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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谨慎细致,考虑问题从理智出发,选择最好的方式来行动;我不同,我考虑每一个问题的根本出发点好像都只有一个:利益,最大的利益。只要这一个目的达到了,就算不太理智,要冒些风险,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说对于这件事情,癫子想的是闹大的好处,那么,那一刻我想的就是不闹的坏处。
癫子说得很对,我想要为将军报仇的可能性是非常渺茫的。一起精心策划的办案,没有那么容易被人看穿。按着这个目标走下去,纠结在其中的话,最后最大的可能就是,时间到了,我连熊‘市长’都没有办,就不得不回去。
如果熊“市长”没有办,那么很简单,会有这样一些后果:假设砍人的是熊“市长”本人,将军被砍之后,死了就死了,没死,他也完了,熊“市长”会更加不把他当人,会越发地打压、排挤他。没被砍之前的将军就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被砍之后,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再假设砍人的人是头号大哥毛老板,那就更加麻烦。将军是熊“市长”的头号手下,他砍将军,却不直接砍熊“市长”,就是表了一个态,证明自己已经到了全力一搏的最后状态,逼着熊“市长”服软。
依毛老板现在的势力,如果动了杀人的心,老谋深算的熊“市长”是绝对不会再去直接硬碰,这和那些在街头打混,穷得像鬼的小流子打架不同。在毛老板和熊“市长”这样的大哥之间并不一定要分出一个明面上的输赢才行。很有可能,最终他们会暗地里达成某个协议。无论协议的内容是什么,将军的仇肯定报不了了。
这样的话,不管主使者是谁,将军就被白砍了。
将军说过熊“市长”废了,也就完了。其实,将军也一样,如果他莫名其妙地被人砍了,而大哥根本就不帮他报仇,那他也就完了。因为,天长日久,道上的流言飞语也就会接踵而来,每一个以打流为生的人,都精得像猴,时间长了,人们难免会有猜疑,砍人的是不是就是熊“市长”。
就算不这样,人们至少也可以确定,将军不再是那个受到熊“市长”器重的将军,就连仇他的大哥都不帮他报。落井下石繁多,雪里送炭难有,江湖路,想要再走就难了。
将军完了,那我也是白干一场。
我也就永远都成不了像唐五那样不会受人欺负的人,我也有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将军,有朝一日一旦被唐五抛弃,就狗屁不是,我更有可能成为那个买酒的老梁,不得不为现实折腰。
现在那些惧怕我、不敢再嘲笑我的人们,也会像当初那样骂我是臭狗屎。
只要干了,我的命运就一定会不同。
将军的命运也会不同。熊“市长”一倒,将军只要不死,凭他二号人物的地位,就必定可以东山再起,甚至接收熊“市长”的一切。情况再好点的话,毛老板被熊“市长”的表哥盯死,群龙无主,将军甚至有机会登上那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的位置。
癫子说得没错,事已至此,将军究竟是被谁砍的已经不再重要,报不报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被砍了这几刀之后,能够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要达成这一切的关键只有两个:办熊“市长”,将军没事。
后者在神,前者在我。
我想,我已经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去做了。
那一天,当我们商量完毕,决定依照原定计划办熊“市长”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做了一件事情:我们将自己房间的床单剪成了一根根的布条,然后系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们不知道砍将军的是什么人,我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上门来砍我们,我们更不知道他们何时来,怎么来,有多少人。我们只晓得,万一他们来了,我们就完了。
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准备好随时跳楼,可我们住在三楼,我们也不想死,所以,我们做了那些布条。做完了这个准备之后,剩下的就是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等待。
就在这样的等待中,我们每个人都忍受着灵魂的煎熬。
神经质一般聆听着门外走廊的任何动静,但凡有脚步声响起,我们都会第一时间抓起烟灰缸,或者拿起已经系好一头,堆放在窗下的布条,准备随时将它从窗口扔下去。脚步声慢慢变远,动静渐渐消失,我们还会仔仔细细地等上很久,甚至还会轻手轻脚地滑到门边去看一看、听一听。
