上。”
“上回见着姑娘,还是在西北大漠中。”楚渊道,“既然来了王城,怎么也不来宫中做客。”
“前天才刚到。”朱砂道。
“所以有人便病了三天。”楚渊拍拍沈千帆的肩膀,别有深意。
沈千帆顿时面红耳赤。
刘大炯看得想垂泪,白忙活了大半年,原来喜欢的是这一类,也不早说。
朱砂道:“我是来王城找药的。”
“找到了吗?”楚渊问。
“嗯。”朱砂道,“本来还打算明日去宫中拜会皇上,顺便送一张地图。”
“地图?”楚渊道,“哪里的地图?”
朱砂道:“翡缅国。”
楚渊微微讶异。
“上回听皇上提起天辰砂,我便多留了几分心。”朱砂道,“我族人以巫医为生,向来居无定所四处游历,十几年前,也有人曾去过南海,替翡缅国的公主治伤。”
“哦?”楚渊问,“姑娘的族人现在何处?”
“已经亡故了。”朱砂道,“他没有留下任何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