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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去云来-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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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们讲故事,阅读他们的思想。这些年养成了看书的习惯,更结交了一些杰出的作家朋友,朋友们和出版社都会送书给我,日积月累,竟不知数量如此可观。
  手指滑过书架,停在蒋勋的《孤独六讲》上。记得这本书内有一张秋瑾的照片,她挽起日式发髻,一身和服,戴着黑手套的右手握着一把匕首,英气逼人。书上说秋瑾有诗“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她手上那把剑就是徐锡麟和朋友凑钱买给她的,因此耗尽千金以至于付不出酒钱,秋瑾为了让大家喝个痛快,不惜把身上的皮大衣当了换酒钱。她和徐锡麟之间是革命友情,也是爱情。在她听到徐锡麟起义失败,惨遭清官活活地剖开胸膛掏出心脏祭奠满人时,立刻起义。她的起义可以说是一种自杀的形式。在被捕后受尽了酷刑,被逼写下参与革命者的名单时,她先写一个“秋”字,表示只有秋瑾一人,顿了一下,接着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翌日清晨,秋瑾在绍兴的街市口被处以斩刑。蒋老师形容她的美是一种把生命活出极致的美,真是贴切极了。看完她的故事我久久不能释怀,知道鲁迅的小说《药》夏瑜一角是以秋瑾做蓝本,赶快找来看,更是震动。那患痨病的小栓吃的血馒头,不会就是秋瑾被斩首的血吧,那血还是热的呢,千万不要是秋瑾“洒去犹能化碧涛”的血啊!这样一个烈女子,怎一个“恸”字了得。
  手指滑过龙应台的书,忆起她在香港大学教书时与我所结的缘。在交往的过程中,眼见她为《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如何下笔而苦恼,眼见她大江大海地奔波而心力交瘁,阅读的时候,真是大珠小珠落纸上,为她笔下的亡魂落泪,为离乡背井到台湾的老兵落泪,她的文字深深地感动了我。
  书架上也有章诒和的书,读《最后的贵族》时,亲切得仿佛跟她一起经历“文革”的浩劫。因为喜欢她的文字,她来香港时我特别早起去听她演讲,很欣赏她直话直说的性格,她讲京剧泰斗梅兰芳和程砚秋的真实小故事,兴起时还会站起来表演,有趣得不得了。想不到她坐了十年冤狱,还是那么爽朗健谈。那晚我在床头读她的第一部小说《刘氏女》,写的是和她一起坐牢那些女子的悲惨故事,我被情节吸引得姿势都没换,歪在床上一口气把它读完。读到刘氏女杀夫那一幕,吓得头皮发麻。后来好奇地问她这小说有多少真实性,“百分之百”,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小名叫小愚,我称她愚姊,有时跟她电邮往返,虽然她很忙,但看了我的文章后却从不吝啬赠我几句。
  这些文化界的翘楚不断有新作面世,我也乐得收到好书,读完还可当面讨教。看着书架上一排排书,虽然遗憾不能生在李白、李清照和曹雪芹的年代,与他们把酒言欢,但是生在这个时代也不错,我也有许多知心的文化界朋友,也常跟他们把酒言欢。
  二零一四年八月二十一日
  巴黎·卡地亚
  巴黎大皇宫
  巴黎变了吗?