然后,我们会带着一身冷汗坐下来,暗自庆幸的同时又开始胡思乱想,在快要崩溃的时候,又用最后一丝理智坚强地把自己拉回现实,告诉自己:没事的,肯定没事的,要出事,早出事了。这样会让我们得到片刻的安慰。片刻过后,又是胡思乱想,又是坐立不安,又是最后一丝理智……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直到下午三点多,房间里的电话在寂静中突然响起,被惊得头发都立了起来的我将话筒拿了起来。拿起之后,我居然都不敢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像是一个有着强烈偷窥欲的小人,无声无息地听着话筒另一端的动静。
“三哥,三哥,是不是你?在吧?”小将军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七魂六魄才算是正式归位。
“啊,我在。老弟,你哥怎么样了?”在小将军的反复询问中,我一直等到可以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发抖,也不会出现任何其他的异常之后,才说出了我的第一句话。
“三哥,我哥哥还在重症看护室,我还进不去,不过医生的手术做完了,他说还行,血止住了,伤口也缝了,血压这些也都开始稳定,就是失血太多,再加上脑壳上那一刀,还不确定对人到底有没有影响,不晓得会不会发炎。人而今还有些发烧,医生说,要等到烧退了,才晓得是不是完全没得危险哒。不过,听医生的口气,应该好一些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你哥哥身体一向都很好,应该没得问题,你莫太担心哒。你那边安排人陪着你哥哥没有?”
“我安排了,我哥哥有两个跟着他的小伢儿,一向办事都还蛮利索的,我安排在这里陪着。”
“靠不靠得住啊?”
“应该没得问题,这两个伢儿一直跟着我哥哥玩,就是二条和拐子,你认不认得?”
“不认得,我除了你们兄弟之外,没有见过别人。靠得住就要得。人千万要选好。”
“晓得了,三哥,我给你说件事啊,熊‘市长’刚才来了一趟。”
一听到这三个字,我的心立刻吊了起来:“嗯,他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拿了五百块钱,说等我哥醒了再来看他。妈的,我哥哥帮他挡刀都挡了两次,而今出事哒,打发叫花子一样给五百块钱,老子都不想收。”
我一下就紧张了起来,赶紧打断了小将军的话,大声问道:“你收了唦?”
“收了,收了,三哥,我没有表现出什么,我只是跟你说。我晓得,而今得罪不起他。”
“嗯,老弟,你下午是不是还在医院里?有没得什么其他的事?”
“是的,都这个样子了,我还哪里有心思搞事啊,我就在医院里,和屋里人在一起。”
“那要的,晚上晚一点,你抽个时候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要找你一下。”
“好,三哥,具体什么时候?”
“随便你,我反正都在,你不要太早就是了。哦,对了,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一把刮胡刀,要手动的那种,记得吧?我有用。”
“好,三哥,我记着了。”
“那没得什么事了唦?”
“没得了,我就是给你打个电话,通个消息。”
“那好,那先就这样,晚上到了再说。我们的事,你对哪个都不要讲,你哥哥的那些兄弟你都不要说,绝对绝对只能你一个人晓得,千万记着啊。”
“好的,放心,三哥。那我就先挂了啊。”
将军吉人天相,一定没有问题,小将军的这个电话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为他担心也是无用。现在万事俱备,剩下的只有等着小将军晚上到来之后的具体安排了。
熊“市长”,你欠将军的,这次连本带利,我都要帮他全部讨回来。
跟踪
晚上十点多钟,在我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小将军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告诉他,我准备依照他哥哥的原定计划,继续办熊“市长”之后,他的脸上居然没有表露出太多惊讶。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两年,熊“市长”对他哥哥的打压越来越过分。这次的事情,虽然不能肯定主使者就是熊“市长”,但不管怎么样,他哥哥的今天完全是由熊“市长”一手造成的。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他哥哥醒不来了,就算我不去帮他办,他一个人也会要熊“市长”全家给他哥哥陪葬。
小将军的话吓了我一大跳。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聪明机灵的年轻人心中居然会有那么强大的仇恨,而这种仇恨居然会让他变成一个想要灭人满门的魔鬼。将军想尽千方百计,宁愿自己多吃苦也绝对不让小将军出来打流的决定,是对的。
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小将军这样的人,肯定可以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可是,他也一定不会长命。再三交代小将军不要冲动,一切事情交由我来处理之后,我才谈起了今晚的正题。
“老弟,我可能需要你帮忙做一些事情。”
“三哥,你说。”
“那天吃饭的时候,你哥哥给我做的安排,你都晓得唦?”
