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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妙的呻吟声骤然停止,一间并不温馨的房,一张并不宽大的床,两个一丝不挂的裸体像是两片剖开的生猪肉,摊在我的面前,丑陋中却带着一丝原始的香艳与刺激。我看到了那个女人黝黑的体毛,也看到了袁老板煞白的脸。我们将他们捆了起来,捆在了发廊大门前的电线杆上。在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去看他们的眼睛,也强迫自己不去听他们苦苦的哀求。我们故意大声地叫唤着,用道德来审判他们。
然后,我们通知了警察;然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再然后,我们悄然离开。
第二天,流言漫天飞舞,传遍九镇。在这样严酷的形势之下,袁老板和那个女人一起进了局子。他悲伤的妻子要忙着哭天抢地,要忙着搭救那个负心的死鬼,还要忙着躲避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攻击,只好把店子交给手下的一个人管理。
我们在乡下收购了几十斤橘子,送到那个店里,很轻易就找到了一个不够秤的理由,一通乱砸。
我没有让唐五失望,唐五也没有让我为难。最后一步,他站了出来,他派出了秦三。据说,秦三拿了一笔钱送给了袁老板可怜的老婆,让她去打点那些可以解救她老公的各路神仙。
唐五的收购站开业前两天,袁老板的收购站彻底关门。
我成功了,我迈出了我规划的人生的第一步。
因为讨好唐五,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人就这样变成了牺牲品。他的生活轨迹也许会从此改变,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也许都会离他而去,不再回来。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摆平袁老板之后,唐五并没有感谢我,甚至都没有正式地称赞过我,就好像这件事从来都不曾发生。这让我颇为失望,有些心灰意懒。
直到收购站正式开业的前一天,唐五突然说晚上请我到他家吃饭。准点到了之后,我才发现参加的人并不多,除了我和皮铁明之外,还有秦三、何勇、一林。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家吃饭。
在喝酒的过程中,向来沉稳的唐五显得有些兴奋,不断举杯,话也比平时要多。当时,微醉的他志得意满地长舒一口气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哈哈,而今就只有一只拦路虎哒。挡着老子发财,妈的,是有些讨嫌。”
听了这句话,所有的失望与不满都烟消云散,在谁也看不见的心底,我在为自己鼓掌欢呼。因为,我明白这句话里面的含义有很多。
在我替他摆平袁老板之前,唐五也一定说过这样有些轻狂的话。但是,他是当着秦三、一林,乃至何勇的面说的,而不是像今天一样当着我的面。
这代表着,现在的我,已经从一个他拉拢的人变成了自己人。
只不过,这还不够。所以,我马上接着说:“五哥,那要不还是我来办?”
除了何勇之外,另外三个人都停下了各自手里的动作,看向了我。
唐五大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开心,他说:“哈哈,不用哒,不用哒。义杰,搭帮你。这件事就不要你搞哒。来,义杰,一直还没有和你喝过酒,老哥今天敬你一杯,今后兄弟们就一起发财啊!”