  车上心直口快的Amy直嚷着:“巴黎变了!怎么街道这么暗!晚上灯光都不一样了!凯旋门也看不见了!亚历山大桥头上的金色雕塑也不亮了!教堂反射出来的灯怎么是刺眼的绿和白呢?以前夜巴黎的灯火暖暖的,很有罗曼蒂克的情调,现在……”她曾经到过巴黎一百六十多次,巴黎的任何转变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在场的巴黎人说:“政府支持环保,所以节省开支。”我想,现在用的可能是LED灯,省电但缺少情调。虽然如此,我还是被香榭丽舍大道两旁树上为迎接圣诞节的小灯所吸引,许多银色小灯造型别致,有的像巨大的透明花,让人看得出了神,仿佛自己是树上的小精灵。
  夜巴黎是暗淡了,大部分商店的橱窗都黑黑的,这样反而更突出了几个特殊的亮点。代表巴黎标志的铁塔还是晶莹剔透地闪烁着,Lafayette(老佛爷百货公司)旋转的圣诞装饰橱窗也还是引起许多路人的围观。最吸引我的灯光是香榭丽舍大道上大皇宫的屋顶,因为屋顶是玻璃制成的,大红灯光由里射出,远远地望去就像切割完美的巨大红宝石,它的光束射穿了夜空。
  追寻着红宝石屋顶,到了大皇宫,那里正以卡地亚风格史诗为主题举办一场高级珠宝展,展品包括卡地亚一百六十多年以来六百多件艺术创作首饰。走进展览厅正对的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式玻璃柜子,里面架子上摆设了许许多多充满贵族气息、设计高雅的钻石皇冠。我最欣赏的是唯一的一个花环式皇冠,原来那是拿破仑的侄女结婚的时候戴的。每一件珠宝的背后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最触动我的,是伊丽莎白·泰勒那一套红宝石的故事。看着橱窗里的红宝石戒指、手镯和链子,发现那条链子的圆圈好小,心想她脖子真细,应该个子不会太高。旁边电视荧幕上,见到她的夫婿在游泳池边为她戴上项链,她一只手拿着耳环贴在右耳上,素净的脸上透出喜悦的光彩,对着镜头的眼神充满着惊喜,这时候的她比化了什么妆都美丽。
  故事发生在一九五七年的夏天,伊丽莎白·泰勒和她新婚的制片人丈夫迈克·托德,在法国租的别墅里游泳,迈克在池边拿着三个红色卡地亚珠宝盒说:“等你游两趟回来,这个礼物就是你的。”我叹息着,如果那一刻的甜蜜能够永久凝住,停留在那里该多好。可惜她的爱人却在一次飞机失事中丧生。泰勒后来忆诉:“那是一个完美的夏天,完美的爱情日子。”
  我落足眼力欣赏珠宝设计的艺术,像海绵一样地吸吮背后的故事,偶尔抬起头来看看玻璃天花外的夜空,环顾打在墙上和屋顶的灯光,真个儿地不知今夕何夕,那种氛围是一种说不出的美好。在参观展览的过程中阅读了卡地亚的风格、史诗,仿佛暂时拥有了这些珠宝艺术品,这样已然满足。谁说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你可以永久拥有的呢?
  二零一四年一月十八日
  伊丽莎白·泰勒与夫婿
  我与何佐芝先生
  何先生再见
  何佐芝先生于一九五九年创办了香港商业电台,为香港市民发声数十年,是香港传媒的先驱,也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
  去年有幸与何佐芝先生一同到日本旅游,见识到这样一位具有品位和绅士风度的特殊人物。
  二零一三年旧历新年期间,施南生约我跟何先生、俞琤一起到东京旅游,起初很讶异,以他九十四岁高龄,竟然愿意舟车劳顿到寒冷的日本度假,见了他才知道我的顾虑是多余的。我们第一餐是在一间二楼餐厅吃韩国烤肉,虽然他带了两名护士小姐,但我看到他是自己爬上楼梯的,没有轮椅、不用人扶,护士小姐说这趟他坚持不要坐轮椅。因为过年,我每次敬他酒,必定以四个字的祝贺词“龙马精神”、“心想事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逗他开心,而他总是微笑地双手举杯并真诚地望着我才饮酒。他耳聪目明、谈笑风生,吃得比我们多,喝得也比我们多。饭后,我发现他竟然自己静静地到柜台把账给付了。何先生对吃很有研究,这个旅程每天午餐和晚餐都是他事先交代并预定好的,每餐都有特色,都色香味俱全,配上他特地从香港带去的红酒,平时对吃不讲究的我,跟他一起吃饭,才知道什么叫美味佳肴。那真是一趟完美的飨宴之旅。
  樱花盛开时节我们原班人马又相约到京都去赏花。在开满樱花的公园里,他在前面走,南生和俞琤随侍在侧,树上的樱花偶尔飘落,淡粉的花瓣洒在他们的肩头、洒在他们走得沙沙作响的碎石子路上,我欣赏的风景不仅如此,我看到他们三人交织成密密麻麻厚厚浓浓的友情、恩情和亲情(他与俞琤亲如父女)之网,这张织了四十多年的“情网”,撒在满是樱花的公园里,让我为之动容。
  赏完樱花,在开回酒店的车程中,何先生请司机在一家小店门前停下,他要亲自下车买一样小礼物送给他心仪的女友,那是日本最好的面油纸,他真是我见过最有绅士风度和最懂得疼惜身边女人的男士。
  记得十多年前何太太还在世的时候,我在施南生家的饭局中与他们见过面,何太中风之后脾气不是很好,何先生总是很有耐心很小心很乐意地呵护她。在他身上我见到的是“珍惜”,他珍惜生命、珍惜他所爱的人。在他身上我看到岁月累积的智慧,学到即使九十四岁都可以不老。