“嗯,晓得。”
“那车和家伙,还是按你哥哥说的那样准备,有没得问题?”
“没得问题,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哥哥交代二条准备的,二条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因为哥哥出事,才没有给你。而今还放在原地方。”
“那要得。还有就是,明天,你帮我搞一辆慢慢游过来,再看能不能找一个合适的人,带我踩一下盘子(黑话,看情况,摸底细),要不要得?”
“好,慢慢游,我等下回去就安排,应该没得蛮大问题,多出点钱就是。带路的话,要不,我来带你们?”
“你莫来,找一个其他的人,那个二条,到底人怎么样,是不是绝对可靠?”
“三哥,绝对没得问题,就是他经常跟在我哥哥后头,熊‘市长’也认得他。”
本来,我准备叫个人带下路,到了之后,不露面,立刻走就可以了。但是此刻,听小将军这么一说,我临时改变了主意,这件事风险太大,不能有任何疏忽,万事还是尽量稳妥为妙。
“那就算了,你晓不晓得熊‘市长’一般都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你告诉我地址,我明天自己去跟。”
“嗯,三哥,你看这样好不好?打流的都晓得,熊‘市长’每天都会去他的那家饭店查账,而且他中午饭基本上都在那里吃。地方也蛮好找,就在市中心,一看就看到了,很大。”
“嗯,好,你明天尽量早点把东西送过来,再有就是,明天晚上这个时候,你再辛苦一下,过来一趟,等白天踩了盘子之后,究竟怎么做,到时候我再具体和你说,好不好?”
“好,三哥,那谢谢你了。”
“老弟,而今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话。你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最关键是你哥哥不出问题就好,日子还长,其他的今后再谈。这个时候,我就不留你哒。你记着,最好今天把事安排好,多给我留些时间,我也好弄周全些。”
“嗯,三哥,那我就先走了啊。”
“嗯,走吧,好生照顾你哥哥。”
临走前,小将军将我交代的剃须刀片给了我。
我记得古龙先生在一本书里面,写过这么一段话:一个人,最简单的易容,就是改变眉毛。只需要剃光或者是改动自己眉毛的形状,这个人的样子在别人眼中立刻会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在唐五抢收购站生意时,熊“市长”见过我一面,虽然那次见面的时间很短,他几乎都没有拿正眼瞧过我,还以为我是一个瘸子。而且,我们这次办他的时间也定在晚上,他理应认不出来,但是我不愿意冒这个险。
对着浴室的镜子,我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眉毛修剪得又短又细,乍一看上去,我自己都觉得怪异无比,判若两人。
上午十一点不到,对于机械和车辆极为懂行,天生就应该去当个好司机的雷震子开着小将军送过来的那辆慢慢游,和我一起来到了熊“市长”饭店的街对面——一个小学门前。这个时间段上,饭店里面还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懒洋洋、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桌子、扫着地。担心被人看出来,又担心一不留神没有看见熊“市长”,窝在慢慢游的车斗里面,我几乎没有任何心情做别的事,只是一瞬不瞬地死盯着饭店大门。
突然,听见坐在前面驾驶台的雷震子给我说:“妈的,这个狗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