话到这里,他好像也不愿再继续深说,打了个哈哈之后,向着有些尴尬的我举起了酒杯。
饭后,走出唐五家门之前,秦三专门走到我的面前,递给我一支烟,说:“兄弟,心里没有不舒服吧。哈哈,五哥没得别的意思,他是为你好,市里人和袁老板不同,不是那么容易的,慢慢你就晓得哒。”
这一句话,让我一改之前对于秦三的轻视与疏远,多出了一份好感;也更加让我意识到,秦三就如同唐五一样,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因为,谈笑间,他厚道地点拨了我:这件事,水很深。同时,他也不着痕迹地提醒了我,我与他地位的差别。
“谢谢你啊,秦哥。”
秦三笑了,一双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放光。
收购站终于开张了,地点设在了市里人摊点的正对面,九镇粮站的另一边,彼此之间的距离只不过是七八米宽的一条街道。
收购站主要管事的人是唐五的一位亲戚,叫老一哥。老一哥非常麻利精明,过秤、收钱、与果农们讨价还价这些事基本上都被他一个人包了。我们几兄弟只是按照唐五的吩咐,每天守在那里,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帮帮忙,其他的时间只需要打打下手,看看场子。
所以,最初几天,对于生意的具体情况,我并没太多的了解。我只晓得,去对面收购站卖橘子的农民肯定比来我们这边的要多得多。因为,他们那边管事的两人可以从早到晚地忙个不停,而老一哥却经常有时间加入我们的牌局玩两把,或者一起扯淡。
同样地段,两者之间的生意状况却是天壤之别。打着国营单位旗号的市里人,已经抢先一步占据了九镇水果批量收购的大部分市场,他们的品牌已经深入果农的心中。
对收购生意倾注了极大心血的唐五当然不愿就此认输,为了抢生意,他可谓费尽心思。起初,他毫不避讳同行相忌的道理,故意把收购价格订得比市里人高出了一分,并且用一张极其醒目的红纸做了一个广告牌,将价格写在了上面,但收效甚微。
再过了三四天,唐五又重新写了一张红牌,把收购价格再涨高了一分钱,那天老一哥明显忙了起来。可是第二天,就好像是故意作对般,对面收购站牌子上的价格也涨了一分,老一哥又可以清清闲闲地与我们打牌了。
更为奇怪的是,周围其他几个商家和我们见面时会点点头、说说话,他们连半句招呼都没有给我们打过。甚至,我还记得在开业的第一天,他们还明确表示,不允许老一哥将鞭炮摆过街道,说鞭炮屑会把他们的前面弄脏,会影响他们做生意。
而且,在唐五两次涨价之后,市里人的收购站里,突然多出了一些工作人员。新来的那几人都是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小青年。闲暇间,彼此偶尔对视,他们看我们的表情中除了带着一种好斗之外,还隐隐有些市里人看乡下人的居高临下。而且,这批人好像很少真的去做收购站的具体事务,与我们几兄弟一样,他们整日都很清闲,三三两两地找个角落坐着,聊天、打牌。
面对这样的状况,别说唐五,就连我这个打工的人,也不免起了一种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的心态来。
按道理来说,毕竟市里人是外来者,强龙不压地头蛇,办起来应该会比当初的袁老板更加方便。虽然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唐五心底的焦急与恼火,他却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克制,好像始终在顾虑着什么东西,并没有一丁点像之前对付袁老板一样,示意我们找点事,硬碰硬地赶走那帮市里人的意思。
虽然唐五没有透露任何的东西给我,但是根据观察到的种种现象再结合之前秦三给我说的话,我认为,这些人的背后也一定有着一帮势力在支持,而且这股势力并不会比唐五弱。目前局势只是彼此之间一种极为脆弱的平衡,而这种平衡总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知道这将又是我的一个机会。我也预想到迟早会与市里人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水会那么深,深到要靠唐五亲自出马摆平,深到会牵扯出日后那两个一前一后掌握了我半辈子命运的人。
35公里外的江湖
我们的生命中,每天都会有无数的偶然发生。当这些随机的偶然连成一串,降落在各自的身上,就组成了这个生动的世界。
当我坐吃等死,拿着唐五每个月发下来的工资虚度着生命的时候,当唐五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大把的银子从手边被市里人夺走的时候,我们都想过要改变。但是,我们都不会想到,改变这一切的是某个冬夜,在距九镇35公里之外的我市中心某家饭店大厅里,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无意识的一瞥。
这一瞥是个传奇。
因为,它所引发的那些阴险、悍勇、义气、智谋……让它本身就已经成了一个传奇。一个至今仍然流传于我市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起经过艺术加工的电影、小说都毫不逊色的现实传奇。
下文是结合当事者日后的口述与多个版本的传闻而来:
那天很冷。
四个年轻的后生顶着寒风走到了位于我市中心地带某家餐馆的大门前,他们刚刚达成了一笔数目大到足以让他们生活开始改变的生意。
所以,他们准备庆祝一番。
最先进来的是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小青年:国字脸上浓眉大眼,再加一个又大又直的鼻子;额头开阔饱满,一眼望去,颇有几分英气;目光凌厉凶狠,颇似斗鸡,配着本就高大健硕的身材,更显得咄咄逼人,一副天神下凡、恶煞降世的模样。不过细看之下,这些许的英气却被那不伦不类的大光头与脖子上用一根红线吊着的大玉牌给完全破坏掉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稍微年长,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他个子不高,无论打扮还是长相都非常平凡,就像是街头随处可见的某个路人。
奇怪的是,当这个男子走进饭店的那刻,其他三人无不将手挡在两扇门上,态度恭敬,而这人也并无半点客气之意,神态自如地走进门来。坐在一张靠窗位置上,他们边笑边谈,酒菜上齐之后,其中三人开始举杯向个子最为矮小的男子敬酒。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喧闹的大厅另一边,饭店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
这次进来的是三个年纪轻轻却尽是油滑之气,一看就是流子的人。
他们选择了靠近楼梯的位置。
点上酒菜之后,这三人当中的一个在无意间巡视大厅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另一角上先前进来的那四位,顿时眉毛一扬,凝神片刻,脸色大变,回过头压低声音,向周围同伴说道:“哎,你们看,你们看,那边,那边靠窗户的地方。”
其他几人全部都将脑袋偏了过去。
“小心点,莫被发现哒。”
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对视了片刻,大家都将自己的脑袋凑向桌子中心。一阵耳语之后,其中一人站起身来,目不斜视,匆匆开门而去。
饭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人来人往中,没有谁会注意到谁已走开,谁又进来。
先前进门的四人当然也就不曾有丝毫地留意,坐在大厅另外一端楼梯附近的一桌人早就不知何时已悄然而去。
晚上十点多钟,他们终于填饱了肚子,也尽了兴致。那位矮个男子喝得太多,尿意上涌,去了趟厕所,其他三人则在买完单之后,谈笑着先走出了饭店大门。
饭店里面喧闹聒噪、油烟混杂的世界随着大门的关闭蓦然远去。清冷的夜风袭面而至,个子高大、面貌凶狠的年轻人迎着风,无比惬意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盒烟,拿起一根,靠在路边栏杆上,点燃。
远处人家训子声、电视机声、汽车鸣笛声等等,随着寒风依稀送到他的耳边。不知想起了什么,昏暗中,年轻人嘴角仿佛露出了一丝讽刺般的冷笑,重重吐出嘴中烟,他抬头看往前方。
街上偶尔路过的归人面色倦怠,步伐匆匆,每个人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缩短拉长,犹如鬼魅。
那个年代并没有现在这般丰富多样的夜生活。这个时辰了还在街上的,通常都是些疲于奔命、艰难求生的苦命人。
所以,高个年轻人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离他们一二十米远的街对面,聚集了黑压压一大帮人。这帮人的神态并不如路人那般的麻木疲惫,亦不像归者那样行色匆匆。
当他望过去的时候,那帮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齐刷刷抬头看着这边,与他对视。一双双眼眸在夜色闪闪发光,兴奋而又疯狂。
多年来刀口舐血的生活所造就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感,伴随着一股寒意,暴风般席卷了年轻人全身上下每一粒细胞。他下意识地准备招呼另外两位站在身边不远处的同伴,却在同一时间听到了一声震彻长街的大吼传来:“龙袍!”
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手上烟头一扔,他飞快转身,冲入了饭店大门。在他打开大门,顺着门旁买单的柜台,笔直冲入大门对面的厨房时,先前那个矮小男子刚好走出了位于大厅另一端的厕所。本来高个子年轻人发了疯一般风驰电掣的冲过大厅,所引起的动静完全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可惜的是,他偏偏没有注意到。
因为,就在他的旁边,一桌人在大声划拳;而他,在低头系着腰间的皮带。
矮个男子嘴角挂着一丝恬静从容的微笑,双手推开了饭店大门。接下来的半秒钟内,他的笑容连带着他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一幅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