  左起:施南生、我、何佐芝先生、俞琤
  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十一月三号),两个人都属马。他九十五岁生日那天,俞琤精心为他设计了一个surprise party,约了一班他喜欢的朋友到半岛酒店二楼酒吧为他庆贺。大家在那儿唱歌、跳舞、说吉祥话令他高兴,但他关切的却是我那站在一角的女儿邢爱林,他招手请爱林坐到他身边并握着她的手,女儿羞怯地望着他笑,他慈祥地和女儿对望,那真挚的眼神,是整晚最温馨的画面。
  那晚最后一个镜头是何先生的道别,他在前面走,我和南生、俞琤走在后面送他,他进了电梯转身挥手,我们目送他直到电梯门关上,这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个画面。
  如今他睡了,或许到另一个世界才苏醒。何先生,再见。
  窗外的风景
  搬进新屋将近五个月,从来没有打开房间的窗户,好好看看窗外的景色。或许是刚搬进来的时候正值严冬,看见窗外的枯枝和正在施工一团凌乱的道路,很是惆怅,索性紧垂窗帘眼不见为净。前两天朋友来参观我的房间,拉开窗帘,突然发现枯树的末梢长出了新芽,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原本还以为那是棵枯死的树。我雀跃地跟家人分享我看到的情景,他们并不如我这般惊讶,都说:“是啊!春天到了。”
  是啊,春天到了,新芽绽放,枯树开花了。我看到生命,感觉到希望,立刻拉开落地窗。凉风吹衣,嫩芽的清香更随风拂面,不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空气清凉甜美,就这单纯的呼吸已是无穷的愉快。
  窗外的景色无时无刻不在变化,那青青的小树叶从树梢慢慢往树干方向延伸,愈来愈密,愈来愈密,几乎布满了枝头,好像一顶大花伞。风吹树摇,小鸟们也飞上了枝头,偶尔看到一辆红色货车从枝叶的缝隙中穿过,树后修建的路面本来杂乱无章,现已接近完工,清理得干干净净,那条公路宽大弯曲,看起来像在大自然的景色中划上一个大S,将来通车的话,看着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车子从我窗前划过,窗外的风景将会变得更有声有色有动感。
  现在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欣赏窗外的风景。今日又与往日不同,不在雾霾的笼罩下,一幢幢耸立的大厦中居然看到一湾维多利亚港,远处一座翠绿的大山横卧其中,更远处,隐隐见到层层叠叠的高楼,像极了海市蜃楼。之前眼里只见到近处那巨大的枯枝和杂乱的公路,其他什么也看不到,所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现在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了,原来心念一转,豁然开朗。
  窗外的风景
  到黄昏,有如火柴盒叠起来的大楼灯光一盏一盏地亮起。望着渐次增多的灯火,心想,灯下必有不少故事,这能写多少篇小说啊!金圣华、白先勇和章诒和老师都经常鼓励我写小说,那天我和金问白老师,小说应该从何着手,他说先要有人物和故事,那就好写了。小时候爱幻想,性格敏感,像林黛玉一样,没事就哭,很容易受到伤害,年龄渐长,经历的事多了,几乎没了幻想没了梦,也刻意让自己神经线变粗,免得因太敏感而受苦。如果要写小说的话,势必要找回那敏感的神经线,多幻想、多做几个梦了。
  以前有人问我来世投胎想变成什么,我说做一只会唱歌的小鸟。看着窗外鸟儿们吱吱喳喳快乐地穿梭在满布嫩叶的枝桠上,只稍一停又飞走了,小翅膀上下飞快地舞动,身子笔直地往前冲,飞得又快又远,转瞬间就隐没在眼前的景色里。它们快乐的鸟语是否向窗里人传递春的信息呢?
  夜幕低垂,太阳已去,橙黄的月亮高挂在树梢上,无风无雨,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张爱玲婚约上那四个字“岁月静好”浮现在我脑中,桌上时钟的秒针在耳边滴答滴答滴答……
  二零一四年五月七日
  我与甄珍
  一个好女人
  小时候可曾想过,你最喜欢的电影明星,将来有一天会成为你的朋友?我从不曾想过,但是我有这样一个朋友,她的名字叫甄珍。
  初高中时期看过几部她的电影,每一部都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有几个画面至今仍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看她的第一部戏是《缇萦》(李翰祥导演),缇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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